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薇跟人跑了，而且是跑得是那样的决绝。不仅带走了孩子，还带走了他一生积攒的字画，甚至带走了别人送他的好烟好酒。
华显絮絮叨叨地向欧阳述说着对她的不满：
“今年春天，我见她呆在家里郁闷，就动员她去游泳。她在游泳馆认识了个小老板，很快就打得火热。一天，那人开车来接她，居然还进了家。她半夜才回来，躺在床上长时间地望着天花板，我上去抚弄她，她推开我的手说：‘华老师，咱们离婚吧，我心里同时容不下两个人。’要说容不下的也不应该是我，我对她那样好，18年如一日，容易吗？最令人难堪的是她去给人当二奶，不过是看人家有钱有车！”
欧阳完全能够理解一个60多岁的人被人踹了的心情，但当看到华显在书里公然骂杨薇，觉得他根本不值得同情。“那又怎么样？18年的青春不比什么珍贵？‘我心里同时容不下两个人。’多么率真、多么敞亮、多么有底气！她19岁跟你的时候，在她父母和外人眼里，不也是给人当二奶吗？你不至于脆弱到像老年政治――惧怕真实的残酷、宁要美丽的谎言、注重内部安定而维护虚假的体面吧？”
华显像看新人类一样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逻辑，照你这么说，阴谋和背叛也是可以理解的啦？”
欧阳环视了一下屋子，问：“你养了一屋子的鸟，养过鸽子吗？”
华显摇摇头。
“养鸽子的人买回鸽子后，先把它翅膀上的毛剪了或把翅膀扎起来，然后扔上屋顶‘晒盘’，让它熟悉周围的环境，一旦放飞，就是远隔千山万水，它也能找回家来。追求自由、择枝而栖，是任何良鸟与生俱来的优良秉性，鸽子与宠物鸟的最大区别，是它拥有蓝天和自由，拥有识别方向和改正错误的机会。你在书里骂杨薇，以世俗的偏见忽视爱的自由属性，甚至希望她混不下去了再匍匐在你的面前求你是不是？别做梦了！我敢肯定，她正是看透了你心里的阴霾才离开你的。”
“你怎么这样看我，我为她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吗？”
“你的付出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以牺牲她的自由为代价，让她生活在你所设置出的理想光环中，把她当成一个‘小丫’来打造，用一种复古主义理想控制着她的思想和感情。当今时代，单纯，已不再是优点，就像从草原进城的人容易感染肺结核一样，空气太清新了就必然缺乏抵抗力。听说她只要和其他男人多说几句话，你就长时间不和她说话，甚至她穿什么衣服都得看你的脸色。她正处在洪湖水浪打浪的年龄，跟上你这么个糟老头子本身就够压抑的了，你再给她施压她还活不活了？我要是个女的，宁肯跟着魔鬼胡安流离失所，也不愿接受这种精神统治！”
华显神情呆滞
“你的回忆录我看过了，它体现出一种废墟美。”
华显惊奇地问：“废墟美？什么意思？”
“华家大院的坍塌与七大姑八大姨的逐一销损，并没有改变你遗落在那个大院里的理想。可惜，时代已龇着粉红色的牙床站在了历史的废墟上。在爱情问题上杨薇比我们做得好，她敢恨敢爱，而且敢担当，心灵始终像嫩芽儿一样萌发着自由的热望，怕就怕心灵本身是一片废墟，下面埋藏着一个自我腐朽的王朝，将一切嫩芽都沤成废墟。”
华显就像被热水烫了光着身子跑出浴室一样：“经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真是一片废墟！”
“中国人在处理感情问题上，就像我们过去对待沙漠，单纯地为治理而治理、为改造而改造，从未把它当成一种客观存在重视它存在的合理性，结果是治理和改造的力度越大，沙化的速度就越快。在爱情问题上，凡是抱着治理和改造对方的想法，感情的绿洲必定会日渐沙化，而且会遭到报复。换种思维考虑问题吧：化敌为友。哪怕是寸草不生的沙漠，只要你把它当成朋友并施以爱心，它很快就会变成绿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