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郗氏在两晋时地位和影响力显著,是兖州著名的士族门阀。郗鉴善奇谋异策,南渡之后的青兖两州士族隐隐以郗鉴为首,遇事便与其商议。
郗鉴少时孤贫,为人俭朴,花厅里摆设甚为简陋,眼下流行的胡凳、胡椅一件也没有,只简单设着案几、坐席,点着几盏油灯。比起以豪奢为荣的士族来,郗府更像庶族府邸。
坐在郗鉴下首的一位中年男子忿忿地说:“明日新亭之会,傅青州也去。这件事必须让他给个说法”
郗鉴扫了他一眼,轻点着案几不语。这人是以孝悌闻名的琅琊颜氏家主颜含。琅琊颜氏起源于曹魏时的颜斐、颜盛,唐朝颜真卿便是其后代。颜斐一支已经败落,颜含是颜盛一支独子。南渡之时,他带着家人来到建邺,留下颜斐一支宗族守家。
“弘都兄说的对,我等南渡,家业又不是不要了。待中原安定,我们还是要回去的。傅青州凭什么把我们的土地分给流民耕种?”
“同样是出过力的,泰山羊氏、兰陵萧氏他们的田不分,就分我们的”
起初,傅熙还没到青州时,在青兖两州士族首领的鼓噪下,颜含也给与过傅熙支持,在场士族当时也是支持的。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傅熙占据青州之后,竟然将他们的土地分给流民耕种,绝了他们的后路。这让他们万难容忍。
北方士族南渡之后,本就受南方士族的冷眼,在江东过得甚是凄惶。有些人甚至看到青兖安定,打算回到故乡。在这个节骨眼上,各家的田竟然被傅熙分给流民了,使得各个世家进退两难。
各个世家曾数次行文青兖两州刺史府,皆没有回音,傅熙刚到建邺,他们忍不住要当面发难。
“祖上创业何等艰难,若不是胡人势大,我等躲避灾祸,岂敢舍弃家业不顾。这家业凝聚了祖宗多少心血,傅青州这是断我们的后路,挖我们的祖坟呐!”
“琅琊王氏与傅熙有亲谊,诸葛氏又在他帐下,泰山羊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也站在傅熙一边,连兰陵萧氏也投靠了傅熙。道徽公,这事您得说话”
郗鉴的两个儿子郗?、郗昙见群情激奋,郗鉴又沉思不语,忍不住说:“父亲,老家来信说,傅宣、刘畴主政兖州,把我们家的田也分了”
“哦?世弘弟去兖州了?”郗鉴不可置否地说:“说起来,我跟世弘还有交情呢。当年,我不出仕,还是世弘前去力劝,我才接受了中书侍郎的位子”
在座众人见郗鉴如此称呼傅宣,心里有些明白了,郗鉴竟是要支持傅熙。
颜含说:“王承、卫?、傅宣、刘隗皆是当世名士,在下也心服的紧。只是这田地……分给了流民,种上个两三年,就成他们的了。到时,让我们怎么办?无颜见列祖列宗啊!”
郗鉴笑道:“不至于,不至于。不是说了嘛,是官田,暂时分给流民耕种,咱们也有租子拿。地总不能闲着嘛。几十万流民涌进青兖两州,若不善加安抚,那是要出乱子的。”
有人抗声说:“租子?什么租子!这个乱世,我们还能巴巴的跑回去找流民收那点租子”
颜含瞪了说话的人一眼,说:“值此乱世,百姓倒悬,流民拖家带口,我们也不是舍不得那些田。按理说,江东也给各世家分了田地,也算在江东安家立业了。但瞧着江东士族的眼色过日子,谁家好受?祖宗之地实在不好弃啊!”
“那就回去嘛”,郗鉴看着颜含说:“青兖两州已经逐渐安定,回去也不失是个好主意。总不能攥着老家的田不放手,还占着江东的田。好处还能都让我们得了”
有人嘟哝说:“谁知道石勒会不会再打过来?胡奴那是要吃人的!”
“就算成为官田,那也不能让他们白白用。一年缴多少租子,咱得说好了”
“就是,吴大人说得对”,众人纷纷附和。
郗鉴不耐地说:“找他们要租子?从灾民嘴里掏粮食?傅青州舍得免去两年赋税,你们就舍不得那点粮食?你们如果想这样做,你们自己去说,我开不了这个口”
众人见郗鉴撂挑子不管,都有些讪讪,颜含不满地看了看众人,对郗鉴说:“道徽公声名卓著,傅青州怎么也要卖您几分薄面,何况您与傅宣、周伯仁有旧,替我等讨个说法,非您莫属啊”
郗鉴见群情难却,便点头说:“好吧,明日新亭之会上,我会跟傅青州说这个事。大家且散了吧,弘都先留片刻,我还另有要紧之事与你商议”
众人见郗鉴答应,便纷纷离去。待郗?、郗昙将众人走后,颜含问:“道徽公什么要紧事?”
郗鉴:“弘都,你糊涂啊!跟着他们一帮人起什么哄。你素知天下大势,江北可有与胡人抗衡者么?如果有,我等还用避乱江左。我们恐怕这辈子都回不去了。那些田地都是死物,还不如作个顺水人情,即可得仁义的名声,又得了傅青州的感激之情……”
颜含却说:“依道徽公之见,江北之势无法收拾了?”
郗鉴:“大概是吧……不过青兖大有可为啊”
“既然大有可为,那些田地就该留下。不然退路一绝,我们就回不了祖地了,祖宗可是埋在那!”
驿站中全让傅熙一行人占满了,正房里,傅熙正躺在榻上,任由周小史给自己敷脸。周?、诸葛恢、葛洪忙着处置青兖送来的公文和江东士族送来的请柬。
周小史蹙眉说:“青了这么一大块,明日怎么见人呐”
周?:“还说呢,要不是你们两个不小心护卫着,能出这事?”
傅熙乐滋滋地躺在榻上,心中暗想如果不是这一摔,恐怕还看不到王穆之什么样呢,没想到王穆之比起宋纬竟然不遑多让。自己虽然狼狈些,但也值得。
诸葛恢看着一份奏疏,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连看几遍,颇感棘手,将奏疏给傅熙,“主上,先看看这份奏疏吧。吴政惜参劾王承、卫?、刘隗、荀?的”
“哦?幼起怎么把他们全给参了”,傅熙坐起身来,接过奏疏,看了一遍,笑道:“吴幼起果然刚直啊。说是参劾王承他们,其实还是对我处理刘畴不满嘛”
周?:“吴政惜怎地这么不顾大局?想来安其公他们避嫌,才直接把奏疏送来。他怎么也把荀?给参了?”
“嗯,荀?分给清河崔氏和我宗族近百倾田地,所以把荀?也参了”,傅熙笑道:“行文荀?,将分与两家的田地照其他世家例就行。至于……参劾王承之事,先压下,就由我回去再说”
葛洪递给傅熙一份奏疏说:“王安期、卫叔宝转来郑系、北宫纯的奏疏称:苟纯已然将兵调走,协防豫州了。另外驻扎陈留乞活军部陈午病重,怕石勒趁机攻打,请派援军”
傅熙惊讶说:“病重?陈将军怎会病重?”,葛洪说:“前次石勒攻蓬关,陈午将军身受重伤。现在由其叔父陈川代领乞活军”
傅熙:“陈午与我有旧,我青州军也多有乞活军旧人。陈将军既然开口了,让北宫纯派一支援军就是,此事何必问我”
“主上没有留心,只有陈午的私函,没有大将军的公文。看来大将军不想让我们染指豫州”,周?点着奏疏说:“大将军久不理事,豫州怎样的局面只有陈午他们知道,既然求援,看来形势堪忧”
诸葛恢拿着一份军报,笑道:“好消息!南阳王司马模部下从事中郎索?,安夷护军、金城太守?允、频阳县令梁肃、安定郡太守贾疋(ya)联合各羌人、氐人部落,共推贾疋为平西将军,率五万人攻打长安去了!”
“哦?”,傅熙一把抢过军报,“雍州刺史?特、新平郡太守竺恢,都拒绝投降胡汉。听到贾疋出军消息,跟扶风郡太守梁综率军十万人前去会合贾疋!”
周?笑道:“雍州克复有望矣,十五万人够胡汉忙得了”
葛洪看了一遍军报说:“凉州刺史张轨也派兵援助了,看来长安必克!江北形势立转啊!”
诸葛恢:“刘聪比他爹差远咯,比起历代残暴之君不逞多让!纳贡、送子为质,羌人、氐人活活让他逼反了。雍州久遭天灾兵祸,百姓十不存一,人都饿死了,哪里有东西给他纳贡嘛”
葛洪:“呵呵!有这好消息,看来明日新亭会少很多眼泪”
傅熙:“说起来新亭会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只有北人去,吴人不去?”
“做什么的?痛哭大会”,周?叹声说:“过江诸人,每至美日,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往江北家乡痛哭流涕,叹国土沦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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