房间里弥漫着露凝香的味道,我这样缓缓的唱来,带着难得的柔情,一阕蝶恋花,曲调是余后亲自教给我的,然而她却从不会唱这样的蝶恋花。她是个幸福的女子,她会常常在御花园里低吟着“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而我,不会!
琴音渐渐低了下去。这样的曲子,我早已弹得出神入化。
南宫坼无力的陷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手里握着一个暖炉,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他这么无助的神情,我从来没有在一个权臣身上看到过。我的夫君是泽国的神话,年纪轻轻就立下赫赫军功,三十岁便位极人臣。我怎会在他身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萝儿,你方才弹得是蝶恋花?”
他闭着眼睛,眉宇间神色有些寂寥。
我的手轻轻的抚摸着琴弦道:“是蝶恋花。”
“蝶恋花向来都是缠绵悱恻的词,甚少有人唱这首。坼记得余后在世时唱的就一般是花褪残红青杏小一类。”
“是呢!余皇后教我的就是夫君方才说的那些词。”
“那你为什么不唱那些词?世上的女子大多是喜欢那样的蝶恋花的。”
“世上的男子大多也是喜欢那样的蝶恋花的,夫君若是喜欢萝儿唱一曲便是。”
我抬手,刚想弹起蝶恋花的曲调,却被他拒绝了。
“萝儿,让坼来给你弹一曲吧。”我惊愕的看着他,他会弹琴?
不容我分说,他已经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我只能站起来让他坐下。
几个音节弹出来,弹得倒不错,曲子却是紫竹调。他大约寻常不会弹这样的曲子,这样子怕是思念哪个故人了吧。
琴声袅袅的飘在房间里,这样的曲子,会让人觉得亲切温暖。曾经在他面前弹紫竹调能让他如此记忆深刻的,怕是位绝代的佳人吧。我这样思索着,曲子却已弹完。他的手停了下来,长久的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开了口,声音却是沙哑低沉的。
“萝儿,他们来报说寻到了母亲,她已经不在了,十多年了,我寻了她十多年,她竟然早就不在了。这样的曲子,我一直都想听她在弹一次,如今看来,只能到梦里去央她弹了。”
母亲,是了。我从没听人提起过他的母亲,也没有在南宫府见过他的母亲。甚至连他的身世我都所知不多。
“坼,你从未跟我提起过母亲大人,是萝儿的不孝,竟然也从未问过。那么,既然母亲大人仙逝了,萝儿理应前去祭奠。”
他摆了摆手整个人似打了一场硬仗:“我也想去拜祭,可娘她是火化,骨灰撒入江中。她一生不得清净,如此的决定便是不想人再去打扰她。”
“萝儿,你知道吗?我其实姓谢,陈郡谢氏。”
我原本是已安坐他对面,手里捧着他放下的手炉。听到这句话,整个人不自觉地战栗起来。
我的惊讶,我的恐惧。只是因为他说姓谢,陈郡谢氏。难怪我一直觉察到他周身的气魄不可能是小户人家出身所能体现出来的。
可是,他说的,是陈郡谢氏!
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曾是风光了几代的大士族,琅琊王氏虽在前代没落,但因着王恭力也寻回了几分当初的风光。
然而陈郡谢氏!那个曾和琅琊王氏并肩的大氏族,在南宫坼掌权之初,就因为牵连到朋党之争中。遭到了可谓是灭族的重创。
陈郡谢氏所有成年的男子都被南宫坼下令腰斩,女眷则充入官妓。陈郡谢氏大约就从此从大泽的历史上消失了。
陈郡谢氏一案,众人皆道,是南宫坼处置的最严重的一案。血腥之气在京城上空飘荡着,所有的人都觉得世事变化无常,因此那段时间,整个京城都是人心惶惶的。
我一直都想不通,以南宫坼之后的处事风格来看,即使是新官上任,也绝对不会对一个大氏族下做出这样的处置。然而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陈郡谢氏竟然是他的亲族!
那么到底是怎样的恨,让他对他的族人提起了屠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