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乱动,好好躺着。”一个甜美温柔的声音传入耳际。
玉文秀“噌”的一子坐了起来,只见榻过坐着一个身着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采丝攒花结长穗官绦。七上系着一个金缡璎珞锁。下面半露着桦花撒绫裤腿。正是那风流倜傥,桀骜不驯的文采。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玉文秀的娇颜,似乎要从中找出那个儿时玩伴的音容笑貌。
玉文秀轻叱道:“你看什么?”
文采若有所思地道:“你叫什么?”
玉文秀一仰头,道:“你不配知道。”
文采也不生气,道:“那我就叫你玉姑娘了,因为我听姓罗的贼子叫你玉妹,我自然不屑的他同样的叫法了。玉姑娘,你可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玉文秀花容倏变,颤声道:“你,你把他怎么样了。”
文采似有酸酸的道:“想不到,你竟这样关心他。”
玉文秀冷嗤道:“笑话,我们是一起来的,我不关心他,还会关心你。”
文采耸耸肩,一个倒翻跟斗,从从容容地落在了门口,轻摇玉骨扇道:“走吧!”
玉文秀一怔,道:“喂!干什么去。”
文采好整以暇道:“怎么,不见见你的罗大哥了,你不是很关心他的吗?”
玉文秀忙下塌,略一拾掇,发现玉还别在腰间,心中暗喜。
文采领了他到客栈的后院,在一个煤棚前立住,一呶嘴道:“去吧!你的情郎就在里边了。我可告诉你,我希望,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所以,有什么话,都把它说完吧!”
玉文秀瞅了瞅,摸不透他的心意,一弯身,进了煤棚里。迎面扑来一股恶臭味。玉文秀忙用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乱扇着,煤棚里阴暗漆黑。深手不见五指。这可苦了玉文秀了,自小被娇生惯养着,那曾到过这种肮脏的地方。
“文采,你个小兔嵬子,给我滚过来,有本事光明正大的一决胜负。”暗中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叫声。
玉文秀循声找了过去:“罗大哥,是我!”
罗续刚喜忧掺半道:“玉妹,是你吗?他们把你怎么样了。唉!都怪我,真是没有,不能好好的保护你。”心里一时又是愧疚,又是自责。
玉文秀煤棚的一隅找到了罗继刚,隐约可见罗继刚此时双手已被反绑在一根大柱子上,全身已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上下可谓是体无完肤。外面的肌肉已经腐烂,化脓了。适才的臭味,正是他身上所散发出去的。
玉文秀也顾不得肮脏了,用绢帕轻轻地擦拭他身上的血迹,煤灰。罗继刚刚道:“玉妹妹,你别这样,这里太脏了,你快离开这里。”
玉文秀失声哭道:“都是我不好,我明觉得有理伏,却未及时警告你。”
罗继刚淡然一笑,柔声劝慰道:“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一切都是命,一切自有命中注定。”
玉文秀跺跺小蛮靴,道:“什么命中注定,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全是骗人的。”
罗继刚则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讨回公道。”
却说文采等了半天,不耐起来,杨声道:“玉姑娘,说完了没有,再不出来,我可要放火烧煤棚了。”玉文秀闻言这才缓缓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文采冷冷道:“怎么样,看到他是什么德性了么。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淹淹一息的废人。”
玉文秀道:“你好狠的心。”
“不!”文采打断她的话道:“你太嫩了,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江湖,这条路不是你应该走的。”
玉文秀颤声道:“你以为什么是江湖?”
“江湖就是铁血的江湖,是弱肉食的江湖。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你有本事,可以把别人踩在脚下,别人有本事,自也会如此。善泳者溺于水,将军难免阵上亡。一个杀手最终也会死在别人的手下。也许有一天,我会被罗大刚他踩在脚下,这就是江湖。在江湖中,人命是最微不足道,最不值钱的东西。”文采冷冷地道。
玉文秀不安地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他,已经被打成这样,只剩半条命了,你就放了他吧!”
文采看了看玉文秀,意味深长地道:“那得看你肯不肯救他,他的命实在是全操纵在你手中的。”
玉文秀讷讷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别过身子去。
“其实,你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那,我若不明白呢?”
文采道:“那我就索性说明白点,除非,你肯嫁给我,不然,我会一直折折磨他,让他受尽酷刑而死。”
玉文秀倒退两步,嗔怒道:“你痴心妄想。”
文采淡然一笑,道:“我不逼你。你随时可以离去。救不救他,全在你一念之间。你好好想一想吧!反正,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只怕他挺不过去。”转身走开。
八月金秋,丹桂飘香。玉文秀独坐在塌前,愁肠百转。思绪万千。这个涉世不深的姑娘,头次卷入江湖就闻到江湖上特有的血腥味。凭心而论,她只是把罗继刚当作哥哥一样看待的。可是她,又怎能见死不救呢?况且,这条命还是罗家给予的。玉文秀越想越心烦。不知不觉靠在塌上睡了起来。
翌日,窗前叽叽喳喳的鸟儿叫醒了她。玉文秀揉了揉腥松睡眼,发觉文采已立在塌边。文采温和地道:“想清楚了吗?看你一夜没有睡好,我真的是很心疼的,真的是不想逼你的。请你宽宥我的无奈吧!”声音是那么柔和,那么的动听,加上温文尔雅,潇洒的神态,如果不是玉文秀昨天亲眼目睹,决不会相信这个看起来似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竟是这样的狠毒,恁地可恶。
玉文秀盯着他,半响才一字一顿道:“好,我想通了,你去放人。”
文采不禁喜出望外,忙不迭声地应道:“好!,好!我马上放人。今个晚上,咱们就拜堂成亲。”只要能娶得佳人,就算是变成一个大魔头,他也在所不惜的。
“什么?”玉文秀一呆。道:“这么快?”
文采颇耐人寻味地道:“这还不算快,我怕夜长梦多。
玉文秀心下念头急转,忖道:“看样子,今晚必须得逃离客栈。可是,怎么样才能逃出去呢?救苦救世主难的观世音菩萨,诸位过路的神仙,您可千万要保佑我逃过此难。真要是逃不出去,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传了出去,不但自己声名受损,就是阿玛,额娘,也要身败名裂的。唉!谁让爹是镇西王呢。出头的椽子先烂,除了自家所在镶黄旗,其余七旗子弟,不知有多少人想看咱们家的话呢。“玉文秀深吸了一口气,道:“也好,不好,我要你现在就放了罗大哥,不然,我是不会从命的。”
文采看了看她,没有知声,只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文玉秀随着文采来到煤棚,柳一刀,万杨将罗继刚从煤棚里拖了出来。
玉文秀道:“我想跟罗大哥说两句话。”
文采颇有君子风度地道:“请便,可不要妄想去逃,他现在行动很是不便呢。”
玉文秀瞪了他一眼,扶着罗继刚到一隅。“玉妹妹,他们怎么会放了我呢?”
玉文秀道:“这你就别管了,你尽管放心去,今个晚上我定会逃出去。你先走,让大伙放心。”
罗继刚摇摇头道:“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呢。虽然你会功夫,可是比起他来,差得太远了。”
“这你就别管了,不用为我耽心,我自有我的办法。这只烟花你且拿着,万一他们要出尔反尔,你就把烟花放出来,我看见烟花,就知道他们并没有放你了。你可不要瞎放,到时就耽误我的事了。”说着,把一个烟花藏进罗继刚的袖子里,才随文采回去。
一天相安无事,玉文秀放了一半的心,夜幕将临,炊烟缕缕。金鑫客栈内,张灯结彩,虽然是客居异乡,采办得到也想当隆重。玉文秀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来到礼堂,几个喜娘正在布置,见新娘来了,齐齐向她道福。玉文秀心中苦笑一声,忖道:“实在对不起了。神色倏变,手指微一晃动,那些喜娘均被点中麻穴。失去知觉。玉文秀选了一个身材与自己差不多的喜娘,换下衣物,把那个喜娘抱在礼堂正中央,其余人皆放在礼堂外。然后又从案桌上把花烛取下来,扯下帏缦点着,放火烧了礼堂。并从后门逃离。须臾,礼堂的火愈烧愈旺,只见大火中,‘玉文秀’惊慌失措的东躲西藏,文采闻讯赶了过来。见状就欲往里冲,万杨忙抱住他道:“公子贵体,千万不能涉险。”
柳一刀急道:“公子,你看那几个人,像是被点穴道。”
文采这才发现礼堂外还躺着几个喜娘,待女,朝柳一刀点了下头。柳一刀会意地伸手解开她的穴道。文采急忙问道:“倒底出了什么事了?”
一个喜娘道:“我们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适才新娘过来,不知怎的,用指点了我们几下,我们就身子一麻,晕倒了。”
文采此懊悔不已,好几次欲冲进去,柳一刀等人拦住了他。心中难过已极,忖道:“早知如此,何必逼亲,应徐徐图之。”眼见得香消玉殒,再想一亲芳泽,已是不能。顿时心恢意懒。几日后,安殓完毕打道回府了。
玉文秀自从金鑫客栈逃出,总是心惊肉跳的。专往小巷无人之处跑。子初,才逃回了泰安客栈。罗大刚深觉此地不宜久留,几个人商议了一下,决定次日进京.十四•;抽丝剥茧水落石出罗大刚一行人经过长途跋涉,这日终于抵京,住进三兴客栈。
次日用过早膳后,玉文秀想回家看看,见罗大刚正在练剑,走过去,道:“罗叔叔,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罗大刚收势笑道:“有什么事,就跟罗叔叔说吧!”
玉文秀期期艾艾道:“是这么一回事,罗叔叔,我有个姑母住在京城,我很久没有见她老人家了,想去看看她,可能的话,还会住上几日,您看,行吗。”
罗大刚爽快地道:“去吧!孩子,只是路上小心点,别让文采的人盯上你。”
玉文秀喜道:“多谢罗叔叔,我会小心的。”
出了三兴客栈,玉文秀穿过王府进大街,突然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围着一张告示,便也挤上前去看,这一看,直吓得玉文秀花容失色。原本告示上所公布的,正是今日午时外斩傅念尘一事,急忙往刑场菜市口奔去。
若男此时正在街上采办菜蔬,远远地见玉格格慌慌张张地往刑场跑,急忙追了过去。玉文秀此时心急,发足狂奔,那里省得身后有人。俄顷,把若男远远的甩在身后。文采此进也在街上,猛然间看见玉文秀,惊喜交集,正想拦住她,又见一少女在后追赶,不由得止住了脚步。只见那少女喃喃自语道:“奇怪,怎么刚才那位小姐这么像格格。不可能呀!如果是格格,怎么会不回府里呢?”摇摇头。
玉文秀赶到刑场时,恰是午时三刻,才要喊‘刀下留人’,只见刽子手已是手起刀落,傅念尘的人头已是落地。玉文秀“哎呀!”一声,痛昏了过去。半响,才缓过一口气来,徐徐爬到尸身前,凄惨叫了声“傅大哥!”已然是泣不成声了。星眸滚珠了。桂圆远远地,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跟她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关系。
玉文秀失魂落魄地回到咏春居,若男等人见格格回来,兴奋得不得了。俄尔,王爷和福晋闻得爱女归来,也自前来探望。玉福晋拉住玉格格的纤纤玉手,眼含热泪地道:“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这一年多不见,你都去了那里,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吧!看你,人都瘦了。”
王爷叹了口气,扶着福晋道:“秀儿,你饿了罢,我已叫厨子给你弄了两样你喜欢吃的小菜,待会就送来。”
福晋还要再问些什么,王爷拉起她道:“咱们走吧!你没看她都累了吗,就让她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吧!。”
王爷,福晋走后,玉格格发觉若男等人神有异,又不见美男,倩男,如男三人,心下犯疑,道:“如男她们呢?她们不晓得我回来了吗,怎么的也不来见我。”
若男,郝男等再也忍不住了,爬在玉格格腿上痛哭了起来。玉格格大惊之下,忙问怎么回事,秀男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玉格格是又气又恨。几又疼昏了过去。厨子这时正好送饭过来,玉文秀长身而起,“啪!”的一声,把托盘打翻在地,又哭又笑,又跳又叫道:“气都气饱了,还吃个屁。”吓得那厨子夺路而逃。
玉文秀忿忿不平地对秀男道:“明个一早,你去替我约李小姐,就说三日后,我约她到福来酒楼小酌。”
次日一早,她让云男去买了一堆烧纸,又让若男,郝男选了具上好的楠木棺材。又亲自在西郊区选好墓地,安葬了傅念尘。若拿来纸钱和香,玉格格上好香,摆上祭品,暗自祈祷道:“傅大哥,你放心去吧!我一定会找出害你的凶手。为你洗清不白之冤的。你英灵不远,指点我一条迷津吧!”
翌日,玉文秀昏昏沉沉地在塌上躺着,若男端了洗脸水进来,见玉格格还在躺着,放下洗脸水和面巾,推推玉格格道:“格格,起来吧!表少爷来了”玉格格睁开眼,坐了起来,道:“表少爷?你是说和武其表哥。”
胜男这时推门而入,道:“是啊!格格的表哥,姨母,姨丈都来了。还不快些起来。王爷叫你去呢?去晚了,当心要挨骂的。”绞好了面巾弟过去。
玉格格接过面巾擦擦脸,苦笑道:“这两日忙坏了,心情又没有好,那里又提得起劲来,近来血腥也闻得太多了。”匆匆忙忙的梳妆好,穿过游廊,直接进入大堂。福晋拉过玉格格道:“来,见见你姨丈,姨母。看还记得不。”武夫人把玉格格拉了过来,牵着她的手道:“这就是我的外甥女了,生得可真好。唉!你们表兄妹也是多年不见了,怕不认得了吧!”说着,把和武其也拽了过来。玉格格勉强笑着抬了抬头,蓦地,笑容僵住了。这不是文采吗?和武其处变不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王爷惊异地看着她们道:“怎么?你们见过面了。”
玉文秀一摸后脑勺,心道:“这世界也真是小得够可以了。”口中慌忙道:“不……不,只是回来那日,在街上照过面而已。”
和武其心道:“这倒是真的。“也顺口笑道:“我同表妹确实在街上碰过面了,只是不知罢了,所以未曾亲近。”
和坤笑笑道:“见过就好。你们年岁小,就好玩,不用陪我们这些老家伙了,怪闷的,出去走走吧!都是亲戚,多多亲近些也好。”
玉格格同和武其出堂屋,来到怡心池。此时正是暮春三月,池里的荷花还未开放,不过也吐出新绿,一派生机盎然了。
和武其笑笑道:“我们真可谓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了,你使得好个金蝉蜕壳,连我也鼓里了,着实让我难过了好一阵子,幸好你没事,不然,我也没法向姨母,姨丈交待了。可是,不管你怎么躲着我,还是避不开我,你说,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呢。”
玉格格心情恶劣已极,冷冷道:“和大公子,我现在无暇与你开玩笑,我烦得很,你不要理我。”
和武其怔了一下,随即哂然一笑,道:“你还记得小时候吗?你常来我家玩的,我们一起玩过家家,你给我做老婆,给我做饭。我给你当相公,帮你梳头,那时候两小无猜,多好啊!真个是的,怎么人一长大,就都生份了呢,要知这样,我情愿永远不长大好了。”
玉格格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儿时是最高兴的时候,人要是永远不长大,该多好啊。人一大了,心眼就多了,那一抹纯真也就失去了。尔矞我诈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可人不长大,又怎么能生存呢.生老病死人情之常情,弱肉强食,是永远颠扑不破的至理.这时一个老妈子抱了一个南瓜过来,玉格格道:”王嬷嬷,这么沉的东西,怎么你亲自搬呢?叫别个人帮你搬就好了.”
那王嬷嬷笑笑道:”谢谢格格,不过不用了.我是搬回去,不好打挠别人的?”
玉格格奇道:”你要搬那里去?”
王嬷嬷回道:”是这么回事,许大家的姑娘不是前年嫁出去了吗?至今也未生个一男半女的.我闲话时跟福晋说过.福晋就让我在园子里摘个南瓜给送去,这个叫秋瓜送子,娶个好兆头.”
玉格格心道:”想不到额娘还会管这些琐事.”便道:”王嬷嬷去吧,路上小心点.”
那个王嬷嬷应了声,走了出去.两人闷了半响,和武其道:”想不到姨母还这么细心,我想,她是想自己抱孙子了吧!”
玉格格瞪了他一眼,因道:”你又都知道了.”
和武其转过身去,道:”蒙的,我们去那边走走吧,我记得小时候,你好像最愿意在那儿玩捉迷藏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