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来信谈到去年你在欧洲旅游，海外的华人都在为有一个强大的中国感到自豪，不论走到哪里，只要知道你是中国人，便会受到尊重，你说你为此常常兴奋得彻夜不眠。姐姐，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没有中国人民这几十年的艰苦奋斗，外国人会这样对待我们吗？你忘了我们被称为“东亚病夫”的侮国史吗？
现在，我在事业上才刚刚起步，外国“红学”研究虽然吃香，我或许可以在那里争得一席之地，但我不能忘记我的知识是从那里来的。“红学”属于中国，我也属于中国，我要用我的知识为我的祖国服务。在众多的帮助过我、关心过我的人中，我深得恩师黄老的教诲，他对我的关心帮助，不仅仅是一般人与人之间的关心，而是老一辈人对年轻一辈的希望，他热爱我们，正是热爱我们的祖国，因为在我们的肩上，担负着建设祖国的使命，寄托着祖国的未来和希望，我不能使他们失望，我也应该对得起一个中国人的称号。”
在黄老那间烟薰火烤的房子里，四壁都被烟薰得漆黑。屋里仅一桌一床一凳。屋角，一眼柴灶，灶前堆着一大堆残缺不全的破书。志立蹲在那里翻着，心痛极了。志立家里原来也有很多藏书，经过几次抄家，家里有字的东西都不存在了。特别是她回家后看着那些红卫兵把母亲藏在墙夹缝里的书和字画抄出来投入火中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掐紧了。那些字画都是曾祖父传下来的珍品啊！烧掉的何止是字画，是烧掉了我们几千年的文明史，谁会不心痛啊？
志立翻到了几页发黄的纸片，那上面印着的恰好是《红楼梦》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她问：“怎么把这些书拿来烧了？”
“烧了好，烧了干净。”黄老喃喃地说。
“黄老师，我们抄，也要把这些书抄一遍。”
黄老惊奇地看着她：“抄书？这是什么时候？”
“权当练字吧！”
黄老沉呤了很久，他拉过志立，定睛看着她，颤声说：“好，你不怕，我也不怕。我教你，把平生所得都教给你。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不过，我一定好好教你。”
志立激动地喊道：“老师。”
在黄老的指导下，志立开始了比较有系统地学习。黄老像带研究生那样带她，但又时时防备着被人发现。每当志立去他家学习，他总是关上门，声音放得低低的，志立除了上班、睡觉，余下的时间全都花在学习上了，她的双眼常常布满了倦意。
节假日，她也是在黄老那间屋子里度过的，常常一坐就是一天，然而有一件事，使她永远忘不了。
那一天她去黄老家取黄老为她改的稿子，摊开稿子一看，那上面，全是圈圈点点的记号，还有细细的旁批。志立感动地说：“老师，你昨晚一定又是很晚才睡吧？”
“哦，老年人，瞌睡不多了。”黄老很轻松地说，他让志立坐下，指着稿子说：“这一段，你再看看，我帮你作了两处小小的修改，很好，写得很有新意。看问题能看到这一步，也就说明把书看懂喽！”
志立认真地听着，思索着。
这时，窗外传来了划拳吆喝声。黄老揭开蒙窗的塑料布往外看，有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背着书包，边吸烟边划拳走了过来。志立站在黄老的旁边，也看着窗外的一切，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黄老对着窗外凝视了很久，退回来坐在床边对天长叹：“一代人，整整的一代人哪！长此下去，国将不国啊！”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志立取下毛巾递过去，黄老拉着她的手说：“你，要争气，国家和民族的希望，在你们身上。记住，在你们身上！”说毕他站起来，对着志立把花白的头低了下去。
志立慌忙扶住黄老，轻轻点头，泣不成声。她在心底里默默地告诫自己：“不能忘记黄老的话，忘记，就意味着背叛！”
事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毅飞：
“……当黄老的头对着我低下去的时候，我惶然不知所措。黄老身处逆境，想到的仍是国家、民族，置个人荣辱于度外，这就是中国老一辈的知识份子，这才是中国人的脊梁！”
“毅飞，我们除了努力学习，还有别的选择吗？没有了，真的已别无选择！学习的路太艰难了，也太遥远了，但我决不动摇。毅飞，我记着你的话，在荆棘的顶端，一定有盛开的玫瑰，敢于攀登的人，一定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
“有些人责备我不安心工作，我想，中华民族需要的，社会主义建设需要的，决不仅仅是车碗、打泥坯，更需要各类优秀人材，我们为什么不敢去博击，不去接受更高的挑战呢？毅飞，你说这些想法对吗？”
“你的高等数学学到哪里了？日语自学得怎样呢？我真为你的进步感到高兴。你提的最后一个问题，我只能这样告诉你，我一个人生活得很好，请你放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