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闻言,紧紧捏住手中的笔,心绪难平。
?公孙述:“大人……”
?范雎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轻轻地放下了笔:“诸事不要声张。”
?公孙述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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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石牢
?郑安平带着一群武士簇拥着范雎,沿着甬道一路向石牢走来。
?郑安平小声地:“范兄,听说须贾受魏安?王委派出使大秦国,马上就要到咸阳了。这次我非宰了这狗贼替您报仇不可!”
?范雎淡淡地:“你已经是老婆孩子一大堆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意气用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别谈与这次秘密行动无关的事。”
?郑安平:“是。”
?众人来到石牢前,狱卒麻利地打开了牢门。
?范雎示意众人原地待命,然后拄着拐杖走入石牢。
?拖着锁链盘坐在草堆上闭目修行的飞天玉鼠微微睁开眼睛,看见范雎,大感意外,随即惊喜交加地站起来。
?范雎踱下台阶,默默地走到飞天玉鼠面前。
两人相对,千言万语竟说不出口。
?一会儿,飞天玉鼠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现出一个凄美的微笑:“这几千个日日夜夜以来,我一遍又一遍地发誓,只要你来看我,我一定用欢笑代替眼泪。可我还是哭了。对不起。”
范雎:“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表白。不过有一点请你相信,锁住你的链子,也同样锁住了我。”
?飞天玉鼠凝视着他,喃喃地:“我相信,我相信。”
?范雎:“我今天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你是否认识一个叫毕古秋的人?”
?飞天玉鼠想了想:“没见过面,但听说过。这个人十多年前在天下非常有名。据说他的武功比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盖聂还高。楚国朝廷当年为了缉拿他归案,竟损失了上千名武士。”
?范雎低头沉吟片刻,抬起头来,深沉地:“如果你和他交手,有没有把握击败他?”
?飞天玉鼠拖起一截铁链玩弄。坚韧的链子在她手中竟如面条般柔软。她把链子恢复原状放下,神色凝重地:“没有。难道毕古秋越狱了?”
?范雎:“一言难尽。”
?飞天玉鼠:“我也随时可以越狱。可是为了你,我绝对不会这么做。刚才你问我的问题不是绝对的。高手交锋,重在临场发挥。如果你需要我出面对付毕古秋,我可以一试。”
?范雎:“可是稍有不慎……”
?飞天玉鼠浅浅一笑:“无论如何,我只要知道你对我的一片心意,就够了。”
?范雎眼中迸出无限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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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原野
?大雪初晴,太阳放射出苍白色的光芒。
?千山堆雪,万树银花。
?熊完、毕古秋和两名女郎骑着马,在冻结了的河床上驰骋。
?郑安平和一群武士乘狗拉着的雪橇紧追不舍。
?前方出现几个燃着火的火堆。
?飞天玉鼠坐在一个火堆旁,用叉子叉着一条鱼有滋有味地烧烤。在她前方,呈一字型被掘开了几个大而圆的冰洞,可以看见河水在厚厚的冰层下缓缓流淌。
?熊完等人由远而近。
?飞天玉鼠放下叉子,起身走到几个冰洞中央,迎风而立。
?熊完等人先后勒住了马头。
?双方互相打量。
?熊完:“请问姑娘为何挡道?”
?飞天玉鼠:“那请问公子又为何被人追赶?”
?熊完缄口不言。
?毕古秋在马上拱手:“在下毕古秋,请问姑娘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飞天玉鼠:“原来是毕大侠,久仰,久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条道上的。只不过从前和毕大侠一样有相同的爱好。”
?毕古秋瞅了瞅身后,转回头一笑:“原来是同道中人。在下烦请姑娘让路,来日一定重酬。”
?飞天玉鼠微笑:“金银珠宝,我见得太多了。用一句行话说,真他娘的没什么可稀罕的!”
?毕古秋忍了一忍:“那姑娘有什么需要,在下一定尽力满足。”
?飞天玉鼠:“也没什么。心情好的话,就要你们几个大活人。若心情不好,就取几位的人头。”
?狗吠声此起彼落,由远而近。
?几个人互望,相继色变。
?两名女郎同时拔剑,从马上凌空跃起,挺剑飞刺飞天玉鼠。
?飞天玉鼠身形一扭,似螺旋般拔地而起,一跃而站在了两名女郎交叉刺来的剑柄之上。
?三人滑落于地。
?两名女郎躺在地上奋力抽剑,却无能为力。
?飞天玉鼠稍一运功,两把宝剑竟被她踩嵌在冰层之中。
?两名女郎撒剑,施展拳脚攻击飞天玉鼠。
?飞天玉鼠上下开弓,刹那间一名女郎被她踢翻,在冰面上快速滑行,跌入冰洞。另一名女郎则被她一把提起来,似投标枪般扔进另一个冰洞。
?熊完在马上目瞪口呆。
?毕古秋翻身下马,缓缓抽出了宝剑,以剑划地,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他的脚印清晰地印在冰层上。
?飞天玉鼠微微皱眉,用脚在冰层上划了几划,然后用脚尖挑起一块冰块,双掌齐下,快速削冰成剑。
?毕古秋停下脚步,脸色变得异常沉重:“在下一生纵横四海,从不杀女人。姑娘能削冰成剑,武功练到这等地步着实不易。只要姑娘肯让路,在下立即收手。”
?飞天玉鼠缓缓抬起冰剑,似笑非笑:“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那你今天只有破例了。”
?两人对峙。
?郑安平率众人渐渐追赶上来。
?毕古秋猝然出手,无数道剑光立时罩住了飞天玉鼠。
?飞天玉鼠亦同时出招。
?仿佛流星光华一闪,漫天剑影消失。
?毕古秋挺剑而立,飞天玉鼠手中剑则失去踪影。她的全身上下多处被划破,鲜血似细细的红线,缓缓渗出。
?熊完尚未反应过来,毕古秋的人头?然落地。
?郑安平等人纷纷下了雪橇,快速冲上来。有人持剑团团围住熊完,有人奔到冰洞旁捉拿在水中折腾的两名女郎。郑安平则扶住飞天玉鼠,关切地:“姑娘,你没事吧?”
?飞天玉鼠浅浅一笑:“只不过被剑气划破了皮肤,并无大碍。我的鱼还没烤好呢。”
?郑安平招呼一名武士拿貂皮大衣给飞天玉鼠披上,兴致勃勃地:“我马上为姑娘烤鱼。”
?飞天玉鼠:“还是赶快葬了毕古秋。不管怎么说,他毕竟也算英豪。顺便说一句,如果你能称呼我一声范夫人,我将万分高兴。”
?郑安平:“是,范夫人。”
?飞天玉鼠仰脸看着天空,无限陶醉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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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招贤馆
?夏荷把范雎扶到餐桌旁坐下,替他斟了一杯酒,幽幽地:“夫君,红苑为国立了大功,你怎么又把她送回监狱去了…”
?范雎:“大秦律法规定,百功不抵一过。所以,她唯有继续服刑。”
?夏荷:“难道一朝触犯了律法,就永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了吗?”
?范雎:“轻罪重罚,重罪不可赦免。这样才能有效地治官治吏治民,保障国家的长治久安。如果觉得律法严酷就擅加修改,时间一长,就难免漏洞百出。法令法规就会成为某些人手中的工具,一面用来以权谋私,一面用来大肆欺压人民。所以,执法者最首要的任务不是执法,而是维护律法公正。一刻也不能令法度倾斜。”
?夏荷:“可是红苑已经坐了这么多年牢了。你就真的忍心让她把牢底坐穿吗?这些年来,她唯一企盼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你。我也希望有这么一天。我跟你一直没有一男半女。要是红苑能为你生儿育女,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范雎:“我们没有后代,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要自责。至于红苑,终生监禁已成定局。我们都只有面对现实。还是和以往一样,每逢探监的日子,你都替我去看看她,就行了。”
?夏荷哽咽地:“夫君…”
?范雎:“快吃饭吧。朝中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呢。”
?夏荷强忍悲痛,挤出一个微笑:“我不烦你啦。你快吃,多吃点。”
?范雎呷了一口酒:“别总把我当小孩子服侍,否则会把我宠坏了。”
?夏荷:“没办法。一个好女人一生在丈夫面前至少要充当五个角色。”
?范雎:“哦?说说。”
?夏荷:“喏,有时候要充当母亲。有时候要充当妻子。有时候要充当姐姐。有时候要充当情人。有时候呢,又要充当朋友。”
?范雎:“有道理,有道理。难怪女人往往会表现出各种各样的情绪。如果哪个男人认为自己真正了解女人,那真是大错特错了。请问此时此刻你是什么角色呢?”
?夏荷:“嗯…不一定。看着你乖乖的吃饭,我就觉得自己像母亲一样很舒服。可是如果你太乖了,我又忍不住想象情人一样在你面前撒娇。你一哄我,我肯定又会像姐姐在弟弟面前那样矜持。然后呢,又指望像朋友那样和你无话不谈。待吃完饭你要出门,你眼前的这个人就实实在在是你的妻子。”
?范雎:“明白了,明白了。大姐,吃饭吃饭。”
?夏荷:“哼嗯。”
?两人正愉快地用餐,一名侍卫进来禀报:“相国大人,黄歇先生求见。”
?范雎:“是吗?请他先到小厅用茶。我马上就来。”
?侍卫应声离去。
?范雎一口喝完酒,站起身来:“你慢慢吃吧。剩菜别倒了,晚上做一锅热给我吃。”
?夏荷:“小声点。相国家中吃剩菜,让人听见了笑话。”
?范雎:“笑话什么?这世上菜肴千万种,大杂烩堪称第一美味。谁没吃过,谁就真没口福。”
106.同上
范雎拄着拐杖出了房门,向前走了几步,停步瞅了瞅身上的朝服,转身退了回去。一会儿,他换了一身便服重新出门,沿走廊一路走进了小厅。
?正在品茗的黄歇连忙放下茶杯,起身相迎:“相国大人,打扰啦,打扰啦。”
?范雎:“哎,大家都是朋友,理应你来我往。坐,坐。”
?两人先后坐下。
?有侍从拨旺一炉炭火,退了出去。
?范雎:“这些天连降瑞雪,本想抽时间邀熊完太子和黄先生一块去踏雪赏梅,无奈前方战事频繁,公务颇多,实在抽不出空闲时间啊。”
?黄歇:“贵军征伐韩国,连战连捷,实在是可喜可贺。”
?范雎:“历来攻城掠地容易,守城固业艰难啊。人最大最可怕的对手很多时候不是别人,恰恰是自己。先生可有同感?”
?黄歇:“不错,不错。”
?范雎:“太子可好?”
?黄歇从容地:“殿下病啦。所以在下只有代殿下依惯例入朝向秦王问安。一路返回来顺路来拜访您。”
?范雎:“哦。身在异乡,保重身体是最要紧的事啊。太子患的是什么病?要不要马上传太医去诊治?”
?黄歇:“不必麻烦啦。殿下思乡成疾,并无大碍。”
?范雎:“相思不是病,游子断柔肠。屈指算来,先生作为太子的老师,陪太子背井离乡,屈尊在咸阳作人质快十六年了吧?近来听说楚王病危,太子远在千里之外,不能尽孝道,内心的楚痛可想而知。先生应多多给予太子安慰才是啊。改天我一定亲自登门探望。”
?黄歇:“您操劳国事,日理万机。殿下不过偶染小疾,实在不敢有劳您专程探访。”
?范雎:“朋友之交,贵在交心。听您说太子病了,我心里实在焦急啊。本来获悉楚王病危的消息后,我王专门针对这件事和我商量过,准备择日隆重欢送太子回国。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太子又病了。万一楚王撒手归西,楚国无君,朝纲不是全乱了吗?”
?黄歇愣住了:“……”
?范雎:“昔日秦楚之争,楚怀王赴我国解决矛盾,问题还没完全协调好,楚国国内竟公然弃君重新立王,导致楚怀王含恨自尽。如今楚王病危,太子作为一国储君又客居我国,万一楚王病逝,太子又不归,群龙无首之下,太子的诸多兄弟肯定会为争夺王位频生内哄。这样一来,楚国朝政不仅会大乱,而且太子在我国无异于形同废人。楚怀王当年的悲剧恐怕又将重演。自太子客居我国,十余年来两国间建立的友好关系将由此中断。如果两国烽烟再起,凭楚国现在的实力,绝不是我国的对手。您说呢?”
?黄歇脸色阴晴不定:“……”
?范雎:“有时候一个人的抉择正确与否,直接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存亡,个人的生死荣辱远在其次。先生才华出众,多年来甘于陪太子为国忍辱负重,其耿耿衷肠令人钦佩。为了缔结两国长久的友谊,使楚国民众免遭战火涂炭,请先生转告太子,尽快养好病,准备启程回归楚国。”
?黄歇挺身长跪,向范雎叩头:“事到如今,在下不敢再隐瞒。殿下几天前就悄悄离开咸阳,私自回国了。在下留下来替殿下掩饰行踪,自知犯了弥天死罪,甘受腰斩之刑。”
?范雎:“哦?哎呀,先生大义大勇,为保太子置生死于不顾,真是忠肝义胆哪。可是太子和先生考虑欠佳,实在太糊涂了。就算太子能私逃回国,承继大位。可是这样一来,太子在国中没有威信,虽称王却难以服众。况且太子潜逃,无形中就激化了秦楚两国的矛盾,太子称王之初,内不能服众,外又面临我国强大的军事打击。恐怕王位尚未坐稳,江山社稷就彻底崩溃了。相反,若是我国隆重欢送太子归国,楚王一旦病逝,太子即位,因有我国的全力支撑,就很容易掌握大权,顺理朝纲,令臣民臣服。更重要的是楚国和我国的关系不会急剧恶化,只会进一步巩固和加深友谊。当今天下,论国土论人口秦楚两国都无疑是纠纠大国。楚国和秦国在政治上可以有不同的主张,甚至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可以对立。这样有利于维护两国的尊严。有时候为了立威于民,两国实施军事对峙也是必要的。可双方始终要保持克制,千万不要走到兵戎相见那一步。因为一旦秦楚开战,各诸侯国必然会纷纷对楚国落井下石。为此秦楚两国长期友好与否,将直接关系到楚国存亡的命运。先生是明白人,应该相信我说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
?黄歇脸色苍白:“一失足成千古恨,是我害了殿下啊。”
?范雎:“昨日我收到了一则来自我国边关的消息。据报,有一个叫毕古秋的大盗拒捕被当场就地正法。另有一男两女三名来历不明的楚国人被监押候审。据您刚才提供的情况分析,莫非被扣押的人是熊完太子?”
?黄歇冷汗直冒:“…是,是。相国大人,您大仁大义,请高抬贵手,饶殿下一命吧。”
?范雎:“太子是我国的贵宾,不容怠慢。既如此,事不宜迟,我马上进宫向我王禀报。请您回去收拾收拾,容我安排车马送您速去迎太子归国。”
?黄歇大喜过望,俯身下拜:“您的大恩大德,在下永世不敢相忘。请受在下一拜!”
?范雎淡淡地:“为国无私事。先生不必多礼。”
?
107.寝宫
?秦昭王在厅堂里来回踱了几步,站在范雎面前,神色凝重地:“如果释放熊完,大张旗鼓地送他回国,会不会放虎归山?”
?范雎:“熊完不是泛泛之辈,如果承继大位,又有黄歇这种精明强干的人辅政,必然会有一番作为。但是楚国这么多年来国运一再衰落,三番五次遭我国重创,一再迁都自保,沉淀太深,欲重振国威,再度和我国争锋难上加难。大王,振兴国家不是一两个人就能说了算的事,而是大众的事业。我大秦国能腾飞笑傲天下,取决于有大秦律法这样一部旷世恢宏的法典激励万众同心向上,缔造辉煌。除我大秦国之外,天下列国都没有一套完整的制度巩固政权,凝聚民心。所以自周平王东迁,郑国、卫国、齐国、晋国、宋国、楚国都一度梦想称霸天下,却只获得昙花一现的辉煌,终免不了沦亡的厄运。近百年来,曾一度掘起的吴国、越国、韩国、魏国、赵国还有燕国,或覆国或沦落的原因同样是制度不健全所致。眼下我大秦国在尊崇律法的基础上,既然奉行远交近攻的方针已经正式擂响了一统天下的战鼓,大王就不要再有患得患失之心。就算熊完登上王位后能振兴楚国,直接受威慑的必然是齐国而不是我国。换一个角度,假若齐楚两国互相迁制,不是更有利于我国集中精力打击韩、魏、赵三国吗?”
?秦昭王双掌互击:“对啊。就按您的意思,释放熊完归国。哎,忙完公事,我们一同邀唐中期去赏雪怎么样?”
?范雎:“好。”
?
108.军营外
?雪花纷飞。
?几十辆华丽的车马一字排列。
?两名女郎紧随熊完走出戒备森严的兵营。
?黄歇迎上去,俯身下跪:“殿下,您受苦啦。”
?熊完亦下跪,庄重地:“人生一世,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在危险时有人雪中送炭,舍身相救。我能交到你这样忠肝义胆的挚友,实在三生有幸。”
?黄歇连忙扶起熊完,替他拍打身上的雪花:“殿下能脱困归国,应该感激的人是张禄相国。事不宜迟,请殿下赶快登车启程。”
?熊完:“秦国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张禄这等令对手都钦佩的旷世奇才?”
?说着叹息一声,登车启程。
?
109.咸阳城中?
无尽闪耀的万家灯火,驱散着严冬的寒意。
?一列打着魏国旗号的车马缓缓驶过热闹非凡的街市。
?字幕:秦国国都咸阳
?须贾坐在华丽的车厢之中,透过车窗窥望着万般繁华的景象,大有垂涎三尺之感。
110.国宾馆?
须贾在下榻的豪华客房内烤着火,狂喝猛吃一顿之后,酒足饭饱地招呼随从:“来人哪。”
?一名随从应声而至:“大人有何吩咐?”
?须贾:“这天寒地冻的,一个人喝寡酒实在没意思。你去给我找几个妞来。”
?随从面有难色:“大人,秦国律法严酷,小人不敢冒犯。”
?须贾:“你这个狗奴才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一点都不开窍?在天下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有钱,随时都可以包娼聚赌,大玩特玩。走遍天下,恐怕再没有咸阳这么繁华的花花世界了。啧、啧、啧,一路上你难道没有看到满街风情万种的美女?尤其是那些体态风骚,金发碧眼的西域女郎更是让人着迷啊。算了,跟你这种不解风情的傻小子讲多少都没有意思。赶快去取两百镒黄金来,陪我先去找个地方豪赌一场,然后再去妓院里好好享受享受。”
?随从:“大人,挪用公款,万一不慎……”
?须贾沉下脸:“闭嘴!只有最傻的傻瓜才会用自己的钱去赌去嫖!马上按我说的意思办。”
?随从:“是,大人。”
?须贾起身取了一件貂皮大衣披在身上,踱到窗前,推开窗户,望着缤纷的夜景,无限痴迷地:“人间天堂,人间天堂啊。我要是不痛痛快快地吃过够、玩过够,怎么对得起自己!”
?随从再次进来:“大人,准备妥啦。”
?须贾:“好。备车,出发。”
?
111.国宾馆门口
?须贾一步一摇地走出门,正欲登车,一名侍卫匆匆走过来:“须贾大人,您的一位朋友专程来拜访您。”
?须贾微微皱了皱眉:“贵国好像没有本大人的朋友啊。人在哪里?”
?侍卫作了一个手势。
?须贾抬眼望去,只见范雎身着粗布衣服,拄着拐杖站在雪地里。
?须贾皱了皱眉,凝神再看,却始终认不出范雎。他抬脚欲登车,突然想到什么,转身走进细雪飘飘的雪地,来到范雎跟前,又一次上下打量:“……你是…你是…你是范师弟??”
?范雎:“是我,师兄。”
?须贾万分惊讶,猛然扶住范雎的肩膀:“…你…你没死……”
?范雎点头:“嗯。”
?须贾马上取下貂皮大衣,披在范雎身上,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师弟啊,师弟啊,你还活着,真是老天有眼。当年魏齐那个老家伙把你往死里打,真是无比恶毒啊。那天我就觉得你还有气,见你遍体鳞伤,所以灵机一动让众门客撒尿淋你。热尿消毒止血,果真还救了你一命…可惜你看来是残废了。真是可惜。走,快随我进屋烤烤火,暖暖身子。”
?范雎:“不啦,我身份低卑,不想给您添麻烦。只要能见您一面,我也就满足了。”
?须贾叹息一声:“唉,看你真是可怜。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范雎:“当年我被抛尸荒野,幸亏被好心人所救。伤好后,在魏国实在呆不下去。只有一路流落到咸阳,靠做佣人为生。”
?须贾:“给人帮佣真是苦啊,实在太委屈你了。”
?范雎:“在秦国,只要用心做事,不偷懒,不违法,生活也还过得去。师兄,您过得还如意吧?”
?须贾:“你又不是不知道官场那一套,混日子罢了。我娶了五房妻妾,有一大堆孩子啦。你成家了吗…”
?范雎沉默。
?须贾:“你我兄弟一场,看你遭罪,我实在心寒。这样吧,我给你五十两黄金,你就别帮佣啦。寻思着去做点小买卖,找个本份的女人成个家吧。”
?范雎:“师兄的一片好意我心领啦。我帮佣的主人家对我很好。我没有什么太高的奢望了。师兄,您多保重。还您的衣服,我走啦。”
?须贾再次把衣服给范雎披上,眼眶湿润了:“师弟啊,你是我一生唯一看得起的人,这件衣服你就留着穿,挡挡风寒吧。往后实在有什么难处,就托人捎信给我。千万别再委屈自己…啊…你等等,我派车送你回去。”
?范雎:“不必啦。多走路,对我的身体有好处。谢谢师兄送我衣服,谢谢。”
?说着,转身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须贾站在雪地里,一脸伤感地目送着范雎渐渐远去。
?
112.招贤馆?
夏荷把貂皮大衣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对范雎激动地:“须贾这个狗贼把你害成这样,你一定不能轻饶他。”
?郑安平在一旁帮腔:“是啊,范兄。须贾坏事做尽,死有余辜!”
?范雎平静地:“杀了须贾,对大秦国有什么好处?”
?夏荷:“总之是为你报了仇!夫君,对这种狗杂碎,你千万不能心软!”
?范雎:“如果因为我拥有权柄,就随意置须贾于死地,那我与魏齐这等残暴的人有什么区别?夏荷,把衣服捡起来洗干净收好,等将来我死了,拿它为我陪葬吧。安平,须贾毫无疑问是一名奸臣,魏国的朝廷中有这样的人存在,是一种悲哀。可像他这样的人又恰恰能为我大秦国所用。为了国家利益,我们都暂且把私人恩怨放在一边吧。”
?郑安平:“范兄…”
?范雎:“人性善恶,不能一概而论。你我若要活得坦荡一些,不妨得饶人处且饶人。”
?几个人沉默。
?一会儿,夏荷瞅了郑安平一眼,捡起衣服,叹了一口气:“好吧,夫君,我们都听你的。”
113.朝堂之上?
须贾低眉顺眼地穿过威武的仪仗,一路走入大殿,当堂向高高在上的秦昭王下拜:“魏国使臣须贾拜见大王。”
?秦昭王哼了一声:“你就是须贾?”
?须贾:“正是。自我先王昭王和上国签订了和平友好条约。数年以来,敝国对上国毕恭毕敬,按期纳贡,丝毫不敢冒犯。今不知何故上国又对敝国冷眼相向,大兵压境。故我王特指派外臣前来,一心向大王赔罪。乞望上国罢兵,维系上国和敝国友好共存的局面。”
?说完俯身再拜。
?秦昭王冷笑。
?须贾:“只要上国退兵,敝国一定对上国增加贡赋,年年岁岁来朝礼拜。”
?秦昭王:“我国一贯坚持和魏国友好共存的主张。怎奈魏国总是两面三刀,一面和我国结盟,一面又暗中和别国勾结与我国对抗。对无信无义的国家,我国除了重拳给予打击,别无选择!”
?须贾惶恐:“大王,敝国实在不敢与上国公然对抗。我王自嗣位,一贯视大王如再生父母,恭敬有加,无丝毫违抗之心。望大王明鉴。”
?秦昭王:“奉承之言,多听污耳。来人,把这奸贼拖下去斩啦!”
?几名侍卫入殿,拖起须贾往外走。
?须贾大惊失色:“…大王,两国交往,不斩来使…外臣冤枉…外臣冤枉啊。”
?秦昭王拍案怒?:“一个不求上进,苟且偷生的国家,还有资格被称为一个国家吗?似你这等奸佞小人,又有何资格为官,骑在大众头上作威作福?斩!”
?范雎出列启奏:“大王,我国素来无意干涉别国内政。须贾大人既为缔结两国友好而来,无论最终是否能达成共识,大王皆应按礼仪款待须贾大人,以体现我国强而不骄的王者风范。”
?秦昭王:“那好吧。暂且依相国大人之言,放了须贾。”
?侍卫放了须贾,躬身退出殿外。
?须贾滚爬上前,向范雎叩头:“多谢相国大人救命之恩!”
?范雎无言。
?秦昭王:“须贾,你这个狗贼,若不是张禄相国胸怀宽广,寡人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你抬起头来,看看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须贾惊魂未定地抬头,见到范雎,犹如被当头一棒,瘫倒在地,上下牙不停互碰:“……你…你…你……”
?范雎淡淡地:“师兄,快起来,不要失了使臣风度。”
?须贾魂飞天外,滚爬上前,竭嘶底里地:“大王,大王,外臣凭着对大王的无限崇敬,要向您控告这个人犯了欺君的弥天大罪。他不叫张禄,他叫范雎!”
?满朝文武无限震动。
?秦昭王哈哈大笑:“须贾,你真是一条不知好歹的疯狗!不错,张禄相国就是范雎!就是十五年前齐襄王三求而不得的那个旷世奇才!可就是这么一个光明磊落的人,竟被你这等小人陷害,蒙受奇冤,毁容致残。你坏事做尽,自投罗网!今日不杀了你给范雎平冤昭雪,难泄寡人心头之恨!来人哪!把这个狗贼拖出去凌迟处死!”
?须贾屁滚尿流,似狗般爬到在范雎面前,叩头不止:“…范…不、不,相国大人,相国大人,当年残害您的人是魏齐那个老家伙,不是小人。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饶小人一命,饶小人一命吧……”
?范雎抬手示意侍卫们勿动手,向秦昭王从容地:“大王,冤冤相报何时了?臣和须贾是师兄弟,纵然他对我无义,臣毕竟还活着,不想对他无情。既然须贾肩负重任,为谋求两国和平而来,就请大王以国事为重,抛开私人恩怨,顾全大局吧。”
?公孙述出列启奏:“大王,臣有话说。”
?秦昭王:“请讲。”
?公孙述:“十五年前,臣奉大王之命出使齐国,谋求秦齐友好,共同称帝。不料当时有一个叫范雎的魏国侍从,寥寥数言便勘破天下大势,使臣没有完成使命,无功而返。从那时起,臣对那个英俊洒脱,才智非凡的范雎打心眼里钦佩之至。后来,我大秦国奉行军事至上的方针,公然称帝,一时间便遭到天下列国的共同反对,导致我军阏与之战失利,数万勇士埋骨沙场。恰在此时,范雎背负奇冤,埋名隐姓来到大秦国,以非凡的才智扭转乾坤,使我大秦国又一次摆脱危机,真正走上富强之路。臣首次在朝堂上见到范雎,就为我大秦国得到这等大才窃喜不已,同时又为他蒙冤受害而导致毁容身残无限唏嘘。按我国律法,朝堂上本无私事可论。但臣今日十分赞成大王的抉择,请大王速斩须贾,为范雎相国报仇雪恨!”
?众臣纷纷附议。
?范雎:“大王,无论何时何地,执法者万万不能因私废公。人生在世,祸福难测,恩仇难辨。臣能成为大秦国的一员,肩负众望一心为国效命,就不想过多纠缠私人恩怨。请大王明裁。”
?秦昭王叹了一口气:“须贾,你这狗贼听到范雎相国所说的话了吗?”
?须贾冷汗淋漓:“听见了,听见了。外臣…外臣马上回国,速告我王,立斩魏齐人头以示敝国对上国的恭敬之意。”
?秦昭王:“何去何从,就让魏安?王看着办吧。”
?
114.古道上?
随从斟了一杯酒递给范雎,范雎接过来递给须贾,诚恳地:“师兄,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请喝了这杯薄酒,祝您一路平安。”
?须贾接过酒杯,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面对范雎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师弟,我…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你恩将仇报,你却对我情深似海。我…我将愧疚终生啊。”
?范雎:“师兄言重了。古人说,知恩报恩天下少,反面无情世间多。由此可见友谊在很多时候是经不起考验的。可我和师兄的友谊绝不会因时间和地位的变迁而改变。不论对谁来说,贫贱不可怕,富贵不可怕,没有朋友才真的可怕啊。您说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