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残日的阳光赤红的如同火热的鲜血,而在这鲜红的颜色之下,南昌城之内的那座未曾变化的最高权利所在却在此时的颜色之下,不禁有些扭曲与生冷。
北书房内,经受了上午朝会逼宫的襄王此时却安然若素,只是在那张用海南黄花梨所制成的书案之上,在纸上龙飞凤舞着练这大字。
刚劲有力,澎湃汹涌,犹若爆发中的洪水一般,势不可当!
字意写心,此时的襄王朱常澄虽然面上古井无波,然而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太祖子孙居然被武夫逼宫如斯――奇耻大辱!
狼毫笔落,一旁侍候的那位白发苍苍的秉笔太监张延将纸拿起放在一边,看着这力透纸背的大字,不禁笑道:“主上的字却是越发刚劲了。”
朱常澄怎么听不出来这是拐弯抹角的说自家的城府越来越深了?人前人后如一,然而神字不一,却是难得的涵养境界了,不禁道:“你这奴婢却是说些好话都要拐弯抹角的,罢了罢了,何腾蛟可有折子来?”
张延收了笑容,恢复平淡然而却不乏恭敬的说道:“回主上,折子是刚上来了,不过上面何腾蛟却是推了殿下命谕派兵护驾,说是眼下闯逆刚刚就抚,新旧大军尚在整编,再加上清虏伪三王与贼逆伪王俱在湖北,一时是抽不出兵来护驾了。”
朱常澄端起一杯茶来,吹了吹,饮了一口之后,有些生冷的说道:“据闻闯逆东西二路大军十万兵俱在六月间就抚,眼下都要八月了,他何腾蛟还抽不出几千兵来?看来姜曰广虽说从了秦弦武,不过这眼光上倒是毒辣的很,看的不错,这何腾蛟也不是个靠得住的。”
顿了顿,又将一张纸铺开,提笔沾墨,刚刚下笔,却弃笔摇头,叹息一声,又喝了口茶,又问道:“他何部院的折子上就这些?没别的了?”
张延听了朱常澄有些恶趣的讽刺,苦笑一声道:“圣明不过主上,何腾蛟的折子上还说了,眼下就抚闯逆余部,新编大军马步快十万人,湖南的粮饷已经支应不上了,还请殿下拨些银子粮草下去安抚军心。”
朱常澄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说道:“拨些银子?眼下就南昌附近的州府库银士绅体恤朝廷报销了四十多万银子,就这些银子全洒给何腾蛟都还不够!更何况,眼下这些银子都在他秦弦武手里,剩下些也在姜曰广的户部,寡人那里有银子?”
张延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反倒是朱常澄似乎意犹未尽,有些气着的继续说道:“他何腾蛟还不知道寡人的处境?还不知道寡人的难处?还找寡人要钱,莫要是明着向我要钱安军,暗中向秦弦武示好――拿了钱,就安心!”
张延看着正生气几乎口不择言的朱常澄,只能安抚的说道:“主上恕奴婢多言,奴婢以为何部院终究是两朝受恩深重的疆臣,固然此时可能有了拥兵自重的意思,但骨子里还是向着主上的。而今闯逆虽说就了抚,但也有十万人马,何部院才到湖南,手里兵还不及五千,如何驾驭的住?”
顿了顿,瞧了一眼气色稍微降下点的朱常澄,继续说道:“所以啊,奴婢以为,如今不是何部院不愿派兵护驾,而是无兵可派。至于请拨粮饷,估摸着是湖南养十万兵的确过了些,缺了粮饷,何部院就算知道朝廷没钱,总也要做个文章,应下景,好安了下面武官的心思。”
叹息一省,朱常澄将笔墨推开,坐在椅子上,有些疲倦的说道:“罢了罢了,邝昭、刘勋之二人可是来了?”
张延看着不在纠缠这些事的朱常澄,松了一口气,说道:“回主上,两位阁老早在花厅候着了。”
朱常澄挥了挥手,闭着眼睛说道:“传他们进来吧。”
张延应了一声,便转身出门想叫小太监去传,转眼想了想,吩咐了门外的太监照看好朱常澄,便亲自去往了花厅。
早在花厅等候的邝昭、刘勋之二人见到匆匆而来的张延都不禁一愣,心中也是一跳――秉笔太监亲自来传,怎么看怎么都是有大事的样子。
张延叹息一声,走上前去,低声说道:“何腾蛟推脱不派兵了,二位大人还是边走边说吧!”
邝昭与刘勋之都是一惊,他们二人倒是多少知道朱常澄秘密联系何腾蛟,让他派兵从驾,免得让襄监国朱常澄没了兵马在旁,受人挟持,然而却没想到一向名声忠良,崇祯弘光都备受天恩的何腾蛟居然会抗命不遵,一兵一卒都不派,任襄监国受人挟持!
要知道,邝昭之所以同意联姻,在朝廷与秦弦武之间制造平衡的原因之一,就是还有何腾蛟的兵马为奥援!
毕竟,要平衡,其自身就必须要有相应的实力。
然而随着何腾蛟的推脱,失去了兵马的襄监国朝廷又拿什么去平衡,什么去掣肘!
来到书房之内,邝昭、刘勋之两人向朱常澄行了礼,便在朱常澄的示意之下纷纷落座。
六目相对,默然无语。
没了兵马,就没了底气,这就是乱世的规矩!
站在一旁的张延再次叹息一声,打破沉闷,说道:“两位大人还是拿出个章程来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刘勋之沉吟片刻,觑了一眼邝昭,得到对方一个稳弱泰山的不动态度之后,最终说道:“臣以为,虽说眼下,秦弦武受降的新兵与振武营的老兵合起来也有一万五千之众,不过想来这些兵马短时还成不了气候,而今赣北能用的兵,除了秦弦武以外,就只有金声桓的两千精锐与王体中的两千人马,虽说是少了些,不过只要让他们放开手脚去整,却也能扩些兵马出来。”
张延听了也说道:“昨儿个秦弦武上了个折子,是请朝廷商议调遣一支兵马去皖南驻守,从他的意思来看,是准备调金声桓出去,不若就借梯下楼吧?”
朱常澄不语,只是看向邝昭,邝昭也不推脱,沉吟之后说道:“如今秦弦武的意思,是想将这赣北作为他的根本之地存在了,恐怕这调出了金声桓,再调进来就不容易了。何况据闻王体中已经投靠了秦弦武,殿下身边无有一支兵马…着实可忧啊。”
不等张延与刘勋之说话,朱常澄摆手说道:“而今也是没办法了,想来而今这样的局势,他秦弦武也不敢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再者说了,将金声桓放出去,总比困死在赣北的好,省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被秦弦武寻了借口,化作飞灰来的好。”
顿了顿,他有些疲倦的摆了摆手,说道:“就这样吧,今晚就把诏令传下去,连日让金声桓率兵北上,恢复了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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