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九章 蝗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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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勋、张鸣柯急令部下备好火种,找出随身衣物,将周围青草、灌木收割,每辆车、每批战马周围放置火堆,整个车队围成一个圆圈,将家眷围在中间。

    程勋、张鸣安排地有条不紊,傅熙便带着卫?等人安抚家眷。仅仅两刻钟的功夫,铺天盖地地蝗虫飞泻而下。

    一时之间,傅熙恍然置身于离别洛阳之时,如同暴雨般的蝗虫宛如洛阳之日惊起的绿头苍蝇,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将整个天空都遮了起来。

    程勋、张鸣柯一声令下,军士点燃身边的火堆,破旧的衣物引燃青草湿木,股股浓烟冲天而起,呛人的烟雾将蝗虫驱离车队。

    即便这样,依然有不要命的蝗虫飞进车队中,蝗虫大的如同手掌长,小的只有拇指大小。有力的后腿如同利刀般蹬在人脸上,一划就是一道血口。

    飞泻而下地蝗虫、冲天而起地烟雾,也惊扰了车队中战马。战马不停地嘶鸣,暴躁地尥蹶子,早有准备的军士不住的安抚战马,车队一下子忙乱起来。

    早已闲置的牛车,无人看管,受到惊扰,左右冲突,跑出车队,铺天盖地的蝗虫落在牛身上,落满蝗虫的牛一阵疯跑,几声悲鸣后,扑到在地。

    傅熙等人见状拉起披风包住头脸,程勋、张鸣柯也连忙下令军士将头包住。不多时,熏落的蝗虫便落满了一地,军士一一踩死,扫进火堆中,一股焦臭味弥漫了整个车队。

    傅熙苦笑道:“这哪里是蝗灾,简直是天下下刀子”,自己在后世别说蝗灾,就是巴掌大的蝗虫都没见过,都是稀罕物,以至于后世有人专门养殖蝗虫维生。

    郑系悲天悯人地说道:“久旱必生蝗,今年又是颗粒无收”,卫?说道:“蝗灾自北而来,看来幽、冀两州要绝收了,大都督今年不好过啊”

    崔京叹了口气说道:“中原大旱,哪里还有庄稼,青兖多山岭,蝗灾来了恐怕就不愿意走了”,傅熙点了点,大部分地区庄稼都旱死了,山东西部又多山地,树林茂密,蝗灾一时半会是过不去了。

    这时崔京提醒道:“险些忘了!青州为王弥部下安东将军、长史曹嶷所占,兖徐两地不久前又被王弥、石勒联合攻破,大将军之弟荀纯镇守兖州以防曹嶷西进,势力如此纷杂,我们六百骑兵太惹眼了”

    傅熙想了下,眼睛一眯说道:“表哥所虑不差,不过……如今王弥、石勒已经前去洛阳汇合胡汉大军,曹嶷乃是王弥手下大将,自然也跟随而去。也就是说青兖已成真空?”

    崔通奇道:“荀纯就在廪邱为何不乘机收复故地?”,卫?笑着说道:“荀纯还没那个胆量,早被曹嶷打怕了”

    卫?深深地看了傅熙一眼,傅熙点了点头,郑系将两人动作看在眼中,心想你这两人打的什么谜语。

    傅熙摸了摸光秃秃地下巴,心想如今石勒羽翼已成,麾下文臣武将人才济济,现在自己没实力跟他叫板,他离开山东正是个机会。

    王弥位高权重,是刘渊手中的老人,好像也颇得刘聪信任,但功高震主,刘聪已然快容不下他,死期也快到了。

    郑系远没想到傅熙、卫?打得是山东的主意,有心试探一下两人打的什么主意,幽幽地说道:“王弥跟石勒之间向来不合,两人明争暗斗已久”

    听到郑系这话,傅熙眼睛一亮,王弥必死无疑!当即大笑,崔京、崔通都奇怪地看着傅熙,傅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看到傅熙大笑,郑系心里有了些计较,询问地看了看卫?,卫?一脸神秘地微笑不语,傅熙不管众人反应,一拨马头来到程勋、张鸣柯身边,问道:“蝗灾何时退去?”

    张鸣柯试了试风向说道:“再过一两个时辰才能退去,车队看来今晚进不了廪邱城了”,傅熙想了下说道:“就地扎营,不进廪邱,好好养足精神,明日昼夜兼程赶往清河”

    程勋、张鸣柯得令连忙下去安排,卫?来到傅熙身边说道:“不进廪邱是对的,荀纯难啊!眼下六百骑兵在青兖可是块肥肉,不管明抢还是暗夺,我们都防不住荀纯”

    傅熙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叔宝打算跟思肖摊牌了?”,卫?疑惑地问道:“摊牌?”,傅熙咳了下,用错词了,解释道:“就是跟郑系说我们的打算”

    卫?点头说道:“郑系还是个有才的,又有风骨,是时候跟他说了”,傅熙有些担心地说道:“叔宝确定思肖不会反感?”

    卫?意味深长地说道:“只要郑固不反感,思肖自然无忧。我想在荥阳时郑固已然跟思肖透露过一些看法,不然也不会放心的让思肖跟来”

    过了一个多时辰,蝗灾已经继续向南移动,廪邱作为兖州治所,四方逃难大军都涌向这里,一路上能吃的树皮、树叶、野菜早被难民梳理过一遍,大路两边早已光秃秃的,蝗灾继续南移进入鲁西南山区。

    晚上车队就地扎营,傅熙侍候母亲用过晚饭,哄了哄几个侄子侄女,便交与从母所送的乳娘哄着。陪着母亲说了会话,便吩咐宋纬侍候母亲歇息,自己约上卫?来到郑系处。

    傅熙、卫?来到郑系马车,远远便瞧见郑系守着篝火一脸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傅熙、卫?相视一笑,举步来到郑系身边。

    卫?笑道:“思肖为何一人向隅,独坐不语,落落寡欢?”,傅熙也附和道:“思肖要是有何疑惑,说与叔宝,帮着开解开解”

    今天傅熙、卫?的表现正印证了郑固所说,郑系也是为这个烦恼,作为士大夫出身,自己是接受不了在乱世的乱臣贼子。

    对于父亲郑固给傅熙下的评语,自己有些将信将疑,尽管这样自己还是佩服傅熙的才能和气度。卫?尚且在傅熙身侧,所以父亲安排自己跟随傅熙一起时,自己也没多说什么。

    自杨俊擅权到八王之乱,郑系见多了官场倾轧、乱臣贼子。也正是如此,父子双双回乡不介入官场。

    如今自己抱着济世爱民之心入世,没想到能作《正气歌》的傅熙,身上又带着乱臣的影子,这让自己十分难堪和想不通。

    “世民、叔宝来了,从母安歇了么?”,郑系起身说道,傅熙点了点头说道:“母亲白日受了些惊扰,早早便歇下了,我与叔宝无事,来找思肖说会子话”

    三人围坐在篝火边,卫?率先开口,直截了当地说道:“思肖可是疑我俩有不臣之心?”,郑系一惊,含糊地说道:“我可没这么想”

    “姨夫贵为司徒、太傅,乃是朝中中流砥柱,傅家又是世代簪缨,叔宝祖父更是享誉一时,久食晋禄,我哪里会疑心这个”,郑系解释道

    卫?捻起一节枯枝扔进篝火中,说道:“思肖怎么不提我家灭族之祸?祖父、祖母、父亲、叔叔、堂兄、堂弟皆被杀,我怎么就不会反?”

    郑系有些吃惊看着卫?,卫?不理郑系继续说道:“祖父久侍司马家,于他司马家何等大功?当年力劝司马炎不要传皇位给先帝那个白痴,反遭杨俊灭族,那年我只十六岁!”

    卫?直呼晋武帝其名,直言司马衷是个白痴,郑系有些反感,皱眉说道:“叔宝慎言!”,卫?苦笑道:“有什么慎言不慎言的,流落十余年,我早就想开了”

    郑系劝解道:“河东裴氏也不是几遭灭族之祸,裴兄还不是忠心为国,皆是乱臣擅权之故才会如此,先帝宽仁何罪只有”

    卫?撇嘴说道:“子法兄忠心是真,为国却是未必,思肖难道这点都看不透?”,郑系一时愕然。

    傅熙在一旁说道:“思肖兄为人敦厚,乃是谦谦君子,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司马家窃国,天下名士无不痛恨,竹林七贤时乃讽之,所说的‘越名教而任自然’就是针对司马家‘

    “子法兄师嵇康,在清谈上的言行,思肖兄也是亲眼所见,子法兄要是为了朝廷,怎会推崇竹林七贤?”

    郑系一点就透,叹道:“那子法兄前后奔波,忠心是为何?”,卫?肃声说道:“是为民!”,郑系喃喃道:“为民?朝廷还不是百姓”

    傅熙附和道:“思肖兄,这民和朝廷可不是一样”,卫?说道:“司马家以阴谋篡位,立国未久,根基不稳,加之司马炎并无大德,又传之惠帝时,诸方角力,司马家人为了百姓想过?”

    傅熙想起历代王朝没有大功于百姓、挟天子篡位的,基本都没有好下场,传两三世就崩溃了,这也跟民众认同不无关系。

    历朝历代都带有第一代皇帝的烙印,第一代皇帝的性格影响了王朝的风格,也波及历代皇帝治国理念。

    刘邦出身无赖,所以西汉总带有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风格;曹操狡诈立国,终曹魏一朝总带有反复无常的影子;司马家以阴谋篡位,所以司马皇室带着一股子阴翳;李世民贵族出身,提起唐朝第一印象就是大气、雍容华贵;蒙古游牧劫掠,开化未久,蒙元一朝带着土匪性格,何曾会治国;而朱元璋农民出身,所以明朝历代都是小家气,总怕被别人抢了什么去;清朝更为不堪,历朝历代都有危机感,整天吓自己玩。

    所以,晋朝始终得不到士族、百姓的忠心,这也跟司马懿、司马昭、司马炎与天下人老耍心眼不无关系。

    尤其司马炎,明明演技很差,可非得演戏,自己演砸了,王朝也砸了。傅熙起身慢慢踱步,缓缓地说道:“今天下大乱皆始于武帝,乱天下者武帝也,非是他人”

    郑系皱了皱眉,辩解道:“武帝一统中华,结束三分天下,有大功于世,世民此言是不是太过了”

    傅熙拍了拍郑系肩膀,笑道:“我说武帝乱天下,是因武帝心中从未装着百姓”,卫?说道:“所以子法兄忠心是为了保民,非是为司马一家荣辱”

    “武帝若是心中有百姓怎会将皇位传给先帝?天下之人谁不知道先帝是个傻子,武帝若是真心为民,怎会让各藩王拥重兵拱卫皇室?重蹈汉朝藩王覆辙,只此两条便是今日胡人乱华之因”

    “要不是如今朝廷暗弱,胡人乱华,我何尝愿做乱臣贼子被后世唾骂”,傅熙有些不得已而为之的说道。

    演得好,卫?赞许地使了个眼色给傅熙,卫?语重心长地说道:“如今各方不以扶民为要,皆是各自打着小算盘。我等焉能沦为各方爪牙,只顾拼斗坐视,不顾衣冠沦丧、汉人沦为果腹之物?”

    郑系低头默然,内心挣扎不已,父亲竟然说的是真的,而傅熙、卫?所讲,何尝不是自己知道的,从未考虑过朝廷跟百姓区别就是了。

    傅熙拉着郑系的手,真诚地说道:“今日我与叔宝剖腹真言相告,原因无它,只盼思肖兄相助”

    卫?也说道:“朝廷倾覆在即,思肖为民还是为朝廷,要三思啊!”,傅熙、卫?默默地等着郑系答案,虽然两人有大把握说服郑系,但郑系毕竟是士大夫出身,久习儒家,对三纲五常还是比较忌讳的。

    郑系想了良久,心中暗道一声‘罢了’,抬头说道:“你们打算怎么做?”傅熙、卫?大喜过望,幸亏郑固早就跟郑系说过,不然说服郑系还得费一番功夫。

    傅熙心中明白,郑系谋略虽然不如卫?,但胜在稳当、谋划细节。又是荥阳郑氏未来家主,能拉他上船,是一大助力。

    卫?将两人谋划和盘托出,听了傅熙、卫?的打算,郑系想了想,说道:“世民、叔宝此谋是极好好的,但还有些不足”,卫?笑道:“所以正需思肖查漏补缺”

    “青兖之地明面上时三方角力,但暗地里还有许多势力,兰陵的乞活军,北方豫州南阳郡的难民首领王如、严嶷、侯脱,这三人之间又是互相勾心斗角,我们皆可利用”

    郑系继续分析道:“如今恰逢各方都把注意转向洛阳,青兖之地兵力不多,正是好时机。世民若是相投大将军,凭你的名声,我和叔宝的相助,自可自领一军,只是这兵好来,粮草怎么办?”

    傅熙、卫?点了点头,豫州、青兖虽然比洛阳好些,但也是久遭天灾人祸,粮草倒是个大问题。

    傅熙摆了摆手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粮草待我们到了清河再商议,我已下令明日昼夜兼程,争取早日赶到清河”

    傅熙满意地看了看郑系、卫?,拉起两人说道:“我能得叔宝、思肖相助,已然无憾,我三人携手能保得这江山一分是一分,别无他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