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了,一下子待我如亲生儿子般?莫非是老天爷中午有饭局吃多了喝蒙了有点犯迷糊。我有点受宠若惊地攥着钱,甚至手还有点哆嗦。
姨妈说:“知道咱家水果店在哪儿吗?”
“不知道,还没去过呢。”我摇摇头说。
姨妈告诉了我地址,说:“你现在就去咱家店里用我给你的钱买200块钱的水果去?”
“为什么?”我不知所以的望着姨妈。
“你先别问那么多了,等以后再跟你说。你现在立刻马上就去。”姨妈如大兵压境慌了阵脚的将军一般。
我也顾不上多想,抓上钱就往外走。刚走到电梯口,姨妈追出来说:“你打车去吧。你姨夫可能在店里,到时候你们就装作互不认识,你只买你的水果就行,买了之后你就拎回来就得了。”我又点了点头,按下电梯。在我刚要进入电梯的时候姨妈又说:“对了,你要是有朋友或者同学方便的话,让他们也去店里买水果,车费,水果钱都咱们出,水果让他们拎回家就行了,明白吗?”我不是很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但还是点了点头。
坐在的士上我首先想到的是李大军。李大军住岗厦,与刚才姨妈告诉我的水果店的位置不是很远。来深圳这几天,我没事儿了经常在我身影可及的范围内转悠,虽然不敢说是深圳的局域活地图,但一般情况下在这范围之内我是不会迷路的。
我打电话给李大军,刚说到我的名字时,李大军说:“太阳的,你阴魂不散呀?”
“怎么说话呢,军哥?首先说明一点,今儿哥们儿可是没有被抢啊,找你是好事儿。”
“好事儿?你能有太阳的好事儿?”
“有太阳的事儿你能不来?对了,你现在有没有在造一场轰轰烈烈的爱呀?”说完我哈哈的笑了。
“?啊,用手解决啦!无噪声无污染省钱省力又安全。你要没事儿我先挂了,正忙着呢!”
“别呀,正事儿还没说呢?在福华路维也纳酒店对面有一某某水果店,你现在立刻马上打车过去买两百块钱的水果,别说你忙的走不开,就算你在造爱,马上就射了,也得等你买完水果回来了再射。”
李大军在电话里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好几个分贝:“我靠,没你这么打劫的啊?干嘛也这是?”
“你别急,听我说呀,你买了水果,水果算你的,钱算我的。”
“这是哪一出啊,你?”
“你就先别问了,见了面再说。现在挂了电话你就往那儿走。进过水果店,你一句话都别说,只买你的水果,买了之后你在福华路和福田路交口那桥头等我,等会我过去。”我学着姨妈的口气好似火烧屁股一样的说。
挂上李大军电话,的士司机扭头瞅了我一眼。我看着他说:“师傅,要不你也来点,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
他没有说话,笑着摇了摇头。
从梅林到福华路出租车行驶了将近半个小时。在维也纳酒店前面一下车我就看到了姨妈说的水果店。大老远就能看到里面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不时能看到有人大包小包满载而出。我进到店里,姨夫果然在。我看了他一眼。他没看我。按照姨妈的指示一句话没说买水果交钱然后走人。
在桥头见到李大军时,他穿着大裤衩,T恤,拖鞋,正靠在桥头往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抽烟。一见我来,他就用那沙哑的驴嗓子说:“怎么个意思这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我我姨妈家的水果店。对了,你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水果是200的,然后车费12.5。”
我伸手从口袋里掏钱,“一共是212.5,”我翻边了所有的口袋,没有零钱,“没有零钱了,先给你200吧,剩下的12.5等以后再给你。”
“别扯淡了,”李大军把烟蒂在地上用脚踩灭,“水果我拿走了,钱不要了,你留着花吧?”
“那怎么能行呢?”
“那怎么不行?就当是你借我的,你刚来深圳,又被偷又被抢的,也不容易。”说着,李大站起身子,“走,去哥们儿那儿喝酒去。”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姨妈还在家等我呢!改天吧!”
“改天,恐怕没有改天喽!”这时一个美女从我们面前走过,李大军极其虔诚地向美女行了注目礼。“太阳的,不做鸡都可惜了。”
“军哥,别看了”,我拍了李大军一下,说:“你刚才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李大军看着我,“你是问我不做鸡可惜了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做鸡了就是公共汽车谁都可以上,谁都可以太阳。”
“不是,前面那句。”
“哦,我要离开深圳了。”说着李大军掏出一颗烟递给我,他自己也点上了,“明天早上的火车,本来是不想告诉你不想告诉任何人的,没想到你自己找上门来,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呀。”李大军抬起头长长的叹了口气,“深圳真好,要走了还真舍不得,草你妈的深圳!”李大军突然大喊起来。偶尔有几个人侧目。
“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呢?”我看着李大军。
“好好的?”李大军呵呵地笑着,“我这能叫好好的吗?媳妇跟人跑了,工作也丢,钱也没赚到。”
“那你走了我借你的钱怎么还你呀?”
“还什么还。再说了我有你电话,等我实在混不到饭吃了会给你打电话的,只要到时候不躲着我就行。”李大军笑着说。
我突然感觉李大军真的,是那么那么的善良。在深圳待了这么久,也没有受到污染。谁说深圳人情冷漠来着?谁说深圳世态炎凉来着?谁说深圳只有金钱利益?
“军哥,我明天去送你!”
“算了,你还是抓紧时间找工作吧,来深圳时间也不短了。”李大军说,“深圳的时间最不值钱,深圳的时间也最宝贵。小波,记住,在深圳,你身边的人每天都有人离去,每天都有人来,你所要做的只是祝福他们就已经足够。好了,咱们就到此为止吧,”李大军说着伸出右手握住我的右手,“祝福我吧,兄弟!我也祝福你!”
看着李大军的背影被夕阳浸淫的深圳街道一点点蚕食。我突然感觉他的离去竟然是那么悲壮苍凉寂寞。深圳啊深圳每天曾有多少人激情澎湃地来,又有多少人像李大军这样黯然地去的呢?李大军,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回到家的时候,家的水果堆积成山。不仅水果成山,人也成海了,不大的客厅里,围坐着七八个人。看到我回来,姨妈赶紧接过我手里的水果说:“你怎么才回来呀?”
“我让我一个朋友也过来帮忙,我俩就在路上聊了会儿!”
我进到客厅,姨妈说:“这些人都是我学校的同事。”我冲他们笑笑,算是打招呼。
姨妈说:“累不累?”
“还行。”
“你先进屋休息会吧,等会儿你姨夫回来了咱们出去吃饭去。”
姨夫大概是7点多回来的。姨夫一进门,姨妈就问:“怎么样了?”
其实从姨夫进门时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心情不错。姨夫说:“已经全部搞定,店子转出去了,付全款的,所有手续也办清了,没赔。”
此时我才明白过来姨妈为什么要让我去自己店里买那么多钱的水果了。其实我就是拖儿。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拖儿。
晚上我们在附近的“老东北”饭店吃得饭。吃饭的时候姨妈不停地在说这法儿是多么多么的高明他们是杀死了多少脑细胞才想出来的等等。其间姨妈的同事也不停地在说这法儿实在高明如何高明简直是天才才能想出来的等等。我一直不停地吃东西没有说话,只是在他们说的兴起想笑却又压抑着不大笑时,我也会撇撇嘴表示我在认真地听着他们说话。
姨夫可能感觉我光着不说话有点尴尬或者说在他们这群深圳市民里有点不协调,就找话题给我说:“你看到没,在这里面吃饭的,凡是吆五喝六,大声叫嚷的,肯定是北方人,而不声不响,悄无声息吃自己饭的,不是南方人,就是非常素质高的人。还是南方人素质高呀!”姨夫说着向旁边一桌子人看去。我也跟你姨夫的眼神搜索,果然看到了一群袒胸露乳光膀泄臂的人只差登上桌子掀房顶了。听口音他们肯定是北方人。但是我不喜欢姨夫的论断。我看着姨夫笑了笑,算是对姨夫论断的回应。我这个人有个习惯。不喜欢跟你争,如果我不认同你的观点的时候,我只是中性地笑笑,不会表达自己的意思。
姨夫和别人说了一会儿话,又转过头来跟我说:“小波,你学的市场营销,不可能打工做业务一辈子,要想挣钱得自己做生意。做生意不简单呀”,他长叹了口气,“尤其是在深圳这地方,你知道吗?之前咱家的水果店里地员工我从来都是三个月一换甚至不到三个月,知道为什么吗?”他看着我,我摇摇头。他说:“因为新来的员工都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工资都低,所以……”
我明白了姨夫的意思。其实他就是利用试用期工资低像榨汁机一样最大限度榨取劳动力的价值然后该自己付出的时候却一脚把你踢到你姥姥家去你妈都不知道你已经被残酷地蹂躏过。歹毒。我突然想到这个词。当然我不会傻了吧唧的说出口的。不过,我还是大义灭亲的想到了办假证的老太太。于是职业和人格再次成为了困扰我的疑惑。
我对姨夫笑笑说:“你这招太高明了,要我肯定想不到。”其实不是我想不到,即使我想到了,我也不会用的。即使我不是雷锋,但至少我知道良心几斤几两。
姨夫也笑了笑。他说:“你说,今天这一仗我和你姨打的漂亮吗?”
我说:“何止是漂亮,简直都可以上我们的营销案例分析书了,太经典深刻精辟了。”
他哈哈的笑了。他的笑,像一朵灿烂盛开的花一样灿然地悬挂在深圳形形色色的嘴脸当中,渲染了深圳璀璨的夜生活。深圳呀,深圳,到底有多少人,能够在晚上想姨夫这样得意地笑的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把剩下的500多块钱给了姨妈。当然,李大军的那二百多我还是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毕竟跟别人要钱的滋味不好受。
姨妈念念有词的鼓囔了一会,点了点钱,说:“你同学……”
“我同学也买了200块钱的水果,我把钱给了他,水果也让他拎回去了。”
“还真提回去了,不嫌累?我同事都送回来了。”姨妈小声地说。但我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我没再说话,进屋睡觉。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断地回忆着姨妈最后那句话,是你说的钱我们出水果让人家拎回去的,咱们现在又嘟囔呢?是,可能我和李大军没有你们这些人民教师高尚,可在吃不饱生存都成问题的情况下你们这些高尚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又能比我们高尚到那里去呢?原来,我的亲人,其实是那么的陌生!我感觉无以释怀地寂寞将我重重包围天旋地转以及窒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