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进太监总管马青站在书房的角落里，很是奇怪的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君臣二人。
刘晋仍是挂着招牌似的微笑，一副惫懒模样，而坐在对面的永乐帝则斜靠在一张藤椅之上，轻笑着看着刘晋，就象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慈祥的老人看着自己有出息了的晚辈一样，目光柔和而明亮。已至刘晋有种错觉，对面坐着的，不是朱棣，而是自己的义父刘震。
两人之间的台子上摆着三四样精致的糕点，还有两碟冷菜。朱棣笑呵呵地指着这些糕点与冷菜，对刘晋说道：“早朝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尝尝这些，宫外是吃不到的。”
从卯时到现在，刘晋还滴水未进过，确实是有点饿了，当下也不客气，拿起一旁的银箸，就着台子吃了起来。
朱棣笑眯眯地看着刘晋吃喝，自己也伸手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细细的嚼着，低着头的刘晋眼睛飞快的掠过朱棣拿糕点的那只手，很明显的，那枯瘦的手臂上已然有了几块显目的老年斑。
很快，两人吃完了台子上的糕点和冷菜，一旁马青忙指挥着两个小太监上前撤了台子，一边用眼角瞄了一下正用丝巾擦嘴的刘晋，心里暗想，这位王爷还真是与众不同啊，其他大臣在这里吃了皇上赐的糕点哪个不是感激涕零，要么就是诚惶诚恐，这位爷，搞得跟在自己家吃饭似的，偏偏咱们这位天子爷就吃这一套，看来这马屁之道，真是莫测高深啊。
刘晋也用眼瞄了一下正给朱棣递丝巾的马青，这刚刚接了牛公公位置的内廷总管，自己也是从刘祁嘴里知道的，但是却没有怎么接触过，只知道有些方面和自己差不多，在这宫里也是个没别没派，突然冒出来的主。心下难免就有点亲近了。
很快太监们就将台子撤了，又给朱棣与刘晋二人上了凉茶，朱棣就着手把玩着那细瓷的盖碗，轻声说道：“怎么，这些吃食还算可以吧？”
刘晋先是谢过朱棣的招待，然后答道：“确实在宫外没吃过，比起北面的糕点来，细腻有余，但偏甜了。”
朱棣哈哈一笑，伸手指了指刘晋，笑着说道：“爱卿的意见与朕的看法相同，朕还是喜欢北方的糕点啊。不过这光禄寺的厨子手艺还算是不错的了，尤其是这光禄寺卿叶兴祖，朕很是喜欢他做的菜。“
刘晋闻言，心领神会地一笑，轻声说道：“臣只是打狗给主人看而已，毕竟皇上让我领着这东宫的事情，太过软弱了，我怕丢皇上的脸面。”
朱棣闻言笑骂了刘晋几句，然后面色一怔，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其实我知道，这些年来难为了炽儿这孩子，只是这江山不是这么容易坐的，尤其是煦儿他们这么强势，不磨炼磨炼他，日后，他怎么能坐稳这龙椅。”
刘晋一怔，心想你那两个强势的儿子，还不是你宠出来的，怎么现在却变成是拿来磨练太子的了。也不知朱棣这话是真心的还是试探他的，当下轻笑一声，拿起面前发凉茶喝了一口，却不搭话。
朱棣眯眼看着刘晋的动作，知道刘晋这是不接自己的口，也不在意，而是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老年斑，轻笑着说道：“朕最近总觉得自己身体大不如前了，尤其是那两次北征，拖垮了朕的身体。所以朕时常在想，一旦朕去了，这天下，会是什么样子。靖难那样的事情，朕不想在发生一次了。”
刘晋闻言愕然，心知朱棣心中这已是有了决断，所以想在死之前，替那接任的人扫清道路，只是这是皇帝家事，尤其牵涉到皇位，自己虽然贵为王爷，却也只是个异姓王爷而已，再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多言啊，所以仍是轻抿嘴角，仍是一言不发。
朱棣沉默了片刻，抬眼盯住刘晋，沉声说道：“朕之所以让你领东宫事，就是想让你帮着炽儿，扫清他面前道路上的阻碍。”伸手阻住开口欲言的刘晋，继续说道：“这大明朝的官员，彼此之间都有这样那样的联系，用谁朕都不放心，只有你，没有势力纠葛，又有刘氏支持，是辅佐炽儿的最佳人选。”
刘晋苦笑一下，说道：“皇上，您那两位外放的儿子，可都是兵权在握，又有朝中大臣支持，这难度，也未免太大了。而且一个不巧，是要见血的。”朱棣摇了摇头，说道：“连朕都没办法解决的蒙古，爱卿也能手到擒来，朕相信你能行的。只是朕也老了，这三个儿子，朕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
刘晋又是一阵苦笑，心想：爷，您这是鱼和熊掌都想要啊，见朱棣盯着自己等待下文，只得起身弯腰答道：“臣尽力而为。”
朱棣呵呵一笑，挥手示意刘晋坐下，又略略闲话了几句，刘晋见朱棣微露疲色，便知趣的起身告辞了。朱棣也未留他，挥挥手示意他自去，门外立着的马青忙上前，领着刘晋朝宫外走去。
穿过两道宫门，走在两排高高宫墙夹着的一条青石铺就的路上，那马公公四下看了看，见前后无人，稍微慢了慢步子，走到刘晋身侧，弓着腰，脸上挂着笑容尖着嗓子轻声说道：“王爷，小的姓马，叫马青，日后还望王爷多多照拂。”
刘晋闻言轻轻一笑，伸手递过一个珠子，笑着回道：“马总管哪里话，这宫中的事情，日后还要您多多提点我才是。”
这些日子，马青没少受那些朝中大臣的进贡，眼界也是高了许多，因此一眼就看出这粒珠子价值不菲，当下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一边嘴上说着不敢不敢，一边伸手接过珠子，一反手，拢入了袖子之中。眼中再看向刘晋，就觉得这刘王爷，与刚才相比更是英俊潇洒，卓尔不群了。两人边聊边走，很快就到了皇城门口，刘晋笑着对马青说道，日后要到公公府上拜访，马青忙谄笑答应着，亲手接过门口侍卫牵过的马匹，交到刘晋手中。这才施礼转身而去。
身后，刘晋看着马青那略显矮胖的身子，轻笑着摇了摇头，翻身上马，轻驰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