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贷谢辉和吕小曼选择的是二十年还清，算下来，平均每个月还两千一，谢辉的工资是两千五。也就是说亲戚朋友之间的周情赶礼、谢辉的烟酒彩票、孩子的衣服用品以及生活中其他零乱的花销全部加起来只能控制在四百以内，万一生病去医院和吕小曼买衣服化妆品的开支还都没算。
日子一下子变得异常拮据起来了，谢辉和吕小曼对月消费四百元的概念还不是很清楚，逛一次超市就把这钱给透支了：一辆普通童车300，一包四十四片装纸尿裤85，一个婴儿学饮杯30，一盒辅食米粉20，一条打折的宝宝毛巾被60。养孩子可真花钱，而钱也真是好花，看来每个月的四百块钱全用在霄霄身上也未必是够用的。
谢辉感叹：“老婆，还是早点转业好啊，你说我们二十四小时上班制，随叫随到。顾不了老婆孩子不说，随便一个农民工挣得也比我们多，咱这图的什么呀？”吕小曼认同。战争年代人人都知道军人崇高军人伟大，可现在是和平年代了，网上什么现在军人白拿国家俸禄，靠广大纳税人养着的言论随处可见，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和平年代军人的无奈苦闷与辛苦呢？
吕小曼和谢辉还没结婚的时候，有一次，吕小曼和谢辉大师兄家的嫂子一起逛超市。当时嫂子看中了一袋沙琪玛，她犹豫了半天，拿了放放了拿，反复几次最后才买下来。吕小曼特不理解，她当时在心中暗笑，不就十几块钱的东西吗，至于吗？现在吕小曼终于了解了，这真枪实弹过养孩子供房子的艰苦日子，别说十几块钱了，几块钱的小零嘴儿她都舍不得吃了。
眼看着谢辉的假期一过去了，他每天开始念叨一句话：我希望下一场大冰雹，把机关楼砸塌，这样就可以一段时间不用上班了。后来，这句话变成了谢辉的口头禅。吕小曼笑话谢辉说：“三十多的老男人了，怎么这么不成熟呢？我产生这样念头的时候是在初中，看来您老现在也就我初中的水平。”谢辉不曾想还能遇见有过同样想法盟友，立即感激涕零：“他乡遇知音啊老婆！你那时候希望下雹子砸塌什么楼啊？你怎么也会有这样恶毒的想法呀？哈哈哈……”“那时候我们学校老师体罚学生特别厉害，唉，一言难尽啊。”吕小曼苦着脸说：“我们初三时候的数学老师是个狠角色，只管前二十名的学生。他可不分男女，只要落他手里，逮着就是一顿猛揍。初三一次数学测试考砸了，哎呀，当时心里那个害怕啊，试卷一收起去就在心里祈祷，希望老师的办公楼失火，把所有的卷子化为灰烬。”谢辉兴致勃勃地问：“那后来怎么样？那次挨打了吗？”吕小曼摇摇头：“没有，成绩出来以后，数学老师乘下了晚自习的时间叫了我和另外一个女生、两个男生去办公室。大冬天的，又怕又冷，数学老师打那两个男生的时候，我和那个女生就一直发抖，卷子端在手里抖抖嗦嗦的，老师看我们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就没为难我们。”谢辉听完哈哈大笑：“哎呀，老婆，没想到你老人家还有这样的受虐经历啊！”“咱们那儿是狠抓教育的地方，只要能出成绩就行，才没有人管老师用什么方法呢。”谢辉诧异：“你们那年代还有这样的地方啊？家长也不管孩子在学校挨打的事儿啊？”“学习不好的学生家长常常都到学校去求老师管管孩子，求老师打呢。学习好的学生家长为孩子的挨打骄傲，那说明老师在严厉得认真得帮助孩子成材啊，也说明了自家的孩子是个可造之材啊。”谢辉摇摇头：“不可理解！蛮荒之地！”这个吕小曼也认同，所以不做任何反驳。
分离的日子在惧怕中还是一逼近，终于不可避免得来了。
谢辉走的时候，吕小曼照例没去送，她坐在家里若无其事地喂孩子，可喂着喂着，眼泪就不可抑制地滴落下来了。吕小曼觉得谢辉走得特不真实，昨天这个时候他们还一起在解放公园玩儿呢：谢辉脱了霄霄的袜子抱着她在公园的椅子上晒太阳，说是补钙；谢辉买了冰淇淋，采莲舔一口就冰得只缩脖子，可还一个劲儿跟着谢辉要舔舔；谢辉抱着采莲喂鸽子，鸽子扑扇着翅膀都涌过来，采莲就咯咯地笑；谢辉固执地要把睡着了的霄霄抱在怀里，他说这样孩子有安全感，嘈杂的环境里也不会害怕……这一切吕小曼都觉得还历历在目的，怎么谢辉说走就走了呢？
怅然若失的惆怅涌上心头，吕小曼想起一句话：相见亦难别亦。自己和谢辉就这样离别了，而下次的相聚尚且遥遥无期。残缺、孤独、失落……各种情绪又朝吕小曼席卷而来了，睡着以前，吕小曼朦胧地想：谢辉只是像往常一样和哥们们聚聚去了，一会儿，他就会回来了。
谢辉到了东北，他给吕小曼发消息说：“老婆，我在我们曾经的家里，这里到处都是你们的气息。我看见马桶会想起你坐在上面喝露露的样子，看见澡盆会我们每天给小家伙洗澡的情形，屋子里甚至依稀回荡着你说话和嘻笑的声音。”
谢辉表面是个坚强的粗线条的男人，吕小曼了解，其实他的内心纤弱敏感。吕小曼说：“傻瓜，还去那里干什么呢？触景只会伤情，何苦要和自己过不去？乖，回去吧。找房东把房子退了，住在宿舍里有战友在一起聊聊天比一个人待着好。”
“我是准备退房子的。在退之前，我想在这里住一夜，在这里觉得离你们近一些，我是如此得想念你们！窗台上原本总是放着柿子的，现在空荡荡的了；垃圾桶里还有你嗑的瓜子壳儿；抽屉里还有一个你扎头发的皮筋，我把它放在贴身的衣兜里了……”
吕小曼也难过了，她也如此得想念谢辉，一对彼此想念的人，被所谓能够产生美的距离隔开了千万里，使得思念都产生了千万里的距离。吕小曼心一酸，说：“老公，现在才知道，有你的地方才有家，没有你的地方，哪里都会让我不安。”
“老婆，你可不要难过啊，都是我不好，我把坏情绪传染给了你。我现在就回宿舍去了，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充斥着太多太多的回忆，哪怕是颗小小的灰尘，都会令我鼻子酸涩。”然后，谢辉又说：“我已经走在回去的路上了，下着雨，路有些泥泞，东北的天气还很冷，我走在风中，想起很多你怀孕时候我们一起走在这条路上的情景。现在才知道，相依相偎的日子原来是那么得幸福……”
谢辉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吕小曼心疼极了，她想把他揽进怀里，抱紧，抱紧，再抱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