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说什么?不,应该什么表情呢?笑?不行,沮丧?不好,轻松自然?嗯…勉强就这样吧。那说什么?你好?又不是上门服务。轻松一点,Hi?还不如直接说Br呢。啊,虽然费尽“千辛万苦”进来了,可是见到她该说什么啊!她可是对我说过两次恨我的人啊!陈若兮握着钥匙整个人石化在原地。还是走吧,想着又拔出钥匙,想起头上的痛,还被死刑犯占了便宜,什么都不做就回去也太亏了吧,身为越龙第一商王的女儿,怎么能做这么赔钱的买卖呢!
牢房里听见这插入钥匙又拔除的声音,深埋在手臂中脸上浮现浅不可见的笑容,是她。
一不做,二不休!陈若兮用力把钥匙一捅到底,用力一拧,就听见巧妙的机关打开声音,连续六次连环锁打开的声音响起,门在巨大的一声铁器撞击声中打开了一个缝隙。“多么巧妙的机关啊!”陈若兮忍不住感叹道,现代监狱什么样她不知道,但是《越狱》她是看过的,美国的中央控制大门太俗了,Sora的无门根本不在讨论范围内,看看几千年前的古人,这监狱大门做的,堪比现代虹膜识别系统了。
门里想起女子难抑的笑声,果然是她。“那是当然。这可是兰陵王的杰作。”
陈若兮听见里面轻盈的女子笑声,人微怔,抬手缓缓推开了那笨重的铁门,迎面铺着破棉垫子的石榻上曲腿坐着的瘦小身影映入眼帘,与这间曾经押监叛国贼和第一杀手的房间骇人的气氛全然不符。她讪讪的笑了,那穿着囚服的女子也笑了。
半晌,一个站在外面,一个抱坐在里面,相视无语。
“Hi。”陈若兮抬抬手,一个标准现代打招呼变成了不自然的挠头,接着就是她的惨叫,糟了,碰到伤口了。
上官婉儿看着她,眼中难掩担忧之色,她一个人来的?那满身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她不会是一路打过来吧?就凭她那点本事,她是觉得很厉害,但是别人都很少看得上。看了看门上的钥匙,是有人送她来的。“怎么受伤了?”
“啊…是啊,不小心撞的。”她将带着粘稠血液的手在裙子上抹了抹,她这身衣服是没法要了,刚才四溅的血把好好一身翠色衣衫弄得黑不黑绿不绿的,再多一些也看不出来了。“这个…不是我的。”她傻笑着抖了抖裙子,“我…我没杀人,不过…是因我而死了人。”她突然低头,是啊,已经不是第一个人了。“我果然是…招人恨啊。”
“若兮,我很抱歉。说了那些话。”上官婉儿不忍看她的眼睛,是啊,这里可是天牢,就是狱卒都有每天走在过道上就被犯人弄死的,她一个女孩子,走进来要花多大的勇气啊。六王爷怕她被极刑犯欺负了,把她关进这间监狱里,说是与世隔绝,头顶却有一块留作风眼的空白,让她可以听到前天大军凯旋的庆贺声。他真是想得很周到啊。
“我也很抱歉。”陈若兮抿了抿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婉儿姐姐是我在龙京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婉儿姐姐教我写字还教我弹琴,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除了呃…我爹,我娘,我哥,我家尘香,我家双溪,婉儿姐姐是第一个对我好的陈家以外的人。都是…我对不起婉儿姐姐。”她呵呵一笑,不如不笑,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对不起,我太笨了。我都不知道哥哥他……”
“傻丫头。”她从冰冷的石榻上下来,这是两天来她第一次下榻,脚下趔趄向前倒下,陈若兮冲进去紧紧抱住她,她都瘦成这样了!接触那副干巴的身体,陈若兮只觉得心口揪紧得痛,曾经那么温暖柔润的上官婉儿如今却这样干瘦。她抱着她,紧紧地,一刻也不松开。“傻丫头,哭什么,我摔倒了,又没怪你,你怎么又哭?”
“姐姐,你还记得进宫前你对我说的话吗?”陈若兮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却只感觉她的肩胛骨硌人。
“记得。是我失约了。”上官婉儿环住她,她的身体还是那么温暖,那么柔软。
“不,是我失约了。”陈若兮拼命摇头,不管她看不看得见,“我太自私了!因为姐姐疏远我,也是为了保护我的。我知道,我明明知道还对姐姐的苦衷视而不见,明明…明明我知道…”
“若兮,乖,不哭了。看着倒像是我欺负了你。”她拍了拍她颤抖的后背,“你真以为姐姐我是傻子?就像你知道我的苦衷,我也是明白姑姑的苦衷,明白爹的苦衷,更明白上官家的苦衷。”她拉开陈若兮,大概是面对必将来临的死亡,她只觉得坦然,“只是我太天真了。罢了,罢了,不就是死嘛,谁不会死啊。”
“你就…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背着这份骂名去死吗?还是…还是…”
“凌迟处死。”她淡漠的笑颜比冬日的腊梅还要娇艳,“无所谓了。生不能为我所爱而生,死亦无须为我所爱而死。”
“姐姐,姐姐不想见毓延哥哥了?”
那双无光的眼眸还是忍不住绽放出光彩,“我想啊。”陈若兮刚要说话,却听她又说道:“但不是以这副模样去见他。”她看着陈若兮茫然的眼睛,露出灿烂的笑容,“如果来生,我能遵守和他之间的约定就好了。”
来生…?脑海里突然响起日渐频繁的声音:“你已经没有来生了。”她浑身一阵寒意,握着上官婉儿的手,“没有来生!今生!你上官婉儿只在今生啊!”
“若兮。”她苦笑,摸了摸她光洁的脸蛋,他和她真的一点都不相像,他们真的是亲生兄妹吗?陈毓延的眉眼继承了陈悔,唇与太后相像,鼻梁与当今皇上有些相像,是标准的皇族血统的泰安世子,而陈若兮……说她像兰夫人,只是三四分,剩下的说不出哪里像泰安王。“若兮喜欢四王爷和六王爷中的哪一个呢?”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陈若兮脑海中飞快闪过与墨子玉的相遇,相识,甚至是永不停歇拌嘴吵架,接着又是与福樨的相遇,以及刚才的种种。
“还是安亲王?”她满是调笑的口气问道,把她的脸羞得通红,那个妖孽一样的男人简直就是瘟神,但是随之却是中秋那天晚上福樨那只有一瞬的拥抱。
“不是啊。都不是……”她连连摆手,“若兮,我喜欢你。”墨子玉的脸突然放大,那天晚上自己差点失身于他,要不是那声箫音,自己连反抗都忘了。难不成自己喜欢他?!
“那就是有喜欢的人咯。”她呵呵的笑,难抑的咳嗽打断了她的笑,在陈若兮的拍抚下,好久才缓过劲来。“那真是太好啦。”
“嗯?现在不是担心我的时候啊。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差了?”
她眼神凛然,向下腹看去,“还不是肚子里有他……”
皇帝竟然没有先赐死这个孩子?“怎么会?”难道皇帝残忍到让一个未成形的孩子经历母体凌迟的痛苦?!
“陛下还在等我说出那个人的名字,陛下他,太过于善良了。”她的表情温柔的让陈若兮分不清她在说的人是谁,“陛下从未勉强过我。是我对不起陛下,也对不起这个无辜的生命。”她娓娓道来,“若兮,谢谢你特地来看我。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嗯……”
“我说嘛,毓延哥也不会放你一个人来这里的。多危险啊,一个女孩子家。”
“不会,是六殿下送我进来的,虽然路上有‘点’插曲吧。”她最终也没有看到那个人的下场,福樨是怎么做到的呢?他分明没有动一下啊。
“……果然是他啊。”上官婉儿了然的点点头,然后拉住陈若兮的手,“真正珍惜你的人,你要好好的看清楚。不要盲目的去爱,更不要盲目的去接受爱,知道吗?”
虽然句句对她说,又仿佛句句在对自己诉说。盲目的爱了四年多,无怨又无悔,甚至为此丢了性命,却还是爱他,爱他什么啊?举手投足,一瞥一笑,都牵动心的跳动,即使是一眼,也会欢欣雀跃。这欢欣蒙蔽了现实,这雀跃让她步入了宫廷,这份痴情,终于也要了她的命。“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陈若兮接道,“纳兰性德那个情种的诗,我从没这么喜欢过。”
“以前就想问了,妹妹说的写的,那些个优美的诗词,还有诗人的作品,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怎么从未听过啊。”
陈若兮看着上官婉儿,狡黠微笑:“天机不可泄漏。若我能救姐姐出去,便告诉你。”上官婉儿脸色煞白,抬手捂住她的嘴,“万万不可!你不是疯了就是傻了!能见到你我已经心满意足,你还要做……”
“真的心满意足了吗?真的了无遗憾了吗?”陈若兮拉下她的手,“人生若只如初见,并不是甘心回忆从前,而是寄希望于明天啊。希望能够在未来如同往昔般幸福,希望明天能够陪伴在心爱的人身边!姐姐,当初你对我说‘有姐姐一天,便不会让妹妹受无名的气。’今日,也是该回报姐姐当初的恩情的时候了。”
“若兮,我虽那样说,却并未做过什么,还……”
“雪参玉蟾丸。”
上官婉儿眼神惊骇,“你知道?”
“妹妹那时是否中了毒,姐姐并不知情,却将御赐的雪参玉蟾丸融进汤药中,为我解毒,多亏有了姐姐的灵药,我才能挺过来啊。”双溪告诉过她,王太医的药是养身之药,对她身上的毒并无作用。真正保住她的命,使她等到那名连双溪都不记得的高人来救她的药,是不知被谁加进汤药中的桑珠进贡的解毒圣品雪参玉蟾丸。陈若兮曾以为是墨子玉,但是经过调查,去年进贡的雪参玉蟾丸赏给了上官家,为了让女儿进宫选秀,上官青洪将这解毒圣品也是美容圣品的丹药送给了上官婉儿。“就是一命抵一命,我也会想办法救你。何况……何况这本就是桑马国奸细所为,如今桑马国归顺,奸细自然也会露出马脚……”
“桑马国奸细?”上官婉儿疑惑的看着陈若兮说着,“什么桑马国奸细?”
“姐姐不知道?此事是桑马国奸细所为啊。”
“若兮妹妹从何处得来这样的消息?”
“呃……四王爷告诉我的。”
婉婕妤了然的笑了笑,摇头道:“别的我不知道,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毕竟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我以为是梦,但是梦里我也多少能分辨事实的。若兮妹妹,我不知道四王爷怎么说的,但是,从我知道的来看,此事与桑马国并无瓜葛。”
陈若兮不解地皱眉,“姐姐知道那个人是谁?”
她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若是说了,就要做他的妾,我宁愿死了痛快。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她表情越渐悲戚,突又抓住她的手,警告道:“与四皇子,保持些距离吧,若兮。他……有点危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