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她二人入亭的宫女正是惠州州牧齐朝潮之女齐木槿,现任昌?皇帝的寝宫司籍。她见陈若兮看她,就一言不发的任她看,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会说话的眼睛低垂着不透露一丝性情。
小气。陈若兮心里嘀咕着,就看她抬眼对上了她的眼,露出了笑意。天啊,她会读心术?!陈若兮还惊讶着,人已经走进了接天亭,旁边的钟盈盈已经施施然跪了下去,她连忙手忙脚乱的跟着跪下去。还没等两个人配合好步调问安,就听见皇上开口了:
“免了吧。”
两个人一惊,陈若兮明显感受到钟盈盈责备的气场,抿了抿嘴,两个人站起来。齐齐抬起头,看见桃花眼的老皇帝一点疲惫的意思都没有,正兴致盎然的打量陈若兮呢,这四只眼睛一对上陈若兮心里就慌了。脑子里也就剩下仨字:“大不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下头,才发现一起站起来的钟盈盈一直乖巧的低着头。又闯祸了?答案是肯定的。却听见皇上的笑声:
“刚才一个劲儿盯着朕的宫女看,现在又盯着朕看,胆子真不小嘛。”
陈若兮惊得一身冷汗。皇帝的确是笑着说的,但是谁知道他那笑不见底的桃花眼里真正想不想笑,说不定是个笑着说:“拉出去给朕斩了”的笑脸皇帝,难不成六皇子就是得他的真传?听说皇上很喜欢六皇子,一个频率一个波段,所以很合得来?陈若兮心里衡量着,又是一个冷颤。
“说说,看出什么了?”
她抬头,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皇帝,突然整个人放松了,那双眼睛是真的在笑!“回皇上的话,木槿姐姐长得漂亮。”齐木槿听了,剜了她一眼,笑了笑,又匆忙低下头去。因为皇帝正若有似无的看了木槿一眼,周围妃子间的气场刚要生变,就听见皇帝已经在问陈若兮:“还有呢?”
她吞吞口水,要说溜须拍马的话难免有点心虚,开口说:“木槿姐姐长得漂亮我就多看了两眼,不足为怪。万岁爷我却不敢多看。”说着抬起头看看正耐心等着她继续编的皇上,接着说道:“家师总是称颂万岁爷是千古一帝,有盖世之雄心,杰人之襟魄。若兮早就想着能一睹圣颜了,也是想趁这机会多看两眼,但若兮胆子小,不敢看。”
“不敢看不是正看着吗?”他挑挑眉毛,她连忙低头认错:“若兮知错了。”
“这丫头不想自称奴婢,口口声声念自己闺名。”皇帝话语间是责备,可语气一点也没有责备的意思。陈若兮心中佩服皇帝的跳跃性思维,自己自称了这么久,也就他老人家一语道破,皇帝真不愧是皇帝,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灼灼龙睛。
陈若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接着说:“朕要是让你跟着木槿做宫女,你是不是还要口口声声说‘若兮知错了’啊?”皇帝模仿她的声调说,太后和皇妃们都笑得花枝乱颤。
谁知陈若兮垂着眼睛作恭顺状,撇撇嘴,回答道:“若兮知错了。”这回连皇帝也笑了。发现自己学的不像了吧,我这是原版。笑够了,皇帝想起陈若兮旁边的钟盈盈,问道:“你是工部侍郎钟朝潮的女儿?”
钟盈盈听到皇帝终于想起她来了,连忙伏身回答:“回皇上,奴婢家父正是工部左侍郎。”这“奴婢”二字刚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因为面前坐着的几位又忍不住要笑了,最后还是忍住了。钟盈盈几乎是愤怒的瞪了一脸无辜的陈若兮一眼。
“高祥,念吧。”皇帝指了指钟盈盈对高祥说。高祥行礼,捧起诏书,展开。陈若兮刚要跪下一同听旨,就看见皇帝冲她摆摆手,让她站到一边去。原来同组的秀女封诏也是分开宣读的啊。陈若兮了然的低下头去,就听见耳边响起高总管那标准公鸭嗓:
“封,从二品工部侍郎钟旗之女钟氏为荣亲王妃。”
听到这则册封陈若兮唯一想到的就是希望钟氏的孩子能隔代遗传,别像二皇子那么黑,当然男孩子是没有什么所谓的,不过人家都说女儿像爹,这一个姑娘家长得跟泥鳅似的,实在是前途堪忧。陈若兮还径自为钟氏摇头的时候,回过神发现亭子里只剩下她和皇帝两个人了。
两个人?慢着…难道刚才念过册封了?!
怎么只剩下我(和皇帝)了?
钟氏提前退下不说,太后和那些妃嫔呢?宫女太监也悉数退下了。
陈若兮回头张望,只看见高祥搭着拂尘低头戳在亭子门口当人肉门柱。桌子上还放着一卷黄诏,无疑是给陈若兮的,看红蜡封还没有开启,她松了口气。
“你不好奇朕为何独独不册封你吗?”
“圣上自有裁断。”她低着头,眼角却泄露忐忑,不住往表案上的金凤衔诏瞟。
皇上本是背对着陈若兮站着的,此时才转过身来,手上拿着那个被她盯得快聚光冒烟的诏书,“你爹进京了。”
陈若兮迟疑的抬起头,看着老爷子漆黑如墨的一双乌瞳,深不见底,让人不寒而栗,不庸置疑的,他在等陈若兮作出反应。“若兮并没有听说。”
“昨天永泰侯求了朕一个恩典。”皇帝平静无波的声音说道。陈若兮作木偶状乖乖静听。谁知皇上的跳跃性思维又出现了,话锋一转,“朕想起了朕年轻的时候,你知道朕和你爹曾是结拜兄弟吗?”
陈若兮身体一颤,结拜兄弟?陈若兮的爹和皇帝竟然是义结金兰的兄弟?慢着!刚才他说“曾”,“曾是”是过去式,那现在不是了?为什么?她正在胡思乱想的表情看在昌?皇帝眼中十分有趣。“放纵于江湖的那些日子是朕一生最自由的日子。”说着,陈若兮温顺的表情在他眼中与那个女子的面容渐渐重叠。“你愿不愿意做皇后?”
陈若兮还在地头沉思中,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皇帝的话已经又跳跃回到她身上,待她消化了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脑子里的震撼感比病危通知还要有过之无不及。
她两眼一黑,老爷子吃嫩草吃上瘾了!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真心实意地呼唤过:“Oh~Mygod!”
“什么?”两个字好像从昌?皇帝鼻子里哼出来的,好啊,朕封你做皇后,你却要去做卖糕的?!
“没…皇上…这个…没写在那玩意上面吧?”陈若兮目光探究的瞟向他手里的金凤衔诏。越龙国金凤衔诏并非乾隆发明的劳民伤财的金凤凰叼着诏书从午门滑向宣召大臣的仪式,而是对这种诏书制作形式的命名,此种诏书由镀金朱砂桃木雕刻的衔珠凤凰做轴,金丝蟒纹绢布做底,极尽奢华之能事的一种诏书。即使是越龙国,诏书也并非所有都是金凤衔诏,只有诸如封王册后、褒赏军功、诏赐状元时才会使用金凤衔诏。
皇帝鼻子冷哼,“朕越龙国的金凤衔诏到你嘴里怎么就成‘玩意’了。说说你背地里是怎么叫朕的,不怕朕治你个大不敬?”
老…皇上果然是皇上,堪比太上老君,连她心里瞎叫叫他老爷子他都知道,陈若兮一抹冷汗,叹口气,皇上跟她侃天,她把风也要奉陪。“皇上英明。”
说着,她也不卑躬屈膝的了,抬起头对上这个比她爹还她爷爷的皇上,想她在现代见过的最大官就是“人民的公仆”国家主席,那还是在电视上。穿越到这里还没见着九门提督就碰见皇帝儿子,这回还跟国家元首单独约会小亭子,无上荣光。
怎么这么倒霉呢……
“本来是怕的,但是皇上威严却不失慈蔼,一定不会治我的‘大不敬’的,是不是啊,皇上?”自己咧嘴一乐,巧笑嫣然,看在昌?皇帝眼中,终不是那个人,即使是她又能如何?他释然,也不再绷着脸了。
“丫头。”
他一叫,陈若兮连忙屁颠屁颠的回应:“丫头在。”
他一笑:“当真不想做皇后?”
陈若兮轻轻笑起来,爽快地摇头,“不想。”
“为何?”老爷子笑眯眯的看着她,但是却不使人感觉是只笑面虎了。“皇上以为天下的女子都想做皇后?”
他不语,陈若兮恍然出神,转头看着一池莲花,“并蒂莲花,比翼飞鸟。不求黄金千百禄,只求生世一双人。”她转身,眼里含笑,明知不可说,却要说,脑海里只有上官婉儿惆怅空洞的回眸一瞥,话就流泻而出:“弱水三千,皇上可会只取我一瓢?”
“永?啊…你不懂你父皇的寂寞。若有那么一天,天下女子都是你的,你便会明白了。能否爱你所爱,而且为所爱之人所珍爱,才是幸福。”
“既终将负我,又何必来寻!既要了天下,何必偏要执着我这残花败柳!此生不求他物,只求生生世世,与君诀!”
“只要永?把我当作云慧,云慧心里就只有永?一人。如若不然,云慧也只能向天下女子一般,将永?作为皇帝来敬爱。”
他一生中三个何其重要的女人对他所说的话,又重现眼前。两个已经被他亲手所害,让他懊恨终生,剩下的一个,他却怎么也无法择清两人之间,是情弥坚,还是利弥深。
昌?皇帝眼中掠过的迷茫只在刹那,陈若兮也有一瞬感到了战栗,那样的感情并非发自她青涩的内心,仿佛被人占据了身体,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浓重的哀愁,声音如泣如诉。
“陈若兮,听旨!”
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皇帝冰冷的声音敲打着凝滞的空气:“永泰侯庶女若兮,聪敏灵巧,秀外慧中,深肖朕躬。”陈若兮的心跳几乎停止了,只等着攥紧金凤衔诏未开封的红蜡的皇帝微怒的声音响起:“朕欣其德,封为……崇若郡主。”
“谢主隆恩。”
陈若兮深深叩首,仿佛时光流转,似回到了数十年前泛黄的岁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