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一个巨大的火盆在大帐中间噼啪燃烧着,烘得帐内暖意逼人,在营帐一侧的榻子上,铺着厚厚的白色毛皮褥子,刘晋仰面平躺在褥子之上,紧闭双眼,面色惨白。上身的战甲已经被除去了,一条白色的棉布斜斜地穿过胸口,在右侧肩膀处扎了一个结。一团触目的鲜红在胸口处的棉布上渲印开来。
一旁,月儿姑娘眼含泪水,手持纱布,轻轻蘸了蘸身旁铜盆里的清水,在刘晋干裂苍白的嘴唇上润了润,一滴眼泪从红红的眼眶中涌出,滴在刘晋的面庞上。
火盆旁,汤敏焦躁的来回踱着步子,一双大手在身前不断搓动着,血红的双眸瞪视着帐下跪着的两个兀良哈卫的蒙古头人。
邓勇则静静的坐在一旁的胡凳上,沉着脸默不出声,只是捏在腰间战刀柄上手不自觉的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虽然阿鲁台已然授首,可是当兴奋的汤敏等人整兵一处时,从赵全等人嘴中惊悉忽剌班胡联合阿鲁台,先是刺杀刘晋致其重伤,生死难以预料。后趁王祥检视刘晋伤口时突起发难,刺杀王祥。王祥亲卫李二虽奋力抵抗,却受伤不敌,王祥被杀,最后在月儿、李二联手之下忽剌班胡与阿良纳德伏诛。
汤敏闻听这番消息顿时大惊失色,此次北征明军两大主帅一死一伤,阿鲁台授首之喜顿时烟消云散,汤敏当场领了本部兵马就要前去围剿兀良哈的骑兵。在邓勇等人的劝说之下勉强压住火气,邓勇见此情况忙吩咐部队安营扎寨,打扫战场,同时命兀良哈卫诸部落首领帐前听令。
兀良哈卫那些大大小小的挂着千户百户军衔的部落首领们听到自己的指挥使大人竟然勾结阿鲁台,于阵前杀了明军大将王祥,并致狼军指挥刘晋重伤,顿时惊慌失措,两股战战,在几万明军面前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兴起,乖乖的让手下蒙古士兵于明军监视下将手中马匹兵器归于一处,这些头人们则战战兢兢的来到中军大帐前等候发落,同时推举了两个代表入帐探视刘晋的伤情。
汤敏焦躁地踱着步子,突地停了下来,拔出腰间的战刀,怒气冲冲地走到两个蒙古头人面前,举刀就要砍下,一旁邓勇见状忙上前抱住汤敏,口中说道:“现在将军还未醒来,如何处理他们还是等将军醒来再说。”
汤敏大喝道:“还要等什么,这帮鞑子一看就是没安好心,现在杀了将军醒来也不会怪罪于我的。”说完就欲砍下。
就在两人在那里拉扯之时,身后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你们两个在那里干什么啊?摔跤玩?”
争执中的两人闻言大喜,扔下手中的战刀,两人转身快步奔到刘晋榻前,汤敏一把抓住刘晋的肩膀,大声说道:“大人你醒了啊?”
刘晋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懒洋洋地说道:“本来到是醒了,不过被你这样一抓,又快昏过去了。”
汤敏闻言忙放开双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呵呵傻笑起来,旁边月儿姑娘白了他一眼,拿起旁边案子上的一杯马奶,俯身就欲喂给刘晋。刘晋脸上微微一红,稍稍坐直身体,就着月儿的手喝了一口。
一旁邓勇见状心中暗自笑道:咱们这位小将军还真是脸薄。
喝好马奶,刘晋困难地转过头来,指了指仍是跪在火盆前的两个蒙古头人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啊?”
邓勇正要回话,那边汤敏眼睛一瞪,已经大声的说道:“将军,这些蒙古鞑子都不是什么好鸟,你给了他们那么大的富贵,他们不知忠心报答,那忽剌班胡还要勾结阿鲁台意图对我们不利,我看全杀了算了。”
邓勇闻言失笑摇了摇头,这汤敏也是名将之后,可打小除了舞枪弄棒外,其他什么都不会,就连这识字也是在他爷爷汤和棍棒伺候之下勉强认了几个,总算能写自己的名字。因此言语之间难免粗鲁不名。
刘晋听了微微一沉脸,说道:“这忽剌班胡勾结鞑靼,谋刺本官与这些头人何干,谁让你们如此对待他们的,还不快将他们扶起。”
跪在那边的两位听到刘晋如此说,心中顿时狂喜,先前跪在这里将近一个时辰,心中是七上八下,忐忑难安,尤其是汤敏欲举刀砍杀他们时更是肝胆欲裂,现在停刘晋华丽一死竟是不追究他们的过错,顿时如闻纶音,心中一松,才感觉双膝似有针刺,疼痛不已,可脸上哪敢表露出来,忙不迭地磕头谢恩不已。
走过两个亲兵,将两人扶起,两人腿脚酸软疼痛,竟是无法站立,刘晋见状眉毛一簇,吩咐道:“给两位搬张凳子。”
那边汤敏犹自暗暗嘀咕道:“这些蒙古蛮子,杀了最干净,对他们这么好干嘛?”
刘晋听到瞪了他一眼,汤敏见到一缩脖子,站到邓勇的旁边不敢再出声。
刘晋转头看着坐在凳子上已然很是不安地扭着身子的两个蒙古头人,虚弱地笑了一下,开口轻声说道:“两位,如今兀良哈卫已属于大明的一部分,说起来我们之间是上下属的关系,此次围剿鞑靼之事兀良哈卫的弟兄们也是牺牲颇多,只是因为忽剌班胡的原因造成现在这样的误会,两位还请不要放在心上,等会出去之后在那些头人那边还要多多劝解才是,要是留下什么芥蒂就不好了,必竟你们现在还算是我的下属,到时于我心中总是有所愧疚的,至于兀良哈卫的这次军功,两位还请放心,该着你们的我是不会少了你们的。”
两个蒙古头人闻言忙起身连道不敢,心想能保得性命已是长生天有眼,哪里还敢奢望什么军功之类的。至于这兀良哈卫由友军变成了属军一说,是压根没有注意,即使心里觉得有点别扭,可嘴里哪还敢说什么。
刘晋示意两人坐下,轻轻咳嗽两声,开口轻轻说道:“至于忽剌班胡的亲属,我早前已让图雅忽兰去接了过来,本意是拿下鞑靼之后让那忽剌班胡就在鞑靼首府锡林驻守,谁想出了这样的事情,唉,虽然忽剌班胡犯下的灭族之罪,但是我还是不忍心就这样杀了他们,还是解到应天府,交由皇上处理吧,你们看这样可好。”
两个蒙古头人闻言俱是一愣,心想既往我们兀良哈卫也不是没有叛乱过,可从没有听说过这家属还要株连的道理,现今若是将忽剌班胡和阿良纳德的亲属递解入京,那兀良哈蒙古的继承问题怎么办呢?
于是两个头人中的一个起身拱手低头问道:“将军,如果将忽剌班胡大人,哦,不,是忽剌班胡这贼子的亲属俱都押解进京,那我们兀良哈蒙古由谁来领导呢?”
刘晋闻言冷冷一笑,刚要开口说话,那边汤敏一拍大腿,霍然站起身来,怒瞪双眼喝道:“怎么,两位还想立那忽剌班胡狗贼的子孙做那兀良哈卫的首领不成,哼哼,且莫说这忽剌班胡勾结鞑靼形同谋反,就是这兀良哈卫现在也是我大明的土地,这兀良哈卫的首领谁来做,自然是我们皇上说了算,两位还想不听我们皇上的话了不成。”
座下两个头人一听此言,额头上刚刚收去的汗水刷的一下又流了出来,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头贴着地上铺的地毯,嘴里连呼不敢。
刘晋瞪了汤敏一眼,示意他闪到一旁,然后吩咐亲兵扶起两个头人,微笑着好言好语地说道:“两位且莫着慌,我知道两位心中并无此意。至于这兀良哈卫的指挥使人选,我看图雅忽兰不是很合适吗,不谈她既往所立军功,只是这黄金贵族的血统,我看就可以担任这兀良哈卫的首领,你们蒙古人不时最讲究这血统的吗?两位还是出去与诸位蒙古首领商量一下吧。”说完又轻轻咳嗽几声,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两个头人心中暗自想到,你都提了图雅忽兰,我们还商量个什么啊。不过图雅忽兰什么时候成了黄金贵族了?两人是一头的雾水,见刘晋闭目不语,知道这是赶人了,哪里还敢呱噪,忙站起身来,施礼退出门外。那边汤、邓二人见状也不敢打扰刘晋休息,纷纷告罪退出了营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