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说，早在三国时期，此处路旁仅住着一些散乱人家，是一处无名集市，后因刘备入川曾带队在此歇息，并留下大批老弱百姓与伤兵，故得名“歇马场”。后来，随着时代变迁，久而久之，原本不起眼的“歇马场”最终演变成一个有着悠久历史，人口近十万的繁荣重镇。
赵悦站在道边，茫然地看着十字路口人来车往的繁忙景象不知所措，于是她转身向一家小吃摊走去……
大胡子店家和言悦色道：“请问姑娘想吃点儿啥？我这里有小面、豆花饭、炒菜。”
赵悦小心道：“大哥，请问赤峰厂咋走呀？”
“哦，你是问路啊。”
“是的。”
“别走大路，大路上车多，后街安静又安全，慢走最多一刻钟。” 大胡子店家指着马路对面道：“你从那个道口进去，后街有两个出口，别走直道，走往左拐的第一个出口，出去正好是赤峰厂。”
“谢谢大哥啦。”
赵悦一路回忆着《人生》文稿中对工厂的描写——
赤峰厂外围田园环抱，四周翻腾着绿海般的庄稼，仿佛一幅浓墨重彩的田园画；厂区内部，粗大茂密的梧桐排列在整洁宽敞的道路两旁，像列队恭迎上工大军的仪仗队……
一刻钟后，赵悦来到大胡子店家所指道口，横过马路一问才知道，原来赤峰厂的真正大门还要再往里走。
赵悦环视着四周，然而，眼前除了无数楼群以外，却并无她想要看见的“田园画”，相反，路道两边尽是菜摊肉摊小吃摊，卖家吆喝，买家喧嚷，完全一个热闹非凡的集市。
际实上，赤峰厂周边随着大规模城市建设，附近田园早被规划开发成了现在的商住小区，故而赵悦此时看见的自然成了另一番景象。
赵悦在人们的喧嚷声中顾盼着前行……
来到一处蓝球场边上的小面摊前，面摊里飘出的香味引得赵悦有些嘴馋了，于是她向面摊走去。
眼见得就要走到面摊前了，赵悦却没留意脚下踩着一截烂菜帮子，结果身子一个踉跄朝前扑出……
“哎呀，咋回事儿？”被撞的高大中年汉子回身道。
赵悦赶紧直起身来，赔着小心，“对不起，是我踩虚脚撞上你了。”
“哦，那没事儿。”中年汉子对旁边一个肤色尤其显白，正自顾着吃香蕉的瘦脸汉子笑道：“真是鬼扯淡，她虚了脚倒把我吓一跳，还当武松来了，原来我被青春撞了腰。没闪着你吧？”
赵悦心想这人真奇怪，咋就成“武松”了呢？但嘴上却回着，“没事儿。”
旁边一个小个子男人笑着对赵悦说：“他名字带虎，老虎自然怕武松了。”
“是吗，那他还怪风趣的。”赵悦说着走向邻座坐下，然后向摊主喊了一碗小面。
正在这时，面摊前又来了一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朝着刚才被赵悦碰撞的人后背擂了一拳，大声道：“好哇，‘过山虎’，没想到是你小子回来了。”
赵悦只见被称作“过山虎”的中年汉子站起身来，回敬了对方一掌，爽朗一笑，亲热道：“是呀，想不到你小子也变老小子了。我跟朋友一起回来看看。来来来，一起吃点儿咋样。”
就因为这个有几分风趣的“过山虎”，赵悦隔席听着两人的对话——
中年男人： “自你走后，你那台油罐车就一直是我哥在跑，后来厂里又作价卖给了他。”
“过山虎”：“尽鬼扯淡，一台老破车还买它干啥嘛，它只认我。别人跑它没用，就算一脚踩进油箱也没用，我只喂半脚油它就能飞。”
“本事大嘛，你是虎啊，我哥只能拖鬼。”
“那不假。你哥最多能拖一个鬼，我能拖一车鬼。”
还没听说有人能用“车拖鬼”，赵悦觉得这个叫啥“过山虎”的人真有些幽默。
中年男人： “以前你四面八方打拳，现在又改成四面八方拖鬼。想必你‘过山虎’这些年一定拖了不少的大鬼小鬼吧。”
“过山虎”：“随你咋扯淡都行。”
赵悦眼中的“过山虎”高大健壮，五官虽说不上英武但却有十足的中年男人味儿，善言语，粗而不野；懂礼貌，笑而有味。然而赵悦却做梦也没想到，就是这个被自己像撞大运一般撞来的，能用“车拖鬼”的“过山虎”，大约半个月后，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偶然中她们再次不期而遇，随后便给她带来一番截然不同的江湖儿女情。
离开小面摊后，再往前走约五十米，赵悦来到赤峰厂大门口，在两个懒散门岗的注视下坦然而入。
过去从来对“工厂”毫无概念的赵悦，平生第一次走进“大工厂”，并从客观上找着“大工厂”给自己带来的感觉。
然而，当赵悦行走在红中略带黄色的厂房中间，耳闻着稀稀落落的机器声，眼看着道边排列的，发着新叶的粗大梧桐树，和脚下虽宽敞却不见整洁的厂区路道时，一种先入为主的失落感取代了事前“大工厂”给她带来的好奇心。
赵悦寻着一处声响最大的车间走去。
大铁门边，赵悦取下墨镜向一个正在砂轮机前操作的工人问道：“师傅，请问金工一车间该咋走啊？”
“这就是。”那人头也不抬道。
赵悦一阵心喜称谢而去。
赵悦磕动着手里的墨镜，在高大而宽敞的车间里游走着……
如今的金工一车间早已告别了昔日火红年代，与其他车间一样，只除一小部分通用设备转由或外租或私人承包以外，原有上班族寥寥无几，而大型专用设备更是无人问津，全都空闲着。据说有些后方车间几乎又退回到“文革”期间那种景况：设备上布满灰尘，角落处长出嫩草，有不少小鸟甚至在设备空隙处筑起巢来。
赵悦不知道莫伟曾在哪个位置上操作过哪台设备，更不便向人们打听，故而只能在车间里用心走动着，在想象中“听”着莫伟与大家一起“笑谈”，仿佛看见莫伟的身影在那些高大的设备前晃动……
两小时后，并没在“大工厂”找到任何感觉的赵悦，最后不得不举步离开车间，向厂区外走去。
在厂大门口，赵悦见“过山虎”一伙正在闲聊……
勤劳一整天的太阳，在拖着胖胖倦体慢慢向西退去时，仍没忘记用自己最后的光和热给大地留下一片血色晚景，大地如同披上一件神奇外装，小城被点缀得更加美丽了。
当赵悦返回宾馆时，已是时夜里近九点。
此时，仍旧热闹非凡的小城，夜幕笼罩着大地，满天闪烁的群星，好像镶嵌在夜空中的一颗颗晶莹珍珠，圆月如同玉镜高浮；天宇间，一条白茫茫玉带既像天河奔流在宁静天际，又像银链紧锁着天际的两端；梧桐树丛中，群鸟们依然卖力地用重唱合唱夸张着小城之夜的沸腾；晚风像姑娘手中摇动的折扇，淡雅芬芳迎面飘来，使得春末的小城星夜更加令人陶醉。
赵悦洗涤完毕，仍旧兴致不减倚在窗前，眺望着对面“泉外园”里，被彩灯辉映着，被喷泉包围着，被欢乐人群围观着的汉白玉雕像……
第二天上午约九点，赵悦在宾馆服务台听服务小姐向她作小城义务导游。
“我们小城环山抱水，是渝州唯一国家级园林式城区。小城图书馆是国家级图书馆，地处城区最繁荣的黄金路段，距今已有七十多年历史，其中最为珍贵的藏书在全国排名都是很高；与图书馆相邻的是新近刚向公众免费开放的小城公园，公园建于一九三０年，园中最高处是城区中心的制高点，远可眺望三山江水，近可览看城区中心景观，是集游览休闲为一体的综合性山地公园；温泉公园更是举国闻名，距城区仅几公里。”……
赵悦明白，其实用不着服务小姐的鼓动她也会去小城公园作游的。
过去从没进过什么公园的赵悦，事前也没想过进去后会作哪些游玩，她是冲着被莫伟称之为园中“圣地”的山顶茶园来的。
初春的公园，乍温暖还寒，园中草坪蒿草丛生，参天树木枝干上枉自绽放着鲜嫩新芽，游人寥寥几近冷清，以前还未进公园便可闻到的浓烈腥臊味如今早随兽死无存了，只留下空空如野的破败兽舍枉展着昔日旧貌……
以上文字是《人生》文稿中对小城公园曾有过的一小段描述。
然而，对今天的赵悦来说，这种描述好像已经不复存在了。
春末时节的小城公园气温更加宜人，即使平常天也游人如织，园内参天树木枝干上早已叶茂枝长，园中花草茂密平整，从来嗅觉灵敏的赵悦，仍旧从清新空气中闻到残存着的兽类腥臊味。
赵悦随着游园的人们踩着长长石阶梯，一路探问来到园中“圣地”山顶茶园。
赵悦用心搜寻着园中那株最大的香樟树，终于，她看见了。
落座在离香樟树不远的一处石桌旁，赵悦的眼睛却久久盯着树下那处石桌石凳……
渐渐的，石桌前的人们消失了，赵悦眼里却出现了另一种虚幻情景：笼罩在烟雾里的莫伟，手拿老旧泛黄的照片，旁若无人地置身于走鬼游神的遐想中——
莫玉茹王兰前来安慰莫伟，为他解脱那“既讨不来又赶不去的伤感情怀”……
莫伟即将告别家人远走打工前痛下决心的模样……
莫伟那一个个令人心碎的“跪”……
看着看着，赵悦感到有种莫明其妙的东西在心中挤压着，但却又说不清楚。
整整一上午，时间在赵悦虚幻的“走鬼游神”中度过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