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弘光帝的蒙尘,早已经是风雨飘摇的江西省,在彻底失去东面接壤的南直隶的支援与庇护之后,而今更是朝不保夕,省府上下内外无论是一县知县还是堂堂巡抚,而今之时,都惶惶不可终日,度日如年!
弘光二年五月十四左梦庚降阿济格,二十日,金胜桓为保全兵权,请命征讨江西,是日阿济格着命金胜桓为江西提督同总兵王体中共发兵三万南征。二十五日,兵入九江,发招降南昌行文。
江西巡抚衙门大堂之内,南昌城池之内各色衙门要员与豪门大户都汇集一堂,可谓华盖云集,仙禽毕至。
然而他们这些昔日在南昌城之内高高在上的人们,此时早已失去往日雍容的华贵,或是两三交谈,或是踱步不安,或是焦虑暴躁,或是沉吟不语。
曾经威严肃穆,煌煌明堂之上而今却是流言四起,交头接耳,犹若寻常市井一般!
青竹摇曳,惊鸟乍起,滴水可闻,江西巡抚衙门内院之中,却又是一副别样的情怀,哪里还可以见到大兵临城,朝不保夕的焦虑之感?
邝昭闭着眼,哼着小曲,躺在躺椅之上,右手有节奏的在旁边的小几上轻轻的打出节奏,左手托着一个紫砂壶,时不时的品饮一口,而在他身前,又有两位美貌如花的女子席地而坐,在一盘围棋之上,黑白两条大龙正杀的难解难分。
此情此景,一派祥和。
一只鲤鱼腾水而起,扑通一声有回入水中,然而随着这一声水响,原本安静与祥和的景象也彻底打破了。
一字黑棋落下,白色大龙便一斩为二,死局一定!
“扑哧”一声笑声从一位上穿绛紫对襟交领袄子,下穿宝蓝色云纹裙的未婚十六岁清纯美丽的女子空中发出,另一位女子见此娇吟一声,起身而去,走到邝昭身旁,摇着手臂,娇声说道:“爹啊!您看表姐又去了我的龙,又笑我,她欺负我。”
邝昭睁开眼睛,打趣着笑道:“你这姑娘好不知羞,明明是你缠着茹琪下棋,而今败了阵却又不服。”
陈茹琪也笑道:“是啊是啊,还是舅舅说的好,若非云儿你非要我陪你下棋,你又怎么会输呢?”
邝玲云娇吟一声,道了声“我不理你们了。”便转身飞快的跑开,陈茹琪大声着打趣说道:“诶,云儿你还没学狗狗呢!”
邝玲云听了大声叫了一声“我不要。”之后跑的更是飞快了,陈茹琪又呵呵笑了一阵,正准备起身而去,一家丁却在此时赶来将一封书函交给了邝昭。
邝昭坐直身子,扫了一眼,沉吟一声,道:“琪儿你也帮舅舅处理了许多政事,而今这番局势,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没有?”
陈茹琪听了皱了皱眉头,思索了片刻,才说道:“舅舅莫怪茹琪无礼,而今江西省之内,除了赣南有五千新兵以及南昌有新练的三千兵马,就只有驻防武宁、宁州一带的振武营有数千之兵马,然而真论可以一战的兵马,赣南倒是有些土兵可用,不过远水难救近火,恐怕是不急了。”
邝昭明白了陈茹琪的意思,皱着眉头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命振武营救援首府?”
陈茹琪点了点头,邝昭沉吟片刻却摇头说道:“振武营虽说而今号称兵马五千之众,然而就算没有空额,除了一千多见过仗的兵马,其余的恐怕也比我南昌新兵好不到那里去啊。如何能挡住这来势汹汹的金胜桓与王体中?”
顿了顿,有些无奈道:“况且四月间阿济格攻陷九江之时,舅舅便数令其回援南昌,他却抗命不遵,而今这武夫恐怕也是不会动的。”说完,邝昭似乎想起了战死九江的李元芝,又感叹一声,喃喃道:“若是元芝还在可就好了。”
陈茹琪也叹息一声,道:“舅舅,他振武营不来,然而舅舅我等却可径直去啊。”
目光一冷,邝昭忽地挺直身体,道:“不战而逃,失陷国土,辜负百姓所托,我岂能如此!”
陈茹琪走到邝昭跟前蹲下,苦口婆心的说道:“舅舅,而今我南昌兵马不过三千,加上城池之内的家丁护院可用民壮,最多也不过六千,然而金胜桓、王体中二人所率领大军号称十万,纵然没有此数,然而南昌之内的兵马,又如何能敌的过他们?”
顿了顿,又道:“况且而今清虏势大,城中官员士绅恐怕投靠之心,早已萌生,若非如此,今日已是五月末了,为何满清大军还停留在九江不动!那巡抚衙门之上的官员士绅们又何苦日日前来求见?”
邝昭久经官场怎么可能没看透这些奥妙?然而而今时势逼迫,他邝昭虽然并非什么正值忠良之人,然而不战而逃,如此丑闻却是关乎一世清名,关乎臣子大节之事,又怎么能让这位重名利的堂堂巡抚大人不纠结万分,难以取舍?!
陈茹琪看见邝昭面色寒冷,神情木然,又怎么不动他这位舅舅的心思,叹息一声道:“舅舅,若是舅舅执意固守南昌,舅舅一身清誉固然是保住了,然而云儿年纪尚小,舅舅又怎的舍得?清虏行事歹毒,落城之后,阖城百姓必然遭受浩劫,舅舅封疆一方,又如何能忍受着最后治下百姓生灵涂炭?”
言尽于此,陈茹琪也沉默不语,她知道说到此处,他的舅舅自然会有所定夺,再是多言,也是没用了。
更何况,她而今也无法再说下去了。虽然她是一个颇通政事,知道轻重的女子,然而面对着国破家亡,面对着君父身死受辱,面对着外族入侵的残酷末世,她所说的,已经到了她的底线。
无论这个世道再怎么沉沦,这个世道再怎么纸醉金迷,总是有些人,拥有不可触犯的底线。
她有,他也有...
邝昭叹息一声,似乎一下老了十岁,喃喃道:“罢了罢了,吩咐下去,准备行李吧,咱们为了这阖城百姓,西行吧。”
陈茹琪欠身行礼,应承了下来,正准备离开而去,邝昭又喃喃道:“记得将此事告知襄王,一起去那赳赳武夫那避难吧。”顿了顿,又道:“还有,叫巡抚衙门内的官员们都回去吧,就说咱们过些时日要春游了,想来他们也不会为难的。”
陈茹琪一下子有些难受,应了一声,转身而去,然而那泛红的眼眶,饱含的泪水,却已经表达了这位文弱坚强而又能干的女性内心之中的纠结。
不战而弃土啊,而她这个年纪还应该对英雄与才子充满着幻想,但残酷的现实却让这个女孩无奈的背负了太多。
忽地,邝玲云的笑声欢语又响了起来,在这个春色艳丽而又有些晦涩的宅院里,久久不息...
“那只鸟要飞跑了,快点快点.....”
六月初一,邝昭携家眷二十三人,率标营三百人开西城之门出逃。而在他们离去之后,又有数骑烟尘往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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