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雪》第三章(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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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本”出现断货之后,最着急的是小姚,就像急驰的赛车突然抛了锚,哼哼直叫。这期间,发生了几件小事,使欧阳对她产生了警觉。一次,她请欧阳去她家吃饺子,欧阳在她家的仓房里发现了几捆“扶本”的报纸。她在积存报纸?还有一次,欧阳感冒了,她送饭过来,带来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说是她家的远房亲戚,非要女孩留下来照顾他。等她一走,欧阳便发现这女孩不太规矩,常和他动手动脚,有一次还把手伸进了他的被窝。他轰走了她,并责问小姚:“你这是要干什么?”小姚红着脸说:“有甚了,什么年头了,她说不定是真喜欢你哩!”

    欧阳感觉她这是给他“下套”。

    税务局通知欧阳让他预交六千元税款。他请客协调,说销量不好来年能否再做还不一定呢。一个税务干部喝高了说:“还说销量不好,你这个月两种产品加起来共卖了155盒,发得甚也不像个甚啦!你不能走,培养你这样一个经济增长点不容易,快过年了,大家都得过年不是?”

    欧阳愕然,这个数字除了他和小姚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想抄后路?

    寒风骤起,落叶纷纷,塞北的冬天,风是大主题。

    一天夜里,欧阳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宫老板和柳霄站在门口,还没等他开口宫老板便着急地说:“柳霄的母亲得了急病,英子正好出门了,我走了店里就没人了,所以想请你老哥……”

    欧阳一摆手说:“别说了,我去。病人咋样了?咋不及早送医院,你弟弟呢?”

    “我弟弟跟领导去北京了。”

    “你在楼下等我,我穿上衣服就走。”

    他骑上宫老板的自行车,柳霄已急火火地窜到了前头了。去旧区的路是土路,下过雨被车碾得高低不平,加上走得急,他已摔了好几跤了。柳霄顾不上等他,疾走如飞。到了村口,柳霄带着他穿过一条狭窄的胡同,一直到村子的最南端的一个院子。他这才发现,柳霄的母亲家和杜丽奶奶家只隔着一户人家。

    柳霄的母亲50岁上下,眉眼挺精神的,因为病着,目光呆滞,面色如土,用手捂着胸口,不住地呻吟。屋里还站着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估计是柳霄的弟媳。

    “咋回事,甚病?”柳霄问。

    “不知道么,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还不是叫那一地的瓜闹的,外地来收瓜的一听地被污染了掉转屁股就走,全县的瓜都烂在了地里,又不光咱们一家,生气哇有甚用?大约10点多钟突然喊胃疼,吃了两片胃复安不管用,邻居家又送来两片颠茄吃上,也不管用,一阵一阵的,疼起来一头一头的汗。”

    欧阳听过症状后,又见病人呼吸急促,判断是心绞痛。农村人大都没有这方面的常识,常把心绞痛当成胃疼。这非常危险,像这样连续发作过几次不死已是够万幸的了。

    他掏出保健盒,倒出一片硝酸甘油递给柳霄,说:“快,捏开嘴放进去,让她含在舌下,千万别搬动她!”

    柳霄按照他的吩咐做了,10分钟后,病人的目光便有了亮色,气色也比原来好多了。她长舒了一口气说:“不疼了,也不憋了,你这是甚药?这么管用!”

    欧阳示意她别说话,也别动,然后又掏出复方丹参滴丸倒出几粒,让她继续含上。

    柳霄的父亲两年前过逝了,听说他当年也是为别人操办婚事喝多了酒,无声无息地死在了炕上,估计也是死于心脏病。家里除了母亲就剩他们姐弟俩,柳霄是老大,弟弟是个“半吊子”,除了工作以外就知道打麻将,因为母亲还年轻,平时也没见有什么大病,所以不用怎么操心。

    大约半小时后,柳霄的母亲就和平时一样了,话也多了起来,命令柳霄拿这拿那:“橱柜里有酒呢,快拿出来让喝上两口祛祛寒,不愁感冒呢!”

    欧阳看着柳霄笑了。柳霄说:“笑甚了,我们村里人就这么实在,喝不喝?”

    “喝点倒是也行了。”欧阳学着当地话说。

    柳霄母亲高兴地说:“你是大夫吧,医术真高明!”

    欧阳听了笑笑说:“你高看我了,我就是一个走江湖卖药的,我家老人有这方面的病,再说我也经销过这方面的药。大姐,你的病不能再耽搁了,得抓紧治!”

    “大姐?你管我妈叫甚呢?”柳霄一边起着罐头一边大叫起来:“你倒会占便宜,一会儿的工夫就长了一辈!”

    “你妈就比我大10来岁,不叫大姐叫甚呢?”

    柳霄一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嘟囔着说:“反正不能叫大姐。”

    她母亲睡去之后,欧阳看了看表,已是凌晨四点了。他把柳霄拉到院里说:“你母亲得的是心脏病,而且很危险,天亮之后你必须带她去市里医院全面检查一下,我把急救药留下,这病有反复,她睡醒后继续给她服上。”

    “那你咋办呢?”

    欧阳说:“我又一下两下死不了,明天从药店配上就是了。”说完系好衣扣走出院门。

    “你现在可不能走,万一……”

    “不走,我出去散散步,你也歇一会儿吧。”

    欧阳来到那个人去楼空的院落,附近只有这个院落还是泥墙柴门。他拉开门栓走进去,屋子里黑洞洞的,窗户上的破洞又添了几处,院子当中的那棵沙枣树已没了叶子,枝头挂满了干枣,前面的庄稼地是一片空荡荡的寂寥。月牙斜依在西天,东方的启明星有些发黄发暗,闪闪的,天已露出曙色,四周死一般的寂,偶尔能听到远处的一两声鸡鸣犬吠。

    他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心里说不清是悲是愁、是失落还是迷惘。失败的滋味,只有在触摸到过去的景象时才显得尤为真切。

    柳霄悄悄地走进来,坐到他的身边:“在回忆过去吧?”她轻声问。

    欧阳点点头,目光伸向远方。

    “其实,我早就见过你。你那时穿件白衬衣,挎着个退了色的黄书包,牛逼哄哄的。这家的老太太到处瘪着嘴说,那是个大学生呢。那时我才10几岁。”

    欧阳没说话。

    “别伤心,人总有走低的时候,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

    欧阳伸过手去勾住了她的肩膀。

    她抬眼看他,他的目光仍在远方。

    远处一趟列车驶过,车窗里的灯光连成了线,弯弯曲曲地浮游在拂晓的旷野上,像时代的眼睛蔑视着退去的黑暗。

    柳霄被他揽着,一开始还觉得不自然,不久就明白了,他是在揽着过去,揽着心中的另一个人。

    她伸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腰,靠紧了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