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一支春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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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是一个艳阳天,阳春三月的阳光虽然柔和却依旧刺的夙依睁不开眼。“良媛小主,您可算是醒了。”耳畔传来一位老妇人的声音。夙依睁开眼方看清眼前站着一位年近四十的妇人,夙依打量着她。她一身侍女服色,容貌并不美丽,眼角还有着几丝皱纹。“老奴姓周,浙江临安人。他们都叫我周姑姑。老奴原是皇上的奶娘,如今皇上派奴婢前来侍候小主的。”似乎看出了夙依的疑惑,那老妇人恭敬的跪下说道。

    “姑姑请起。我刚进宫不久,还望姑姑指点,夙依感激不尽。”说着亲自下床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周氏。

    “那今天就有老奴侍候小主。皇上吩咐了,让小主在乾清宫用早膳,用了膳张公公会送小主回去的。”周氏说着引夙依来到梳妆台前为她梳妆。

    “皇后那里?……”夙依不明这妇人的来历,小心的问。

    “皇上吩咐了,小主不必去。”周氏一边为夙依梳妆,一边说“皇上知道您心有不安,让奴婢告诉您,他都安排好了,您不用担心。”

    夙依无话,任由周氏打扮。一时梳妆毕,自有宫人领着夙依用膳,当下不提。

    用过早膳有周氏和张顺喜陪夙依回宫。路过花园,那里梨花正盛。一树一树洁白的梨花静静的在枝头沐浴着阳光,花瓣上宛如镀上了一层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梨花的香气。夙依一时忘情,折下一枝梨花放在鼻下轻嗅,一阵阵的清香让她心旷神怡。

    “那不是陈良媛吗?”夙依沉醉于花香中,冷不防身后忽然有人喊她,吓了一跳。转身看去来人一身水粉色的宫装,长发披散至腰间,一张瓜子脸上带着一丝阴冷的笑容。不是冯小仪又是谁?

    “你是冯小仪吧?”夙依小心的问。

    “啪”冯氏并没有回话,狠狠的在夙依的右脸颊上打了一巴掌,顿时夙依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小主有话好说,何必打人呢。”夙依被打懵了,周围的人也是一惊,幸而周氏反应快抢先问道。

    “这一巴掌是替皇后打的。我们都去请安了,陈良媛却在这里赏花,这么没规矩,我自然要替皇后教训教训。”冯氏一边看着自己的指甲,一边若无其事的笑着说道。笑容里有说不出的阴冷。

    她和王贵嫔是一起进宫的。却不及王氏得宠。那日她听王氏说陈夙依是一个妓女,本来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只是皇上一时兴起,玩两天也就腻了。可她万没有想到一个妓女进宫不到十天就和自己并肩了,怎能不气愤呢?

    夙依白白挨了一巴掌,才刚刚回过神,不想左脸上又是一巴掌。还是冯氏打的。“这一巴掌是替我打的。陈良媛,你虽然和我一个位分,再怎么说我进宫也比你早,怎地见了我连招呼也不打,连‘姐姐’也不叫一声,规矩何在?”她娇声娇气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是朕允许的!”众人闻声而望,一袭明黄色的身影在梨花丛中格外醒目。众人齐齐跪下参拜。夙依被打倒在地,嘴角还有一丝血痕。此时她也擦去血痕挣扎着跪了下去。

    永珩也不理会众人,径直走到夙依身边拉起她:“地上凉,别跪了。”说着伸手去拂拭她的脸,“疼吗?”语气柔和而温暖。

    夙依脸上一红,轻轻摇了摇头。永珩这才放开夙仪走向冯氏。“冯小仪好高的兴致啊,一清早不在宫里待着却跑来帮着皇后教训朕的爱妃,朕真是感激不尽啊!”永珩的语气里带着讽刺,蹲在冯氏身边,一手拿着扇子,一手拧着冯氏的下颚,眼睛里透着浓重的杀气。

    “奴婢只是看到陈良媛对皇后不敬,心里气不过,所以……”冯氏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辩解。

    “哼,你没资格替皇后打抱不平!”永珩扔开冯氏,站了起来。“你不是说陈良媛和你一个位分吗?好,张顺喜传旨六宫,冯小仪当众侮辱朕的爱妃,从今日起降为才人。若果再犯,朕还将重罚!至于夙依嘛,仍为良媛,但赐封号‘芙’”

    张顺喜吓了一跳:“皇上,陈小主只是良媛,给良媛加封号还没有这个先例,不……不好吧。”张顺喜偷看了永珩一眼怯生生的说。

    “张总管真是越来越会当差了,朕的旨意也需要你同意?”永珩的话里有了一分寒意。

    永珩这才笑吟吟地看向夙仪:“怎么了,加了封号,连规矩都忘了。”

    听了永珩的话,夙依正色跪下:“宫中未有良媛加封号的先例,奴婢实在不敢领此封号,还请皇上收回成命。”说完恭敬的叩头。

    “哼,芙良媛也学会抗旨了!”永珩脸色一变略带薄怒,“好了,快起来吧。跪着很舒服吗?”说着永珩有些无奈的拉起夙仪。

    “张总管,你是不是打算让朕亲自去传旨?”永珩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张顺喜。张顺喜立刻叩头下去传旨。

    “还有你们!打算让朕亲自送冯才人回去?”永珩恶狠狠的瞪着早已吓傻的两个宫女。两个宫女赶紧扶起冯氏打算离开。“慢着。”永珩不急不慢的走向冯氏,“你可以告诉皇后,从今天起芙良媛不会再去请安了。她有不满让她来找朕!”说完一挥手,两个宫女赶紧扶着冯氏跌跌撞撞地走了。

    “园中梨花正盛,爱妃可愿陪朕赏花?”看着冯氏走远永珩对夙依耳语。夙依脸上一红,点头答应。永珩的脸上也是一柔,搂住夙依往御花园走去。

    花园的四周种满了洁白的梨花。那些梨花一簇簇的挤在枝头上,在阳光的照射下花边上仿佛镀了一层光晕。有风而过,枝头上飘下几片梨花瓣,如雪一般在风中翻飞。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梨花香让人心神一荡。

    “‘梨花一枝春带雨’这儿的梨花真漂亮!”夙依靠在永珩怀里,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让她感到一丝心安。

    “喜欢梨花吗?”永珩拥紧夙依柔声问道。

    夙依轻轻摇了摇头,“梨花在美也只是一时之事,待到春风一过,自然如雪般凋零。不似菊花‘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奴婢喜欢菊花。”说着朝永珩妩媚的一笑。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永珩喃喃的重复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两句话的?”忽然他推开了怀中的夙依问道。眼光中多了一份寒意。

    “读书人都知道啊。”夙依有一些莫名,抬头看着永珩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疑惑。

    “是啊,读书人都该知道。”永珩似乎觉得自己失仪了,眼睛里又恢复了原来的温柔,拉着夙依继续往前走。“爱妃啊,朕一直想知道你的身世。像你一般不俗的女子,怎会落入风尘?”他们来到一个凉亭前,永珩拉着夙依走了进去。自己坐在梨花下,示意夙依挨着自己坐下。眼神却一刻也不曾离开夙依。

    “奴婢家里是经商的。原来也是大户人家。爹爹曾请先生教我和哥哥读书。奴婢五岁那年亲娘去世了,父亲娶了后娘。后娘对我和哥哥也不好。后来父亲经商亏了本,只能变卖家产来还债。后娘就和爹商量,将我卖入妓院,还赶走了哥哥。哥哥至今生死不明。”夙依低着头,双手不断绞着手中的手帕。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只是皇帝问话又不得不答,这才胡邹了一个身世。

    “原来也是一个可怜人。”永珩玩弄着扇子,同情的看向自己的爱妃。“爱妃既然读过书,那咱们就以梨花为题,联句如何?诗句中必须含梨花,连不上来就算输。”永珩不知哪里来的兴致,提议道。

    “那奴婢先来。”夙依点头答道。“千树万树梨花开。”略一沉思,夙依答道。

    “好!那朕就对‘梨花一枝春带雨’”永珩用扇子一拍手掌答道。

    “砌下梨花一堆雪”夙依接口。

    “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

    “阶下草犹短,墙头梨花白。”永珩对的兴起,立马答道。

    夙依依旧在手里玩弄着手帕。咬着嘴唇,迟疑着。“哈哈,爱妃好才华!不过还是输了。”永珩见夙依一直迟疑着,放声大笑。

    “谁说的,奴婢对‘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其实夙依觉得这句诗有些不妥,可是好胜心起,故而冲口而出。

    “哈哈,爱妃啊你赢了!”永珩笑着走进夙依。“只是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是爱妃在责问朕吗?”永珩依旧是笑吟吟的,可是却让夙依不寒而栗。

    “奴婢不敢,只是随口一说。皇上赎罪。”夙依当即跪了下来。

    “夙依啊,朕知道你有话要说。刚进宫就被朕冷落,又遇上了皇后的事,你会没有怨言?”永珩扶起夙依,柔声说道。

    “奴婢不敢有怨言。这都是奴婢的命。奴婢不敢保证自己的宠爱能维持多久。或许维持到明天,或是维持到明年,或许能维持一辈子。皇上能宠爱奴婢,奴婢一定尽心回报皇上。如果哪一天奴婢失去了,那就是奴婢的命,何敢有怨!”夙依挣开永珩的手转身面对满枝的梨花。“‘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奴婢从小看过戏文,知道宫中女子大多命苦,越是争斗,下场越是惨烈。所以奴婢不争也不怨,命该是如何便如何。”说着伸手用手帕擦拭早已溢出的眼泪。

    “只怕除了你,全宫上下在无人敢和朕说这样的话。”永珩也是一阵叹息,坐回了椅子上,“知不知道,妄论宫闱是死罪!”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皇上问话就该实话实说。奴婢没读过几年书,也不知如何阿谀奉承,只知道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奴婢不想为了讨好皇上就说些违心的话,做些违心的事。”夙依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脸上毫无畏惧之色。

    “这么多年,朕终于找到知己了。”永珩拉起夙依搂在怀里。眼前又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一脸的冷傲,完全不为世俗的宠爱和金银而心动。后来听杨煜潇说自己去传旨的情景,永珩更是欢喜不已。寻常女子早就欢喜疯了,一个风尘女子却这般清高,永珩真是没有想到。

    “这些年为了后位,为了朕的宠爱,她们无不献媚讨好,没有一句真话。夙依你是第一个敢和朕讲真话的人。”永珩心里感动,把夙依抱得更紧了。“你放心,你的这份情谊朕不会辜负的。”说着朝怀里的夙依温柔的笑笑。

    永珩忽然将夙依打横抱起,在原地不停的打转。风吹过,洁白的梨花在空中跳着绝美的舞蹈。然后纷纷落到夙依的裙摆上,最后无声落地。一阵阵幸福的笑声穿越过梨花瓣,荡漾在紫禁城的上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