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酒飞冬雪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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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院,灯笼高挂,院中架了几炉炭火,小玉正指挥着几个丫头奴才不停地翻转架子,口里喊着:“快焦了,动作快一些,磨磨蹭蹭地干嘛!”一边这里抹抹,那里看看,忙得不亦乐乎。

    正巧,林洛走过来。晚秋指着小玉笑道:“瞧,你家的丫头快到我这里当主子了!”

    林洛面色一沉,便欲上前呵斥,被晚秋一拉:“我不过是玩笑话,你怎当真了?今晚如非小玉,师姐该是忙不过来了!所以,你应该奖赏她才对。你也知我只会玩耍,哪能管教人?若不是怕你不习惯,定要小玉留在紫竹轩帮我调教一下这些丫头奴才。”

    林洛笑道:“即便是其他,我也二话不说,只管取去,何况是一个丫头。”

    晚秋横了他一眼,道:“都说你是最无情的,可真不假。即便你不承认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她好歹是在你身边长大的,这些年与你同生死共患难,怎就如此轻易推让给别人?也不顾她的感受!”

    林洛被她的一席话弄得一愣,随即委屈地道:“怎是轻易推让给别人?若是旁人,自是断然不肯的,但小秋儿说的,我怎敢不依?”

    “哼!”晚秋头一甩,冷哼了一声,道:“若是日后你敢欺负小玉,看我怎收拾你!上次,你踢了她一脚,我还没计较呢!”说着,便狠狠地向他踢去。

    林洛躲闪不及,痛得跺着脚在原地大呼:“原来你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呀!上次也是心急嘛,又非故意的!”

    “还说呢,你那一脚,害得小玉的腿立时红肿了,若不是涂抹了我的膏药,怕就要落下残疾了!”说着,她又提腿向他踢去。林洛这次有防备,跳开了。

    荣氏和董氏忙拉住了晚秋,道:“有话好好说!”

    逍遥王见这边有些热闹,便走过来问是何事。林洛努着嘴,道:“小秋儿欺负我呢!”

    逍遥王哪肯责备晚秋,不过是低声道:“秋儿,便不要顽皮了吧。来,我们去看看敏儿姑娘烤的那些菜蔬,很是有趣呢!”

    一边拉着晚秋走,一边对林洛道:“秋儿无礼了,请少堡主海涵!”

    林洛忙说:“莫怪她,是小侄惹小秋儿生气了!”一边拿眼偷偷地瞟着晚秋。

    晚秋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神情,不由捂着嘴笑起来。林洛这才舒了口气,面色也展开来。

    “记得,不许再随意打骂小玉他们哟,他们既是你的下人,更是你的亲人!”晚秋回头嘱咐着。

    林洛只知点头,哪敢说个“不”字。

    荣氏疑惑地看看正在忙碌的小玉,问:“那位小玉姑娘是少堡主跟前的丫头吧?很是伶俐呢!”

    林洛躬身道:“丫头不懂规矩,在下管教无方,让王妃见笑了!”看荣氏与董氏齐齐看着自己,便知道她们对刚才晚秋提到的事感兴趣,只得压低声音将缘由说了个大概。

    原来,上年夏,林洛与晚秋、文博、敏儿约好在宁南国珍王爷的府里见面。未料,刚到宁南国,便被一仇家盯上,一不留神竟中了奇毒。侍从将那贼人团团围住,逼他交出解药,不料那人服毒自杀。虽然众人竭力为林洛运功逼毒,但也无济于事,只得放出信鸽通知晚秋等人,一边匆匆赶往珍王府与之汇合。不过一个时辰,毒已逼近心脏,命在旦夕。此时,晚秋闻讯赶到,忙给他服用了还魂丹,暂时止住毒气蔓延。经查验,他所中之毒乃是“三步追魂散”,若非先有护心丹护住心脉,又有侍从源源不断地为他输送真气,早就命丧黄泉。但是,因那毒很是奇怪,是用一种罕见的毒蜘蛛的毒液制成,据说,那蜘蛛为黑色,因其腹部有一个红色沙漏形的图纹,故称为“沙漏蛛”。雄蛛腹部侧面另有4对浅红色条纹,因交配后雄体便为雌体所食,故很少见到。而这“三步追魂散”就是用雄沙漏蛛的毒液所制。要解此毒,须得沙漏蛛的卵做药引。但听说,沙漏蛛仅毒蛇岛才有,现时哪里去找?而那时,林洛全身已经开始变绿,意识早已模糊,眼看便要归西。情急中,晚秋便让人找了许多药材熬好,装入浴盆,同时遣开旁人,只留下文博帮忙,使用了过血术,将自身一半的血液输送给林洛。随后,文博再将林洛放入药汤中,催动真气替他排毒,直至药汤转为绿色,方才作罢。毒素排净,林洛很快恢复。但晚秋却大伤元气,靠文博、敏儿、珍王爷轮流给她送真气调养。昏迷了三天三夜后,晚秋终于醒来,眼睛一睁,就直呼饿了,要吃红枣粥。小玉赶紧端粥来,不想喂急了,呛着了晚秋。她本身子虚弱,顿时呛得眼泪都出来了。林洛在旁看着愤怒不已,便一脚向小玉踹去,自己端过碗好生伺候着。

    “那时只顾得小秋儿了,哪里管小玉是否被踢伤,不料力气使得重了些,竟然让她起不来了。”林洛想到当时晚秋的那脸苍白无力,仍是心有余悸,满面惊惶,“确实是在下鲁莽了,怨不得小秋儿埋怨!”

    “原是这样!”荣氏与董氏听得心惊胆跳。荣氏道:“其实也怪不得你,若是旁人,也会盛怒的!”

    董氏抚着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幸亏一切都好!想想都是害怕,天啦,一半的血液呢!真正是要人的命啦!看来,秋儿待林公子当真是不同。”

    林洛正色道:“林某身体中流淌着小秋儿的血,为了小秋儿,即便是要了林某的命,林某也在所不惜!”

    换做别人,也会如此想。荣氏与董氏相视一顾,暗自叹息。

    “娘,快来看呀!小玉想得多周到!”晚秋喊着,在亭榭前不迭招手。荣氏看去,原来,那亭子已被帷幔围住,仅留一出处挂了帘子。进得里面,已烧好一炉炭火,四周石座铺就厚厚的锦垫,温暖如春。

    “咦,还有一束腊梅呢!”董氏欣喜地指着亭角放置的一个小几子道。

    “嗯,果真周到!”荣氏环顾一周,很是满意。

    小玉跑进来,对晚秋嚷道:“小姐看着可好?”

    林洛皱了皱眉,喝道:“怎半日未见,便不懂规矩了?还不向王妃娘娘与董夫人请安!”

    小玉忙垂手低眉行了屈膝礼,口中低呼:“奴婢小玉见过王妃娘娘、董夫人!向主子请安!向晚秋小姐请安!”

    晚秋狠狠地瞪了林洛一眼,拉起小玉,笑道:“小玉姐姐,你忙了半日,我还未及感谢你呢,你怎一见面便生疏了?来,别理这种粗人,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只会大呼小叫!瞧,脸儿也被熏黑了。”说着,捞出一张手帕仔细地替她擦拭面上的灰。

    小玉偷眼瞧着林洛满目寒气,忙道:“折煞奴婢了!”

    晚秋抬眼看了看林洛,嗔道:“喂,骆驼,你站在那里吓唬谁呀?要不要本小姐再踢你一脚!”

    林洛忙躲到荣氏后面,堆满了笑容,道:“小秋儿便饶了我吧!我知错了还不行么?”

    “哼!那你说,今日小玉姐姐办事如此妥当,你该怎办?”

    “这个——”林洛一时也不知该赏赐些什么,便冷冷地对小玉道:“你自己说说,想要爷如何打赏?”

    小玉打了个冷颤,道:“为主子和小姐分忧,是奴婢的本分。”心想,只要您不责罚我便好了,哪敢讨赏?

    晚秋见此,很不耐烦地道:“你那凶巴巴的样子,谁还敢说什么?小玉姐姐,我便替你做主吧。什么呢?我想想——骆驼,你就赏赐,促成小玉姐姐一个心愿,当然,这个心愿是你所能达到的。好么?”

    她拉着小玉的手,道:“我一时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所以就留了这个愿望让你自己去想。不过,你一定要好好想哟,千万不要客气,因为你也知道,你家主子很吝啬的,所以要好好地敲他一笔!呵呵呵!”

    林洛在旁无可奈何地道:“好吧,小玉,你得快快想,爷可没那个耐性!”

    看到主子在晚秋面前屡屡吃瘪,小玉心里可高兴了,因为每次与晚秋在一起,主子都不敢大声呵斥下人,更不敢责罚。哎,若是这样该多好!“邪神”便要变成“慈神”了,呵呵!小玉想得出了神,唇角一挑,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形。

    林洛看着奇怪,微微蹙眉,问:“你心里有何怪念头,莫不是要让爷做什么丢脸的事儿?”

    小玉忙随口道:“没有!小玉只是想晚秋小姐如能做林家堡的少夫人……”她一惊,猛地扪住嘴,惊恐地看着林洛与晚秋。

    晚秋难以置信地望着小玉。

    “好!此心愿爷便允了你!”林洛大声道,眼光兴奋不已。

    “你,你……”晚秋看着小玉,又指着林洛气哼哼地道,“你允个头呀!哼,不理你们了!小玉,亏得我还为你出头,原来你与他是一丘之貉,你助纣为虐,你为虎作伥……“小玉瞪大眼睛看着晚秋,很委屈地想,不会吧,人家也是实话谁说罢了!嫁给我家主子也不亏呀,坐拥天下钱庄,成为天下首富,简直是呼风唤雨,无所不得。再说,主子对您也是一往情深,这连傻子都看得出。哎,我小玉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呀!

    晚秋不再理会他们,冲出亭榭。

    林洛一脸挫败,感伤地望着她离去的背景。董氏不忍,安慰道:“林公子不可气馁哟,我家秋儿当真是人见人爱,既乖巧,又美丽,单单对此有些迷糊,还请多多担待!”

    “是呀,少堡主若真心待秋儿好,便让她仔细理清自己的思绪,做一个选择才是!若前生已注定,今世必不会错过。”荣氏也说。这话里,她还有一层意思,便是,是你的终会属于你,不是你的强求不得。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是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摸鱼儿?雁邱词元好问

    “如心!如玉!怜香!快去拿碟碗上来!”

    “怜月!容雁!容宝!还不快快请主子们坐好?”

    “还有,你,你!怎呆愣着,还不去服侍各自的主子!”

    晚秋笑盈盈地看着小玉指挥奴才丫头,颇有管家的风范。见她有片刻消停,便抽空道:“小玉姐姐,你好能干哟!看那群奴才被你治得服服帖帖!”

    小玉叉着腰得意地道:“那是,奴婢可是打小便跟随主子,接受的是林家堡最高级别的训练,这点小事岂能难倒奴婢?”

    “要不,我向骆驼讨了你来,让你训练这帮奴才,可好?”晚秋道。

    小玉一愣,随即道:“小姐抬爱,奴婢心领了。其实,心儿他们也接受了严格的训练,其本事不亚于奴婢。奴婢至小便在主子身边,怕是离开了主子不习惯。”

    晚秋道:“呵呵,小玉姐姐原是舍不得你家主子呀!”

    小玉立刻正色道:“小玉生是林家堡的奴,死是林家堡的魂,不敢有二心,请小姐见谅!”

    晚秋见她如此严肃的模样,很是有趣,笑道:“我不过是给你开个玩笑,不料你却当真了!”

    晚秋本较小玉高出一头,此刻便搂住她的肩,安慰道:“放心,我不会夺人所爱,更不会强迫与你!你尽管安安心心地跟着你家主子吧。”

    “咦,你们在讲什么悄悄话?”林洛悄然无声地走到背后,吓了小玉一跳,忙屈膝行礼,便急忙跑开。

    晚秋左看看右瞧瞧,仔细打量着他,把林洛看得心底发毛,咧着嘴笑道:“小秋儿看够没?本少爷还耐看吧!”

    “呸!”晚秋啐了一口,道:“别美了你!本小姐是发现你的功力似乎很有些增长呢!”说着,抓起他的手腕。

    “本少爷虽风流倜傥,武功卓越,小秋儿也不必如此兴奋吧,就不怕人瞧见!”林洛戏谑道,反手一握,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放在胸口,好不柔滑,心里一动,轻轻吟出一句,“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晚秋心中一惊,抬头,见林洛正深深地凝视着自己,眼中的那份柔情,不由让人心悸。“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心中,默默念着。红晕在面颊慢慢荡开,如三月桃花,艳而不俗,娇而不媚。她感到自己的心乱跳不止,空气此刻似乎也凝固,简直不能呼吸,渐渐目迷神乱。

    见她转眄流精,光润玉颜。见她含辞未吐,气若幽兰。林洛如痴如梦。是在梦中?这样不真实。就这样,一生一世,永远永远,好么?

    云风冷冷地看着他们,手紧紧地抓着石桌,竭力隐忍着眼底的感伤,心如刀割,面如寒玉。默默地转过身去。

    敏儿远远便瞧出了气氛的诡异,走到云风先前站立的桌前,只见边沿一个淡淡的掌印,轻轻一抚,便化为粉末,不禁骇然地望了望那个寂落、孤傲的背影。

    “嗯,嗯!”敏儿清了清嗓子,见还未惊醒两个梦中人,不得不走近身旁,用密音唤道,“你二人要在此化为两尊石像么?”

    晚秋这才醒悟过来,惊慌失色地跳开两步,满面通红地摇着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敏儿觉得好笑,反诘道:“那是怎样的?”

    “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晚秋忙道。

    “那么,你怎知我心中所想?”敏儿揶揄道。

    “我……”晚秋捂着嘴,瞪大了眼,不知该如何解释。

    敏儿淡淡地道:“不必再说了,只会越描越黑。我哪管你们做些什么,不过,此后要卿卿我我,也不必让别人看到,惹人心疼。”

    晚秋顺着敏儿的眼光看去,只见云风独自倚在山石前,望着天外无边的黑暗。心中一紧,知道已被他看在眼里。不由烦躁地对林洛嚷道:“死骆驼,都怪你!”

    林洛眼中闪过一抹伤痛,柔声道:“你就那么在乎别人的感受?”

    晚秋略略一怔,使劲甩甩脑袋,心想,今日我是怎么了,像中了邪似的。

    “敏儿姑娘,是不是可以开膳了!”这时,慕容浩走了过来。

    敏儿忙道:“当然可以了!”若有所思地看了晚秋二人,便去到炭火旁指挥奴才割肉装盘。

    晚秋也赶紧道:“我也去帮忙!”说着,便转身欲去。

    耳边,林洛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真的在乎么?”晚秋觉得脊背一凉,顿了顿身形,匆匆走开。

    “呀!”如心不留神碰了一下炭火上的架子,连忙跳开,将手指放入口中。

    晚秋知她定是被烫着了,抓过手一看,果真已起了个泡。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倒了少许黑色的粉末在上面,放在唇边轻轻地吹着气,一边说:“一会儿就消了,不要担心!”

    如心顿觉手指一片冰凉,很是舒服。见晚秋小心翼翼的样子,眼中不由泛起盈盈泪光,哽咽地唤了声:“小主子!”

    晚秋奇怪地抬眼一看,见她如此感动,打趣道:“不会这般娇气吧,一个小水泡而已!”

    如心摇着头,说不出话来。小主子对下人虽然也大呼小叫,但绝不是在摆显主子的架子,而是像对待平常的朋友,更像对自己的亲人,任意撒娇、捉弄,如一个顽皮的孩子。但更多的时候,是爱护,是怜惜。那么真诚,坦率。“老天爷,谢谢你让我遇到这么好的主子!我发誓,一定要好好爱护小主子,不让任何人欺负她!”她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晚秋哪里知道如心此刻的想法,那分神术尚不足五成,不能随意窥视别人的心思。见她指上的水泡已消,而她仍是热泪盈眶,一边拭去她面上的泪,一边笑道:“好啦,这么大的姑娘,也不害羞!”说着,淘气地伸出手指在脸上比划着,吐着舌头做鬼脸。

    如心破涕为笑,赧然道:“谢小主子赐药!奴婢扶主子过去吧。”

    晚秋瞧她恢复常神了,便挽着她的手到亭榭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