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牧原不禁有些丧气，以为自己这一趟算是白跑了。想着答应女儿买礼物的事，便去A市最大的百货公司逛了一圈，买了条粉红色的公主裙。走到女装部时，本打算给黎子晴买件衣服的，不料眼花缭乱的，也不知道子晴喜欢什么样的款式；而且那些女营业员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更是把他当成了待宰的羊羔，这也好那也不错的一件件拿给他，他的脑袋一阵眩晕，当机立断干脆一件都不要，觉得还不如买瓶香水来得方便，就乘自动扶梯到了一楼的化妆品区，挑了瓶古琦的淡香水，准备打道回府。不料刚刚走出百货公司，又接到领导秘书打来的电话，说是已经在霞浦路的雅叙阁茶艺馆订了包房，请他下午三点去那里相见，包房名叫“听涛”。
展牧原胡乱地用了一点午餐之后，便赶到了约会地点。
从外面看上去，雅叙阁并不怎么起眼。怎么会约在这么个地方见面的，展牧原怀疑自己会不会是搞错了地方了。待他走进大堂，一提“听涛”二字，立即便有个经理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展先生，得到肯定答复之后，立马换上一副献媚的笑脸，将他引进了包房。很快地，就有服务生送来了茶水及几碟干湿茶点。
此刻，展牧原坐在雅叙阁精致的包房里抽烟品茶已经有些时候了。虽然离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环顾四周，这个近四十个平方大小的包房布置得清雅脱俗，有一面墙被设计成多宝阁的样子，上面陈设着看不出年代的瓷器和青铜器，一边的墙上悬挂着当代名人字画，从正对着包房门的那一排朱红色的雕花格子窗户看出去，外面竟然是一片墨绿色的松林，风过处，隐隐有松涛之声，真可谓静中有动、动中有静，这大概就是包房名称的由来了。
看来，这间名为“听涛”的包房是雅叙阁最高级的包房了。领导必定常在此处会客，寻常之人是绝不可能坐进这个包房的。就连包房外的走廊上也没有一点闲杂之声。
原来，展牧原将要进见的要员，是D省最年轻的副省长方继宏，也是最有希望升任下届省长的实力派人物。当年展牧原的父亲在世时，方继宏曾是他的秘书，正是展局长发现了这颗埋在沙土里的宝石，竭力提拔，终成大器。
方继宏走进“听涛”的时候，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的恰好是三点整。
展牧原先前就有过疑问，“听涛”的风格是很中国、很古典的，茶艺馆的老板怎么会将这个与整体风格看起来极不协调的电子钟挂在墙上的。后来又来过几次，和这里的经理熟悉之后，才知道这个电子钟是领导特意关照才挂上去的。
方继宏中等身材，相貌斯文，肤色偏白，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之色。一进包房便亲热地拍了拍展牧原的肩膀和他打招呼，“牧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见展牧原站在一边，忙唤他坐下。
展牧原正要说话，却听见包房门外传来轻轻的几下敲门声。他看了眼方继宏之后，朗声说道：“请进。”
原来是服务生重新送来了茶点，待他将茶点一一摆在桌上又撤走了先前的那些欠身离去之后，展牧原这才恭恭敬敬地替方继宏斟了茶，说：“好长时间不见了，这次真是有劳继宏兄了，百忙之中还要抽空接见我。”展牧原说着拿起烟盒递了支香烟给方继宏。
“呵呵，我正在戒烟呢！不过，牧原的烟我还是要抽的。”方继宏微笑着接过香烟，俯过身去候着展牧原伸过来的打火机点燃了，随即悠悠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缕青烟，精神似乎振奋了许多。方继宏像是想起了什么，眯着眼睛说道：“这两年实在是太忙了，局长坟边的小树苗都长成大树了吧！记得那两棵柏树当年还是我和你一起种下的。牧原啊，今年的清明是过了，冬至前后要是有时间的话，你陪我去展局的坟上敬一柱香吧！”
展牧原的心里不由地一暖，慌忙欠身道：“继宏兄，心意到了就是了，你这么忙……”
方继宏立即打断了展牧原的话，正色道：“牧原，我并没有忘记过去，刚才的话也不是随口敷衍。而且，我一向认为这种话最好是说到就要做到的。”
“好的，那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了。”
“牧原那，你们社和《C市日报》合并的事，你也别太在意了。昨天我专门去问过了，合并只是个名义上的说法，其实日常的工作、经济核算还是照原来的样子各管各的。应该对你影响不大。”
方继宏终于提到了正事。本来，要是他不提此事，展牧原还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引出这个话题。毕竟此时的方继宏，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陪着自己逛完新华书店，然后一起走进路边不知名的小饭店里喝啤酒吃冷面的继宏哥了！
只听得方继宏接着说道：“之所以会有合并之事，问题还是出在《C市日报》的李劲松身上。我听说这个人脾气犟得很。而这次机构改革，省里正想抓几个单位搞试点，该并的并、该撤销的撤销。这次连你们的文化局也要被撤销了，以后只是C市宣传部的文化事业管理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展牧原正拿起茶壶替方继宏的茶盅续水，一听这话不由地皱眉道：“李劲松不是《C市日报》的社长吗？这个人作风一贯强硬，可能得罪的人太多了吧？”
方继宏接过展牧原递来的茶盅抿了一口，笑着说道：“这个嘛……就不大清楚了。不过，合并之后李劲松倒是升级了，好象是调到省里某个部门当副职吧。你知道的，现在的领导谁都不愿意做得罪人的事情。”
“嗯，我明白。”展牧原当然明白，这种安排明里看是升职，而实际上却是完全没有了实权。不由地惋惜道：“其实李劲松这个人很有才的，听说他已经定好了改版计划，正想大刀阔斧、推陈出新地大干一番呢！”
“牧原，你没听说过吗？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放心吧！你的事情我会留意的。先不去管它合不合并的事，你只管做好你份内的事情就是了。听说你们杂志社的效益搞得不错，好好干吧！”
方继宏说着便陷入了沉思。展牧原静静地坐在下手品着茶，耳边似有电子钟一分一秒走过的滴答声。过了好一会儿，方继宏才抬起头来，对展牧原说：“这件事让我再想一想，总要做得完美一些才好。”
两个人随后又说了一些闲话。到四点钟的光景，方继宏看了看时间，称接下去还有安排便起身告辞。临走还嘱咐展牧原，冬至的时候别忘了约他一起去给局长大人上坟。
展牧原连连点头，恭恭敬敬地把方继宏送出包房。又回身小坐了片刻，抽了两支烟，才安安心心地离开雅叙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