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语空夕吟罗裙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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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日若兮吃腻了斋饭,以在玄石那里学的纸鸢式神告诉尘香偷偷弄进些桂花陈酿和小菜送来给她,吃斋饭吃的人又清减了不少,突然特别想念之前在陈家家宴上喝的那酒香味。

    尘香虽然照办了,但是贤妻良母类型的女人就是太爱唠叨这点不好,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贪杯,这酒夫人多么多么宝贝,她偷来多么多么不容易,还被发现了云云,说了一个时辰才依依不舍的回陈家去了。刚开坛子,就有个扒房檐的顺进来,陈若兮没好气的说:“是不是妓院老鸨知道你的银子比她的还脏,不收你过夜啊。你上赶着往修身养性的道观跑也洗不清自己的业报,还是早点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干点干净的营生吧。”

    他不置可否的一笑,不客气地就手就把她手里的一杯桂花陈酿喝了干净,“兰仙姑的桂花陈酿果然不同凡响。”她看着自己唯一的酒杯就这么被玷污了,气急跺脚,只得用袖口擦了再倒一杯,结果又被他明抢了去。

    “墨子玉,喝酒也得给酒钱的,你这样明抢岂不是太过分了。”若兮索性把酒杯撂在桌子上,拂了拂鬓角的乱发,兀自举起酒壶喝了第一口。就是这个味道!明天托人跟陈毓延商量商量上京再带些这酒走好了。正盘算着,就看见墨子玉看她的表情很好笑,“哪,没见过对着壶喝酒的女人?还不是你抢了我的杯子,不得已而为之。”

    他摇摇头,“谁会想你这般爱酒,抢了你酒杯,就是教你不要自饮,药必伤人,酒自伤心。你倒好,不识好人心。”

    “噗!”若兮刚入口的酒尽数喷到他脸上,“厄。。。对不起。。。你的话太雷人了,不,是太震撼了。”好人?你要是好人,我就是观世音菩萨,九天玄女转世了。她心里念道,手上正找东西给他擦,他自己掏出上次那条雪白的丝帕递给我。“干嘛?有手帕自己不会擦啊。”看着他脸上的酒沿着下巴滴落,说不出的性感,她干咽了口口水,好人坏人放在一边,以他的姿色,不祸害天下就得谢天谢地了。她抓过丝帕,按在他脸上乱抹,却见他唇角一滞,舌尖在唇边扫过,动作不慢,但陈若兮愣是感到心脏停了一拍还多。他忽地丢掉丝帕,退回一大步,脑袋嗡嗡作响,这家伙勾引我!不对,这桂花陈酿气韵醇厚,后劲十足,刚才对着壶牛饮的一口太急了,这会儿已经有些上头,她拍拍脸颊自我安慰道,又惹来他一阵满是得意地笑。

    “墨公子,更深露重,男女授受不亲,闺房不宜您久驻,您早回吧。我就不送了。酒钱咱们回头再算,先给您赊着。”她掸掸裙摆,清了清喉咙,掩饰住刚才的尴尬,但是眼睛再不敢往那罪孽深重的脸上瞄了。

    “我自留去,你若累了就歇吧。”他不紧不慢的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说的好像不是他该走,而是她陈若兮该收拾收拾走开,“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这他都知道?她不情不愿的点点头,他不走,她也不能换衣服睡觉,盘着发髻实在是累人,就抽掉了挽发的簪子,任头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肩上。既然已经离席,就索性坐在了离他稍远的供台前。供台上有一面银凤衔丹的法镜,因为做工精细,反射效果又好过妆台铜镜,常常被若兮用来当梳妆镜子照。她兀自坐在镜子前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古人真是不可思议,只用皂角首乌洗发,头发却比现代人用尽各种东西来得乌黑柔亮,而且及腰的长发毫无分叉,握在手里好似云缎。

    门口“咣当”一声,她回头看去,墨子玉已经不在了。门虚掩着,想是已经走了。酒壶就这么空荡荡的倒在桌子上,好没有酒德的衣冠禽兽。白衣不染微尘,寒剑不沾滴血。总是给人洁癖得神经质感的墨子玉,竟这么慌张的逃开。她起身,扶起桌上的酒壶,突然感到门外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戾气,却并非杀气。她攥紧酒壶,指尖一阵战栗,那只眼睛在虚掩的门缝间像鹘鸟盯着猎物一样直直的盯着她,心霎时间停止了跳动。那人是谁?!微弱的灯光下,那张脸无疑是墨子玉,但是那只盯住她的眼睛,那散发出的戾气,却不是刚刚还坐在这里喝酒的墨子玉,而是。。。。。。“别哭。”陈若兮孩童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提剑砍向她的少年?!她踉跄着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小腿竟毫无力气,身体不稳向后倒去,终是倒在了他的怀里。在意识消失前,只记得自己想伸手抓住他看她的眼神,确认那双已不带戾气的眼睛是不是他,终是来不及,睡意袭上了双眼。

    看着道观门前停着的马车,若兮依依不舍的抱着明殊痛哭流涕:“明殊――!你要等我啊!”

    “若兮师姐――!你放心吧!要是皇帝不要你,我长大了一定收留你!”

    “乌鸦嘴!”她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应该说皇帝老儿肯定不要我才对!”他点点头,“还有啊!什么叫你收留我?我用得着你收留嘛!”小明殊连连称是,末了还好补充一句:

    “师姐,师弟我还是得嘱咐你一句:但凡长心眼的人都不会要你的,师弟我也是慈悲为怀才给你留了条后路啊。啊!”若兮毫不客气地“手刀”砍下来。这时迦音发话了:

    “若兮,今年过了生日就十五岁了,以后做事要稳重些。看看玄石老二的观里你辣手摧了多少东西?”

    玄石眉毛一立,吹胡子瞪眼就喊:“老秃驴!你说谁是老二!?咱俩再比一次!这次一定赢你!”众道士合力拉住不怕丢人现眼的师父,拜托了师父!多少装到人家施主告辞吧!

    “你与为师师缘虽浅,但为师很以能有你这个徒儿感到高兴。”迦音如入无人之境,说着已经眼含热泪,装!和尚你就装吧!不是你跳脚的时候啦。别以为我看不见你眼底的欢欣鼓舞。陈若兮心里这样说,表面上还是温婉可人的笑容,但是相处虽短,两个人早就已经心有灵犀不点也通了。

    “为师身无长物,就把这串一直带在身边的佛珠送给你吧。还望你以后能够济慈天下。”说着老和尚从腕上卸下一串墨玉十八罗汉佛珠递到若兮手里,她老实不客气的收下了,谁知他脱口而出:“你还真收啊,那可是为师心爱的十八罗汉珠啊。”

    “师父,您都开口说送了,我怎么能不收受呢?您别太心痛啊,送出去的东西可要不回去的昂。”

    “老和尚都送礼了,我是不是也得送什么?”恢复了正常的玄石在一旁捻着胡子望天,看似思索,实际上却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的开场白。“为师就把玄女剑送给你好了,反正你也握着不撒手。”说着满眼心痛的看着她手里的玄女剑,“我的小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被人抢走了啊!”

    玄石,您以为您是周星星哪,您还得问问这玄女剑还不愿意当小强呢。若兮正冷眼看着他的时候,身后靠在车上的陈毓延终于笑嘻嘻的开口了。

    “若兮,你走还是不走啊?”

    “走走!当然走!”不然还在这全是男人的观里当公共情人不成?说着又捏了捏明殊的小脸,就听见明殊没好气地叫嚣,连赶带轰的把她推送上马车,门帘放下的时候,还是被她抓住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里闪烁的泪光,不成想,在窗口冲众人挥手的若兮也已经成了泪人。

    回想这一个半月相处的时光,早晨和明殊打扫三清殿,上午玄石老头儿教授她剑法从不曾含糊,中午四个人坐在一桌吃着斋食,道士讲道没完没了,最后定会被迦音一句:“食不言,寝不语。”给拍死在桌上。下午本来是应该修炼内功的,自从有了二老给的“半成品”,下午大多数时间是跟个迦音打坐,他偶尔会讲些佛礼,但多数是让我自己体味。到了晚上,晚课做完就一定会看见墨子玉坐在身后的圆桌边,有时会聊到深夜,有时实在累了,就自己睡下,也不知道他几时走的。看似单调的生活,却充满了乐趣。

    “刚才还笑呵呵的怎么这会儿就哭成泪人了?快擦擦吧,着了风就不好了。”陈毓延掏出手帕给她擦着眼泪,另一只手像哄小孩似的搂着她,不时拍拍她瘦弱的肩膀,怎么跟着两位大师练了这么久也没强壮些,竟还是这样瘦。“你小时候要有这样乖巧的性子,我一定宠着你。这大了,倒会撒娇了,就是不知羞不羞。”他宠溺的眼神倒像个做父亲的。话说这位大哥也二十三岁了,怎么还没有娶妻呢?虽然有个通房的侍妾,但是看他也不上心,同房三四年也没有子嗣。按说这年代应该是很早生早育的啊。难道。。。他有病?若兮正胡思乱想想着以前电视上看到的很多不孕不育医院的广告,就感觉额头被弹得好痛,呼出声来:“啊,痛!”

    “胡思乱想什么呢。”

    “哥哥你是不是太宠我了?”她推开他一点,扯过手绢自己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了,仔细看了看手绢,绣的是梅花,记得那个侍妾好像就叫如梅吧?“小嫂子绣的?”

    “嗯。”他声音冷了许多,从她手里抽出手绢塞回袖子里。若兮也不便再问。

    “爹让你来接我的?”

    “我不放心那两个丫头,再碰见墨子玉她们两个也解决不了。”

    “哦。其实墨子玉这个人除了自恋了点,倒不是坏人。”若兮点点头,怎么说他也教过我剑法,但是昨天晚上那个戾气到底是……“想杀爹爹这点是十恶不赦的,还是血蛇堂的杀手,简直禽兽不如。呃。。。。。。这么看来倒是个坏人啊。。。。。。”我说话怎么这么矛盾。正自我反省的时候,身边的陈毓延憋着笑咳嗽了一声。

    “回家收收心,学学琴棋书画是要紧的。”

    “是――。”若兮拉长还带着哭腔的调皮声音答道,又引来他一阵笑。

    回首望,已是重峦碧翠空洗云。山高水阔知何处,天涯从此难相聚。忽然传来一段朗朗的歌声,听不清在唱什么,像是云游诗人漫不经心的哼唱,却又跨越崇山传到我的耳朵里。比起美轮美奂的“永逸风?”,陈若兮突然觉得这一路的苍翠分外迷眼,格外醉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