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候才十九岁。后来他告诉我,他十九岁的时候,是个放纵的公子哥儿,周旋在两个女人间……然后他的头歪了一歪便再不会吐露了。那一次他喝醉了。他说他已将这些故事葬了,发誓要将它带进坟墓。
可他不知道它无时无刻不在出卖他。他深锁的眉目,让人想伸出手将它抚平。
“扑”一颗水花在水里溅起来,将我们各怀的心事惊醒。
“呵呵。”李大姑娘站在桥上笑得象风吹下的麦浪。她的身后一片灿烂得快烂掉的菜子花。
“你发什么呆啊?”她捂着嘴一边笑一边弯着身子问他,歪着脑袋。她身上有一种年轻女人独有的那种象蜜一般诱人的东西。他的眼睛不自觉地被勾了过去。
“这里的水很清亮。”他笑笑,抬头对她说,然后伸出手一把抓住跳上堰坎的我。“小卿,危险的。”我的嘴嘟了嘟被他抓过去,实际上是不高兴李大姑娘的出现。
“你跑回来做什么?”我抬头问。
“圆缺嘴儿回来了。”李大娘直接略过我对他说。我那时候不过是一个还未发育的丫头而已,瘦得皮包骨头,一头鸡窝似的黄毛下面,一只巴掌大的眼,就只有两只骨碌碌的大眼珠转来转去,象一棵营养不良的豆芽菜。她自然不会将这颗豆芽放在眼里。
“哦。”他抓紧笔记本便跟着李大姑娘而去,我飞快地跟在后面。
圆缺嘴儿跑了,又回来了。除了这里,他没有地方可去。在七嘴八舌的乡邻面前,他蹲在阴沟边呼噜呼噜地扒了两口冷饭,便站起来跟他走了。来宝的傻媳妇咬着衣摆笑着跟在他们的身后走。他的眼睛惊讶地扫过她白白的胸脯,露出一些悯怜,想脱下外套给她。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警服,想了想,摇摇头,又继续向前走。
有男人很嫌不过瘾砸着嘴说咋不上手铐呢!
“你狗日的是不是也想带带金手链?”有人打趣道。
“切,龟儿子才想戴呢!”
看热闹的脚步声渐渐地散去。母亲拨了拨灯芯,将煤油灯点上。昏昏的灯光下,我忽然发现她的脸上竟有一股淡淡感伤。
“下午野哪儿去了,作业做了没?”
“做了!”
“我们小卿几年级了?”我的母亲竟然连我上几年级都不知道。
“初一了。”我低着头将下巴搁在桌子上歪歪地答道。
他十九岁的那年,我十四岁。他是个警察,我是个初一的中学生。我羡慕李大姑娘的风骚,可我连爱他的资格都没有。
“昨天上街碰到他们张老师了,她说你成绩不错,想让你住校去。”我的母亲一边纳鞋,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说。她纳的是一双方口小布鞋,尺码比我现在的脚要大上一寸,她总是不大愿意做现成合脚的鞋。她怕我的脚长得快,穿一年就要作废。
可我不愿意穿在一双空空的鞋子里面,走起路来一汲一汲象米老鼠似的被人取笑。一出了她的视线,我便脱了鞋赤脚飞奔,跑得比谁都快。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