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早晨,秋高气爽,阳光灿烂。田野里片片绿油油的玉米叶怀抱着吐须的棒子,高窕窕的高粱举着晒红的穗头,谷子弯着金黄的镰刀头,山坡上、村头上、山路旁棵棵枣树梨树核桃树,枝枝挂满了果实……单从这些景致看,丝毫没有一点战争留下的痕迹。
杜大年和宋秀山一身农民打扮,一前一后走在去八郎镇的路上。秋天的景色使他们的心情特别舒畅,为祖国山河的壮丽,土地的富饶而自豪。然而,这一切并没有使他们的心情轻松多少,反而使他们的心更加沉重。鬼子的凶残,汉奸的狠毒,叛徒的罪恶,使他们仇恨、愤怒、痛心,恨不能在一天之内把他们统统杀掉,使祖国的山河更加壮美秀丽。宋秀山紧走两步追上杜大年说:“小组长,胡熙庆长的什么样啊?”
杜大年瞪了宋秀山一眼,宋秀山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改口叫“大哥。”
杜大年看他那认真样儿笑了笑说:“到了镇上说话可不能这么随便。胡熙庆这小子长的什么样我也没见过。听说这小子长的一表人材,能说会道,是个做政治宣传工作的行家。他抗大分校毕业,曾经为抗日做过不少工作。刚当县委书记不长时间就被捕过,被捕后在狱中表现还好,他既没有出卖组织也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后来党组织通过关系把他救了出来,继续当县委书记。从那以后,他自以为对党有功就娇傲自满摆起谱来,慢慢地就变得为所欲为不把组织和群众放在眼里,不遵守组织纪律,讲究吃喝享受,当起了“县太爷”。后来,一个区的区长经不住艰苦斗争的考验,丧失节操叛变投敌,他去处理此事。晚上住在一个地主家里喝了不少酒,被敌人第二次抓去。这次鬼子把他押往济南,不几天他就叛变投敌了。三个月后他被鬼子弄回泰安,利用他掌握的党内机密,列出县区组织和党员名单,带领敌人大肆搜捕抗日工作人员和抗日群众,扫荡根据地。他叛变以后组织上虽然采取了必要措施,但还是给这里的抗日工作造成巨大的损失。更为严重的是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有五个区的书记区长相继叛变,有一个区甚至出现了党员干部被迫排队自首的严重形势,党的基层组织遭到了空前的破坏。在他的影响和威逼利诱煽动下,在这一带刮起了一股投敌叛变的妖风,使抗日群众对共产党失去了信心,一些堡垒户和抗日积极分子也开始动摇,拒留抗日工作人员和伤病员,抗日工作陷入了低潮,损失太大了!”
宋秀山咬着牙说:“这个无耻的叛徒,逮住他非把他宰了不可!”
“就他给我们造成的损害,杀他十次也不解恨!但是,这个家伙十分狡猾,又对我们的活动规律非常熟悉,鬼子伪军对他的防卫非常严密,新县委曾几次组织对他的捕杀行动,都没有成功。为此,特委和分区决定让我们执行这个任务,目的有两个,一是检验我们的能力,二是要尽快把他解决掉。”
“我们一定把他除掉!”
两个人说着话,来到离镇门不远的地方观察:门口有两个伪军站岗,对过往的行人检查很严,岗楼里有鬼子站岗,凶狠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进出的行人,要想进去很难。他俩围着镇子转了一圈,南门北门紧关着,东门和西门一样敌人盘查很严,他俩不敢贸然进去,又转回西门。此时天已近中午,两个人无可奈何地往回走,到附近村子找人了解些情况。宋秀山很不情愿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不时地回头看看。杜大年心里也是不大情愿一无所获地回去,但是他心里很明白,要搞明白情况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他笑了笑说:“秀山,别着急,今天我们只是来看看镇子周围的情况和地形,至于胡熙庆的情况会搞清楚的。”
“既然来了,就该进镇子里去侦察一下,这样转它十圈也没有什么意义。”
“队长政委不是说了吗,我们刚来,对这里的情况还不了解,不能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造成被动。快走吧,我们到前面村里去摸摸情况。”
宋秀山磨磨蹭蹭走走停停,忽然他紧走几步小声地对杜大年说:“老杜,你看后面。”
杜大年回头一看,一个三十岁模样的男子挑着一个担子急急忙忙向这边走来。他俩放慢脚步故意挡在路上,等挑担人来到跟前,宋秀山搭讪道:“大哥,忙呢?”
挑担人嗯了一声,也不答话继续向前走。杜大年见挑担人不答话只顾向前走,一下子抓住他的担子,挑担人一下子愣住了。杜大年笑着说:“大哥,我们俩是到前面村里去的,正好顺路。来,我帮你逃一会!”
挑担人正在犹豫的时候,宋秀山已经接过他的担子放到自己的肩上,桃起来就走。挑担人伸开两手“哎哎”两声,杜大年笑着说:“大哥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抽支烟。”说着递给他一支自卷的烟给他点上。
挑担人抽了口烟摘下草帽煽着风,看了杜大年一眼说:“兄弟,你们是干什么的?兵荒马乱的。”
杜大年也卷了一支烟点上说:“亲戚家有事来给他们帮忙的。本想顺便到镇上买点东西,可是镇子没进去给亲戚带的东西也让站岗的老总给抢去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呀。”
挑担人摇摇头叹口气说:“哎,这年头老百姓过日子难啊。我贩鱼经常进出,每次都要给他们意思意思,不然他们就找茬刁难你。”
“你每天进出他们还刁难你?”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开窍呢,为了进出方便就得给他们送啊。时间长了也就和他们混熟了。”
杜大年看他对他俩已无戒心,心里很高兴,突然问他:“大哥你贵姓?”
“穷人家有碗饭吃就烧高香了,有姓无姓都无关紧要。”
“大哥真会开玩笑。”
“这年头吃饭都成问题还有闲心开玩笑。我姓蒋。”
杜大年又递给他一支自卷的烟说:“蒋大哥,镇上卖鱼挺赚钱的吧。”
“马马虎虎,免强糊口。不过最近镇上来了一个人,好象特别喜欢吃鱼,隔几天就要给他送几斤。”
“什么人呀这么阔气?”
“管他什么人呢给钱就行。就怕那些二鬼子不给钱不说,有时还打你抢你呢。”
“那个爱吃鱼的人不欠你的钱?”
“有时也欠。因为他买的多欠一点儿也不要紧。听说这人可有派头了,连日本人都不敢惹他,进进出出有好几个护兵跟着,还听说他原来是共产党的一个大干部,不知怎么跑到鬼子那边去了。”
宋秀山一听停下了脚步,一转身挑着的筐子恰好打在老蒋的身上,把他打的踉跄几步差点摔倒。杜大年赶紧上前扶住他,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个兄弟干活毛躁。”安慰了这边又说那边:“你这孩子说你多少次了,干什么也不稳当,二十几岁的人了没点记性!”
老蒋连忙说:“不怨他不怨他”。他看到宋秀山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以为宋秀山生气了,赶紧去接挑子:“真对不起,光顾说话忘了挑子的事,让你受累了。来,给我吧,耽误你哥俩的正事了。”
宋秀山赶紧解释“没事。不是给你吹,别说这些,再放上百八十斤走它个十里八里的我不带换肩的,不信你问问我哥。”
杜大年看老蒋有些怀疑的意思,怕弄僵了搞不到更多的情况,赶紧说:“哎,蒋大哥,你看这天儿说热就热了。走,找个地方凉快凉快去。”说着连拉带拽地把他拖到路边的树荫下。三个人坐下来一时没说话,杜大年掏出烟荷包递给老蒋。老蒋紧忙掏出自己的烟递给杜大年和宋秀山:“来,抽我的。”
杜大年没有客气,接过烟点上。“蒋大哥,这烟不错呀。”
“是不错。可我从来也没抽过。”
“为什么?”宋秀山不解地问。
“那是咱老百姓抽的吗?那是给管咱的人抽的。忙活一天赚不了仨瓜俩枣的,能舍得抽这个?连肚子还填不饱呢。”
杜大年开玩笑地说:“蒋大哥隐富呢…”刚说到这儿听到宋秀山咳了一声,顺着他的手势看去,一队伪军急匆匆地向这边走来。杜大年和宋秀山都在纳闷:这中午大热天的出来干什么呢?想到这里杜大年站起来说:“蒋大哥,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宋秀山不等他说话抓起担子挑起来就要走,只听一声“站住,干什么的?”两个骑马的伪军就到了跟前。两个伪军一个穿戴整齐,一个一身丝绸裤褂,头戴一顶宽沿的遮阳帽,一付太阳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宋秀山趁弯腰放担子的时机顺手将手枪插进竹筐的物品里,当杜大年也想藏枪时已经来不及了。老蒋倒是很沉着,他笑着站起来说:“哎呀我的老天爷是张队长呀,这大热的天您老出来找太阳晒啊!来来来抽支烟荫凉地里风凉风凉。”
“老蒋,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奥,我的两个表兄弟来看我娘的。听说我在镇上,就到镇上找我一块回去。走累了在这里歇歇脚。”
这个家伙在点烟时两眼还打量着杜大年和宋秀山,他吐出一口烟,一串烟圈随风飘散。他瞟了杜大年一眼“哪个村的?”
杜大年不慌不忙地说:“小李庄的。”
“小李庄的?到这里干什么?”
“看我姑姑。”
他用马鞭指了指宋秀山“他是你什么人?”
“是我堂兄弟。”
老蒋走到他跟前笑着说:“张队长,他们是我大舅二舅家的表兄弟,不是外人,都是本分的庄稼人。”说着从竹筐里拿出两盒香烟塞在他的手里“拿着路上抽。”
这家伙把烟塞到兜里打着哈哈说:“老蒋,集上可别忘了给我们胡老板送鱼啊。今天我还有事,走了。”说完哼着小调带着队伍走了。
望着他们远远走去,宋秀山恨恨地说:“看他那神气劲儿,真想给他们一梭子。”
杜大年一看身份已经暴露,就对老蒋说:“蒋大哥,我们是干什么的你也知道了。谢谢你。”
老蒋转身又坐到树荫下。“你们是干什么的我早就猜到了。我不敢说是走南闯北,但也走过不少地方,见过的人也不少,你们的说话、打扮还不像地道的农民。不过你们也别担心,我的良心还没坏到告发你们的程度。中国人都像你们这样就好喽!”
杜大年用感激的眼光看了老蒋一眼说:“蒋大哥,谢谢你。”
“别说谢,说谢就见外了。我叫蒋栓拄,住在蒋家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到村里找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