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内万花楼,后进,独院,左厢房。
桌上,一灯如豆,明暗的火光中,屋中几人的身影摇曳不定。
刘晋面沉似水,默然坐在桌旁,郑氏兄弟叉手立在身后,双眼狠狠地盯住站在桌前的唐赛儿。
唐赛儿脸色阴晴不定,刚刚不久前,一群黑衣人寂然无声地潜入她的房间,瞬间出手制住她们母女二人,然后将她女儿秦婉儿押走,接着,刘晋三人便施施然走了进来。
做为白莲教的根基之一,唐赛儿是明白自己这独院里里外外的护卫力量的,心想刚才那些汉子能寂然无声的摸入这个房间,想来屋外那些人大都讨不了好去,因此心里不禁一阵惊骇,再看看刘晋那高深莫测的样子,心里更是惊疑不定。
尽管心里惶恐不安,但唐赛儿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很快便压下了心里的忐忑,兀自看了仍是默不出声的刘晋一眼,淡淡地问道:“不知这位爷这么晚了来我这里有何贵干?”说完一侧身,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边郑大见唐赛儿竟然无所谓的坐了下来,一副完全无视他们的样子,心里一怒冷哼一声,伸手就要去抓唐赛儿的领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刘晋此时却摆了摆手,郑大立即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叉手站到刘晋身后,用冷意十足的目光紧紧盯住唐赛儿。
刘晋心里暗暗佩服唐赛儿的胆气和冷静,微微一笑,温和的目光看着唐赛儿,开口说道:“深夜冒昧造访,失礼之处还望佛母海涵。”
唐赛儿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对方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当下抛开原有的一丝蒙混过关的想法,非常光棍地说道:“奴家一介女流,这佛母之名不过是骗骗那些愚夫愚妇,当不得王爷如此称呼,现如今我那苦命的女儿已然在王爷手中,包括我这条小命王爷也是豫取予夺,王爷有事尽管明讲,奴家若能做到必定赴汤蹈火,若做不到,奴家也没有办法,王爷看着办就是了。”
刘晋呵呵一乐,说道:“夫人果然是识时务之人,其实本王并没有加害之意,外面贵属下不过暂时失去意识而已。本王此来确实有一事想要夫人帮忙,夫人既然把话挑明了,那本王就直说了。不过本王想先请教夫人一个问题,还请夫人不吝赐教。”
唐赛儿听闻自己的属下俱都无恙,心里顿时一松,原本十分的恼恨一下去了三分,面色也是稍霁,开口说道:“请教不敢当,王爷有何疑问尽管说就是了。”
刘晋温和一笑,轻轻说道:“不知现在这样东躲西藏,不知何时会被朝廷剿灭的日子,夫人过得舒不舒心?”
唐赛儿闻言一楞,旋即峨眉紧蹙,露出思索的神情,尽是发起征来。
刘晋见状也不催他,坐在那里饶有兴味地打量起屋中的摆设,房间里一时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当初唐赛儿之所以揭竿而起,不过是因为自己的丈夫被贪吏逼死,而自己穷困潦倒,加上性子刚烈,山东境内又因为连年战乱民不聊生,遂才聚众造反。却因自己是一介女流,怕不能服众,便假借布道为名,创立白莲教,自称佛母,一时间倒也召集近万人马。可惜这些人俱是无法生活的穷苦之人,对于打仗却是不在行,时间一长,便被腾出手来的官兵打得丢盔卸甲,最后不得不转明为暗,借着朱高煦的庇护才得以苟延残喘,但那朱高煦只不过是看上了她在山东的势力,一直都想将她的白莲教吞入腹中,这些年她一直周旋于汉王、赵王与朝廷之间,虽说没有灰飞烟灭,但却是险象环生,实力也是越来越弱,照这样下去,不是被朝廷消灭,就是被汉王吞并。不管什么结局,她这佛母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刘晋的话却是深深触动了她心里这根弦,让她不得不深思起来。
良久,唐赛儿轻轻了吁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刘晋,问道:“先生既有此问,当是看清了奴家的处境,不知先生有何教我。”
刘晋闻言一笑,说道:“据本王所知,夫人与那赵王、汉王俱有联系,想来对这两位王爷很是了解,日后这两位不管谁得了天下,依他们的性子,夫人想来都没什么好结果。因此本王以为只有太子即了位,你和你的属下才能保得性命。不过太子能不能即位,总得过了眼前的一关,所以应该怎么做,不用本王教你才是。”
唐赛儿闻言不禁沉吟起来,刘晋所言确实不假,不管赵王还是汉王登了大宝,首先就要杀了自己这个百莲佛母,毕竟自己知道的事情太多,又是反贼身份,肯定会被灭口。不过对于太子,她心里却也没有什么把握,如果现在帮了太子,那就是公然与汉王决裂,以后就绑在太子的战车上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但现在太子毕竟还不是天子,这山东却是汉王的天下,不谈自己能不能等到太子登基那一天,就是眼前,那太子一走,汉王必然不会放过自己。再说自己就算侥幸得生,日后太子即了位,谁又知道他会不会拿自己开刀。当下唐赛儿心思百转,颇是踌躇。
刘晋见唐赛儿踌躇不语,心里了然,当下微微一哂,说道:“夫人似乎除了赌一把之外,并没有其他出路了吧。至于汉王,不说本王能拿他怎样,但是要想保你一命,还是能够做到的。至于以后,本王虽不能保证太子不杀你,不过本王要是把你送到关外,想来太子就是想杀,也要看杀不杀得到才是。”
唐赛儿闻言眼前一亮,心想自己怎么忘了眼前这位主是一手打下关外大片疆土才得以封王的,就算再不济,到时他若真能将自己送到塞外,那保命还是不虞的。再说眼下自己确实如他所言,除了赌一把还能有一线生机,其他只有死路一条。当下将心一横,咬牙说道:“王爷既然如此说,那唐赛儿也就赌上这一把,从今天起,我唐赛儿就跟随王爷,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刘晋听唐赛儿只说跟随自己,却不说跟随太子,哪有不明白唐赛儿的那点心思。当下也不揭破,轻轻一笑,站起身来说道:“婉儿姑娘暂时还是留在我身边吧,我想一会儿汉王的人就会来找你,不管他要你做什么,你先答应下来就是。到时我会派人通知你该怎么做的。”
唐赛儿明白刘晋还未完全信任自己,这留下自己的女儿也是应有之意,当下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而是恭敬地站起身来,轻轻偏身一礼,答应下来。
刘晋摆了摆手,领着郑氏兄弟闪出房间,在黑暗中跃出院子,顺手解了院中唐赛儿那些属下身上的禁制。
屋中,唐赛儿并没有对醒来的属下多解释什么,而是让他们继续在院中守护,自己则静静地坐在桌旁,沉思不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