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又一丝冰冷的感觉,慢慢地浸进了秦御的身体。围绕这个感觉,秦御的肉体开始形成。
眼前的无边的黑暗,开始慢慢地分出层次,慢慢地由浓转谈;耳朵旁,细微的呼呼的风声,开始唤醒他的听觉;一层又一层的轻纱,飘过他的身体,扫开了他的知觉;身体渐渐的聚拢来,回忆又如梦一样地出现……
秦御飘浮在空中,在下坠着。
他看见了一个朦胧的紫色的星球,在他的眼前越变越大。他看见自己钻进了一片黑色的帷幔中,云像飞一样地飘过……
一层层黑色的雾,在他的眼前散开。在黑色的雾下面,一片红色的海洋开始出现。海洋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秦御就像一颗流星一样地,向这片海洋扎下去了。
耳边的风声,已经变成了划破神经的尖叫;秦御的脸,被吹得变了形;身体似乎在这一刻,都凝成了一个铁疙瘩;他感觉空气像刀子一样地,划开了他的皮……
云,已经变成天空的黑色,再也看不到了。秦御的眼前,只有一片无尽的红,在无限地扩大。逐渐,在这片红中,一个汉字浮现了出来。那是一个草书的“仇”……
仇字逐渐扩大,变成了蛇,变成了龙,变成了一条宽大的带子,再变成了一座延绵的奇异的岛屿,再变成一个陌生的雄伟的大陆……
大陆的边缘,那“仇”字的尾巴尖尖上,一座大山,开始凸现出来。大山越变越大,渐渐生出了山峰与棱角,渐渐长出了沙石和苔藓……
——嘭——一声巨响。
秦御得到的一切,又在瞬间失去了……
……
大地上,渐渐响起了一阵阵锤击声。这个声音钻进了秦御的耳朵里,让他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山坡上。山坡的外面,就是海。
整个山坡,都罩在了一片烟尘里。那是石屑与泥土扬起来的灰烟。声音,就从那灰烟里传来。人们在烟尘中奔劳着,穿着已经破旧的衣服,迈着僵直的腿,表情,无神而痛苦。一条蜿蜒的城墙,已经从海边一直爬到了山顶上。人们背负着重石,正一点一点地把这堵城墙垒高。
在这些劳动的人们中,自然也有着明确的分工。有人在抬着石头,有人在夯击着地基,有人在端茶递水,也有人,在挎着剑巡逻。
已经有几个人,累死在城墙边了。但他们就像泥土一样,被人们忽视着。为了减少一点坡度,他们甚至被当成了垫脚石。
“醒过来了吗?”远处,一个人在喊着。
“醒过来了……”一个人,低下头来看看秦御的眼睛,然后,向远处答复了起来。
“那就叫他过来干活吧!”那个声音说着。
于是,秦御旁边那个人,用脚尖踢了踢秦御。“起来吧!你已经睡够了……”
秦御站起了身来。看了看那个人,又看了看正在建筑中的城墙,然后,就把眼光看向了海。
“你听见没有!干活了!”身边那个人,不耐烦地说道。
秦御没有理他,而是迈开腿来,一步一步地向海边走了去。
“你!……”那个人望着秦御,许久,向另一个方向喊了去。“他不过来,去叫大哥吧……”
于是,不久,一个大哥(胥天照)从烟尘中向秦御走了过来。
他有一米八七的个子,有壮实的身躯,还有两把铁黑色的剑。一边向秦御走来,他一边拨出了一把剑来……
“你是新来的吧?”他走到秦御的身边,上下打量着他,道。
秦御没有理这个人,而是径直地向海边走着。但是,他现在很明显的没有什么力气,他跨出的步子很小,而且,似乎浑身都在颤抖着。
“你叫什么名字!”胥天照看着眼前这个人,又问道。
秦御仍然没有说话。他只是走。
“你刚来到这个岛上,是有一些问题需要想一想。”胥天照说着,将剑举起,横在了秦御面前,道:“但是,我要告诉你,不管你早来还是迟来,你都必须按照这里的方式生活。没有人可以独来独往,没有人可以一个人生活下来……”
秦御没有理他,仍然向前走着。
胥天照看着秦御,表情已经相当的不满了。“不加入我们,你就只有死——”
然而,秦御就像一个聋子一样地,向前走着。
胥天照望着秦御,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一把把秦御抓在了手里,把剑比在他的脖子上,道:“这把剑,还没有沾过人血呢。然而,我给你两天的时间。在这两天时间中,你必须作一个选择。一个是成为战友,一个是成为敌人!一个是死,一个是活!”
说着,他就把剑斜插在秦御的面前,再向山坡上走去了。
秦御没有理胥天照,秦御也没有理那把剑。他只是麻木地,一步一步地向海边走去了。
一个人追了上来,捡起地上的剑,问秦御道:“你就真的不要这把剑吗?这可是蚩尤给我们的唯一礼物。”
秦御没有理他。
他于是说道:“你应该感谢上天,今天你碰到的是大当家。如果是二当家的话,你他妈的早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说着,他就向胥天照跑去了。
“怎么,大哥,不管他了吗?”那个人说道。
“就让他想一想吧。”胥天照说道:“想当初,我们刚来的时候,不也如他一样吗?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鬼岛,又有什么好想的呢,无非就是战斗与死亡罢了。”
“你说,刘大忠他们真的会来吗?”手下又说道。
“不管他来不来,我们都不可避免地,要战斗。不是吗?”
“那么,我们守得住吗?”
“守不住,就只有死——不是吗?”
于是,那个手下就再也不说话了。
秦御和那两个人,都朝着了相反的方向走去。
……
秦御终于来到了海边。
这一段路程,他走了足足三个小时。
但他有的是时间——他又在海边,站了整整一天。
这一天,他没有看到白天与黑夜,他没有看到星辰与晴空。这座岛,被包围在一片红色的海洋之中,这他在天上就已经看到了。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正在“仇”字岛的尾巴尖上,他也在天上就已经看到了。但是,这里的死亡与黑暗,这里的压抑与血腥,却是只有来到这个岛,才是可以看见的。
这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孤岛,围着它的,是漫无边际的大海。大海永远都是红色的,永远都泛着血腥味。它没有微风,没有波浪,没有鱼鸟,没有船只,它当然也没有人烟,没有走出去的希望……
天空就像一个盖子一样地,笼罩着大海以及陆地上的一切。与大海不同,它永远都是黑色的。天空的黑与大海的红,让岛上的一切,都沉浸在了一片死寂与灰暗之中。在这黯淡的天地间,只有一个主题,比较鲜明地映照在人们的心头。
那就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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