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岭下依然过着一队队年轻的德械师士兵,雨水从他们的钢盔上滑下来,流进他们的衣领,但没有人去擦拭,每个人都大踏步地往前走着,只是在经过岳王庙前才会略微放慢脚步,对这位长眠在这里已经将近八百年的将军注目行礼,然后继续前进。雨水中,他们肩头的刺刀显得更加雪亮。
看到这里,方啸云忽然对这群一向和空军不和的家伙们产生了一丝敬意,听说日本人的陆军非常精锐,或许他们中不会有很多人还能活着回来。。。这时边上陆长枫低声说道:“这些挖空军墙角的人虽然可恶,但我还是希望他们能杀光那些日本杂种。。。”
方啸云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们去拜祭一下岳王吧。”
今天岳王庙里面的游客并不算多――这大概是因为人们都跑到外面去了,墓阙重门前面站着两个没有佩枪的警卫,由于方啸云他们穿的是便服,他们以为只是来游玩的老百姓,并没有加以阻挡。飞行员们穿过重门,只见几个身着将官军服的军人正在坟前叩拜,边上站着一个手捧祭文的士兵,看到这幅情形,方啸云他们立住了脚步,远远地望着他们――这是当时陆军经常搞的仪式,和西方思想占统治地位的海空军不同,传统思维和价值观依然主导着这支陆军――就算是军官知识文化水平最高的德械师也一样。
只听那个士兵大声宣读道:
倭奴肆虐,夷狄交侵
社稷沦陷,华夏存危
吾人率堂堂之师
存汉贼不两立之心
。。。。
。。。。
英灵庇佑
吾人于阵前血战之际
此誓
虽然这士兵官话说得很不标准,很多地方的读音都分不清楚,但却依然把这篇文章读的慷慨激昂。祭文读完后,那几位将官又在那里歃血立誓。飞行员们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如果他们平时看见这种样子,只会觉得好笑,但现在却感到一种沉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这肃然的岳庙和古老的誓词都让他们觉得这些将官们代表的不只是陆军,还代表这个民族和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往事。
这些人拜祭完之后,就匆匆离开了,方啸云他们走上前去,在岳坟前默默地叩拜,然后离开了岳庙。
方啸云、陆长枫和林漠沿着西湖慢慢地走着,这时雨越来越大了,到处都是打着伞的游人,看着眼前烟雨朦胧的湖面,陆长枫忽然说道:“如果我战死了,也希望能埋在这里,这确实是个很好的葬身之处。”
方啸云笑了笑,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死的会是那些日本人,不会是我们。”
陆长枫和林漠都笑了起来,虽然现在并不是映日荷花风光明媚的景色,但却不能影响这些飞行员的信心和斗志。
林漠说道:“我们杭州有所谓西湖三杰的说法,反正今天没事,不如都去看看吧?”
陆长枫好奇地问道:“西湖三杰?都是谁啊?”
林漠笑道:“有很多人都知道西湖边上有个岳王庙,却不知道还有于谦墓和张煌言墓,西湖三杰说的就是他们三个。”
从这里到张煌言墓虽然并不算近,但三人反正今天也是休假,就当是观赏一下雨中西湖的景色,慢慢地往那边走去。到了南屏山下的张煌言墓,方啸云他们发现比较起威严肃穆的岳王庙来,这位抗清英雄的坟墓显得非常破旧,在风雨之中显得更加冷清和孤寂。
林漠叹了一口气道:“这地方我来过很多次了,每次来都是这样。。。”
陆长枫望着这幅情形,也有点发怔,他说道:“为什么同时西湖三杰,差别会这么大呢?”
这时身后一个女孩的声音淡淡地说道:“这很好理解,于歉守住了大明江山,自然有的是人给他祭祀立碑,岳飞虽然被奸臣陷害,但也保住南宋半壁,在战场上他们都是胜利者,而张湟言却只是兵败被杀,对整个时局并没有什么帮助――他没有回天之力,所以自然没有多少人记得他。”
方啸云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打着纸伞的白衣女孩在雨中绰约而来,手上提着一篮子东西,却正巧是上次试飞时乘坐他飞机的那位女孩,方啸云怔了怔,才说道:“是你,这么巧!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那女孩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一时也呆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是来这里扫墓的,我家的先人和张湟言有过一段渊源,每年的今天我都会来这里。。。你们怎么会来的?”
方啸云望着女孩微微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说道:“我们只是来看看,顺步就走到这里,我来帮你吧。”
方啸云他们帮着女孩把供品和香火等东西在坟前摆好(本来张湟言墓前还有祠堂,但自从1932年被日军飞机炸毁后,就一直没有修葺),上次试飞完后,航校的校长曾经对这位佩带空军纪念章的女孩做过介绍,她是苏杭一带最大的胡记绸缎庄的大小姐,叫胡心枚,这次捐赠飞机的活动中,她代表她家一次捐赠了购买一架飞机的现款。
方啸云一边帮她整理东西,一边问道:“既然张湟言和你们家有渊源,你怎么不把前面那座祠堂修一修呢?”
胡心枚淡淡地说道:“修好了,日本人又会来炸掉,那还不如不修。”
方啸云为之语塞,于是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在雨中做着事情,过了一会儿,胡心枚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很傻?有很多人觉得张湟言虽然为国死难,但却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功业,根本就不能和于谦和岳飞相提并论。”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林漠说道:“能不能相提并论,并不是看功业的,而要看是不是尽力了。”
方啸云摇头道:“不对,只要努力,自然能够建立功业,就和现在对付日本人一样,只要我们努力,当然可以打败他们,他们也是人。”
胡心枚抬头望着方啸云,明亮的眸子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辉,她说道:“你觉得只要尽力就能成功吗?”
方啸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这也是我们空军的格言,你还记得我们在天上飞行的时候吗?”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说句实话,你捐的那架飞机真的是够破了,可能比你的年龄还要大,但我们不还是飞上去了吗?”
本来这些话方啸云是不会当着捐赠飞机的群众面前说的(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是空军的衣食父母),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在这个女孩面前却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胡心枚也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本来她每年到这里来扫墓的时候心情都不会好,所以刚才才会说那些低沉的话,但现在抑郁的心情却一扫而空――或许是被方啸云那种空军特有的乐观自信的精神所感染吧,她笑着说道:“你都胡说些什么啊?什么叫比我年龄还大?那架飞机明明是1929年产的改进型侦察机好吧?你这人真是的,难怪别人说空军难伺候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