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本松一改过去当办公室主任时的拘谨，解开皮夹克衣扣，露出灰白色的羊绒衫和紫红色的皮领带，大咧咧地点着高档菜，大咧咧地说着祝酒辞：
“小平同志的南巡讲话真是东风吹来满眼春，时代，又给我们提供了一次创业的机会，历史证明，凡是能踩着历史潮头的人，无论水平高低都能有所发展。八十年代成就了一批个体户和劳改犯，在商品经济和市场经济的初级阶段，胆大，就能包打天下，但他们兜里的钱都是给咱们攒着呢，历史的发展呼唤我们这些高智商的人投身到时代的洪流中去，党政机关的优越感耽误了我们创业的机会。从经济先进国的价值取向上看……”
我的妈呀，一会儿还不扯到月球上去，饭菜还不成了马王堆汉墓木乃伊肠胃里的留存物？吴本松满脸放光地讲着，吐沫星子四溅。丫的口才真好，再好也得叫人吃饭呀。
欧阳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吴总高瞻远瞩，率先看到了漂移的大陆和伊洛瓦的江，还有南亚光着屁股的姑娘，看今天这副装扮，比老外还老外，多像###诺夫、比球多耳、本松肌瘤子！”
人们轰堂大笑。吴本松的###祝酒辞自然也以“本松肌瘤子”而告结束。
吴本松牛粪龇芽，一面坐一女的，其中一姓佟的大个儿站着比他高半头，大脸小嘴，杏眼桃腮，白净而性感，深蓝色的开司米短上衣套在米黄色的衬衣外面，领口开得很大，一抹酥胸颤着诱惑，只是腰细臀大，走起路来肥鹅似的挪挪的。她不太会说话，酒量却吓人。另一位文静得像个教师，很会劝酒。白家沟的狼，善眉善眼地吃人哩！菜还没有上齐，四瓶高度五粮液就被这哼哈二将给劝没了。
吴本松得意地坐在那里，用猫戏蛇的眼光把玩着欧阳，欧阳也看着他，心里骂道：牛X个蛋，刚当上经理就过老板瘾，弄俩妖孽吓唬谁？这时，餐厅服务员端上来一盆“清蒸栗子鸡”，欧阳叫过服务员把菜接过来，从桌子底下拉过农夫的皮包连汤倒了进去。服务员“咳，咳”地喊了两声，欧阳悄声对她说不关你事，说完又将桌上两瓶未开封的五粮液塞进包里。服务员捂着嘴跑了出去。
人们正被那两个女人纠缠着没人注意，只是白丽看到了，想笑，欧阳用手指指她，她赶忙低下头去。
“上酒！”欧阳大声叫道。
“唉，不对呀，刚才还见有两个满瓶酒，怎么这么快就喝完了？”吴本松晕头晕脑地说。
欧阳不动声色地说：“你那俩宝贝，再上五瓶也不够！”
吴本松抬眼看了看那俩秘书，都有些二了，厉声道：“你俩怎么回事，是让你们陪酒，自己喝个没完！”
“吴总，这可不对，人家赤犊子上阵，替你喝进去自己尿出来，把肚子搞得大大的，多可爱！”
吴本松知道欧阳故意撒坏，指着大个儿命令道：“去，给欧阳主任敬酒！”
佟秘书嘿嘿笑着跌跌撞撞凑上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一下搂住了欧阳的脖子。
欧阳就势搂住了她，看着吴本松说：“吴总，用不着这样，用不着这样，这礼节有点重了！”然后拍拍佟秘的肥臀说：“玉茭茭开花一撮撮毛，妹搂着哥哥嬲呀不嬲。看把个女人着急成个甚！”
佟秘执意要让欧阳喝酒。欧阳说：“我是你们吴总请来的贵客，你这时才给我敬酒，得罚！”
佟秘瞪大眼睛看着他，说：“怎么罚？”
欧阳指着自己的脸说：“在这儿亲一口。”
佟秘酒壮腰气，说了句亲就亲，嘿嘿笑着抱着欧阳就亲了一口。欧阳侧过另一面脸说：“再亲一下。”她又亲了一下。众人鼓掌。吴本松的鼻子都气歪了。
白丽走上前来笑着说：“欧阳主任幽默潇洒，我也敬您一杯！”
欧阳看着她笑笑，“莫非你也想亲我一口？”
她二话没说，俯下身子在他的衬衣领上亲了一下。人们又鼓掌。
欧阳在人们的掌声中干了杯中酒，然后宣布下海发表演说，使宴会达到高潮落下帷幕。
农夫不甘心地说：“你这纯粹是胡闹呢，下海来老哥这儿才是正当防卫。”
“我是处级干部，你连科级都不是，咱俩谁领导谁呀！”欧阳说。
“下海的人还在乎等级？”农夫涨红着脸争辩道。这时他发现提着的包往外淌水，拉开一看指着欧阳叫道：“你小子，包里还有领导签过字的稿子呢！”
欧阳拍拍他的肩膀说：“童子鸡就酒，越闹越有。”
农夫哈哈大笑。
雪，越下越大，以纯情的笔调将朦胧与豪迈写了一天，洋洋洒洒。
欧阳漫不尽经心地走着，这样有一种心灵释放的感觉。他生性喜雪，喜欢它的纯洁，它的轻柔，以及它对万物无声的影响力，尤其是早晨起来推门一看，那晶莹轻柔的雪花漫天飞舞，大千世界一片银白，把新与旧的痕迹、生与死的界限、高与低的分野全部抹平，包括阴影。
这雪是突然下起来的，也许就在他宣布下海的那一刻下起来的。这是一种自由的寓意，一个纯洁的开始，昭示着他未来的人生之路将充满诗意。文人最好的出路不是做官，也不是发财，对一个真正的文人来讲，苦难，是人生最大的财富。
路过百灵商场的时候，三楼的歌舞厅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一个女声如痴如醉地唱着：“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破。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聚散总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路灯下的雪花随着音乐狂舞起来，像时代的思绪，纷纭复杂。
他停下脚步伸出双手，片片雪花落在手中即刻就融化了，那柔柔的凉凉的感觉一直润到了心田。
他开心地笑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