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重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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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金浩勃然变色,怒道:“你要我做一个不忠不义的叛臣贼子吗?”

    梁忠急道:“大哥!这样昏庸的小朝廷还值得你效忠吗?若不是奸佞当道,你能锒铛入狱吗?襄阳能这么轻易就丢吗?麦博为什么不肯带你一起去北伐?还不是嫉妒你的才能,怕你功高震主吗?人家一直都提防猜忌着你,你又凭什么要为这样的主子陪葬呢?大哥!海陵郡公尤铭为人谦善,体恤士卒百姓,向以真诚待人。当初他在洛阳为枉死的俘虏百姓大兴法事的时候,你不也对他赞许有加,恨未能与他谋面吗?”

    李金浩知道梁忠是为了自己好,他有再大的火气也不能朝他发泄。只得沉声道:“陛下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我不能不报。我要是现在背弃陛下,又和那些乱臣贼子有什么分别?尤家二公子确实是一个令人神往的人物,单凭他兵不血刃便拿下开封,我便恨不能与他把酒畅谈。可是,不成啦。各为其主,我们已成仇雠,此生只能在战场上决出一个生死雄雌来了。

    阿忠,还是那句话,士为知己者死,你若不想为陛下殉葬,就带着弟兄们投了吧。我想以你的才能,以及尤铭的为人,你一定更能发挥所长的。”

    梁忠“霍”的起身,道:“大哥,你口口声声说要忠义。可是你知不知道,麦博这是反叛,他并不是为了天下百姓吊民伐罪,讨伐无道。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兴起的战祸。这样的人,你若是效忠他了岂不是善恶不分了吗?难道你认为他得了天下以后,真的会爱惜民力,体恤生灵吗?他与昏君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你效忠他,对得起你要保护的百姓吗?你效忠他,那便是对天下百姓大大的不忠。”说着,又跪了下来,哭道:“大哥,小弟从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次就算是小弟求你,你就应了小弟的这次求吧。”顿时台下的士兵,黑压压的跪了一片,俱是声泪俱下的道:“将军,您就允了梁将军吧。”

    李金浩也是人,看着无数将士的苦苦哀求,他又怎么能不动心,怎么能不心痛。可是,自己从记事起,一直奉为圭臬的便是做人一定要忠义。于是,他坚决而又缓慢的沉声道:“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这事不行,我已经决意以死报答陛下的大恩,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不错,陛下是反叛了朝廷,可是我们作为陛下的臣子,也只能跟着他反叛朝廷了。”仰起头,看着被淡淡乌云遮住的月亮,心道:“尤铭!只怕陛下是为你做了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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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钫今晚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了。自从李金浩被荆州从牢里放出来,并且重新领兵以来,自己就没有一刻安生过。他实在是太能打,太厉害了。自己在他的手上,毫无还手之力,是屡战屡败。现在好了,二哥来信了,他已经率领着七万大军,星夜兼程往这里而来。自己终于可以好好的出一口恶气了。这些天被李金浩压着打,他的肚子里早就郁积了一肚子的邪火,现在终于等到机会,可以好好的发泄一下了。

    连日来的愁闷一扫而空,尤钫今日喝了一坛子酒,还特意从樊城最著名的馆子里面招来一个没有接过客的清倌人,舒舒服服的爽了一把。哼,你李金浩就洗干净脖子,等我二哥吧。

    尤钫沉浸在美梦中,他看到李金浩被自己击败,向自己求饶的情景。突然,巨大的喧闹声把他从美梦中吵醒。他还没来得及发火,门口的护卫就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慌慌张张的报道:“将,将军。大事不好了。滴,敌人劫营了。”

    “什么?”尤钫大惊失色,顾不上套好衣甲,将架子上的宝剑一提,冲出帐外。外面早已是混乱不堪了,自己的营帐里面火光冲天,敌人的骑兵肆无忌惮的屠杀着自己慌乱的士兵。他知道,今晚自己是彻底的输了,不但粮草被李金浩彻底烧光了,原本英勇的士兵也变得无比怯懦,根本阻止不了有效的抵抗,任由李金浩的骑兵宰割。也许,自己的姓名也要留在这里了。一队骑兵正在朝着他所在的帐篷奔驰而来。

    一众护卫立刻把他围在中间,齐声道:“我等誓死保卫将军!”

    “唉!——”尤钫看了看不可挽回的局势,长叹一声,将宝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里面,道:“今夜惨败,我当负全部责任。二哥,小弟这就以死谢罪。望二哥能够歼灭李金浩,替小弟报仇雪恨!”一用力,剑锋顺着脖子划了过来。

    “叮!——”的一声,尤钫的长剑掉落在地上,一名护卫眼疾手快,用自己手上的战刀打落了尤钫的长剑。但是,尤钫的脖子上终究被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流下。

    尤钫已经顾不得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了,他朝那护卫怒吼道:“你什么意思?你想让我被李金浩活捉受辱吗?”

    那员护卫垂首道:“将军不可轻生!我们还没有大败亏输。”

    尤钫颓然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责骂这个忠心护主的护卫。只得道:“怎么没有大败亏输?今夜的一切都已经难以挽回,尤家军的威名已经被我败坏光了。”

    突然,收兵的磬声响了起来,紧接着震天的怒吼声和喊杀声冲进了尤钫的耳朵的。他难以置信的抬眼望去。一面巨大的绣着“马踏飞燕”的旗帜映入了他的眼帘。

    甫一看到这面旗帜,尤钫竟激动的哭了出来,道:“有救了,有救了,是二哥带着黑甲精骑来救我们了。”这时,又一阵喊杀声传来,另一面旗帜出现了。上面绣着的是一匹啸月的野狼。尤钫更加激动了:“二哥,真的是二哥。这是他自己训练的狼骑兵。”

    尤钫顿时来了底气,捡起宝剑,纵声喊道:“兄弟们!二公子来救我们了。杀呀!让这帮龟孙子好好见识见识我们尤家军的厉害!冲!——”竟当先往前冲去。原先兵败如山倒的士兵,这时候竟突然爆发出了勇气,纷纷回来,向敌人汹涌而去。

    李金浩到底是用兵的行家,他站在山顶看着急剧逆转的局势,知道事已不可为。他阻止了前去救援的士兵,迅速带兵撤回了自己的大帐。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尤铭趁着自己尽起大兵偷袭尤钫的时候,率兵劫营,断了自己的归路。

    他的担心果然成真了。深知“围魏救赵”典故的尤铭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他亲自带着自己精心训练的八百铁鹰卫奔袭李金浩的大营。就在李金浩回到自己大营前的时候,在他的面前,只剩下了一片焦土,还有点点没有烧完的余火。自己军队的帅旗已经折断了,撕烂了。在断旗的旁边,竖立着一面旗帜,白色的旗面上用黑丝线绣着一个斗大的“尤”字。而一面绣着御空翱翔的的苍鹰的旗帜与他遥遥相对,就像辕门一般。

    “唉!——”李金浩懊悔无比的拍断了一根被烧烂的栅栏。今夜虽说斩获颇大,可谓是彻底打残了尤钫的军队。可是尤铭的突然杀到,让自己的这一切努力全都化为了乌有,不但损兵折将,就连自己的大营都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事已不可为了,这场战争,彻底输了。这场战争,陛下彻底输了。

    “尤铭!你到底是人还是魔鬼?”李金浩无奈的发出一声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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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钫军营里的大火被扑灭了,死尸也被清理掉了。尤铭坐在大帐里面,冷冷的盯着众将。

    “把尤钫带上来。”语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被荆条绑住的尤钫低着头走进大帐,跪下道:“末将见过大都督。末将有罪。”

    尤铭哼了声,道:“你有什么罪?”

    尤钫道:“末将领兵不利,致有昨夜惨败。粮草被焚,兵将损失惨重。末将甘愿领受大都督责罚。”

    尤铭怒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要是在正常情况下被李金浩击败,我根本不会怪罪你半分。可是你居然在军营里面纵酒狎妓!后来竟还杀了那歌妓,妄图掩饰罪行,滥杀无辜!你混蛋!你视军规如儿戏!不罚你,本公难以向屈死的将士们交代。念你以往功绩,本公网开一面。饶你不死,留你在帐下听用,戴罪立功。来呀,押下去,一百军棍。”

    营中众将无不大惊,这样的刑罚还不如一刀砍了爽快。一百军棍根本就没有多少人能够撑过去。一般十下皮开肉绽,二十下骨断筋折,三十下基本就死了。尤铭居然一开口就是一百下,就算尤钫是铁打的身子也要被打烂了。

    可是让他们更加惊奇的事,尤钫居然没有反抗,道:“谢大都督开恩,末将甘愿领受军棍。”说着,站起身来,随着侍卫走出大帐,趴在了长凳上。

    蒙敖听着外面噼噼啪啪的棍声,再也忍受不住,跳起来吼道:“二公子。五公子不是你的下属,你无权罚他!”说着就要闯出去救人。

    尤铭怒道:“拉下去,打他三十军棍!”一众侍卫听了尤铭的命令,立刻架住蒙敖,将他按倒在地上。

    蒙敖又惊又怒,叫道:“尤铭!你敢打我!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军棍已经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背上。

    这时,尤铭的冰冷声音从帐内传来:“蒙敖不服军令,搅扰大帐,再加二十军棍。”

    蒙敖倒也算硬气,仍兀自不停的骂道:“尤铭!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小人。你就是想借机整死五公子,好让你争夺家主的路上少一个强敌。难怪老爷子要把你赶出尤家。他老人家早就看出了你的狼子野心。……”

    蒙敖这话无疑是在往尤铭的伤口上撒盐,他一直对被赶出家族,自己独立的事情耿耿于怀,那还能受得了这刺激?他怒火越来越大,吼道:“给我打,狠狠的打,打死为止。”

    众将大惊,要知道杖杀大将乃是尤家军的大忌。可是此时此刻又有哪个人敢站出来给蒙敖求情?那不是惹火烧身吗?毕竟这关系到人家自己家族里面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隐。

    蒙敖的惨叫声越来越凄厉,渐渐的没了声息。倒是尤钫从行刑到现在,一声未吭。

    一个侍卫跑进大帐,报道:“禀大都督,蒙敖已按大都督的军令杖杀。”尤铭脸色铁青的点了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尤铭再度看了看一脸惊惶的众将,冷冷的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如果不想留下来观刑的话,各位就都请回吧。本公的中军帐没有给各位预备早饭。”

    众将此时那还敢留下来触他的霉头,纷纷起身行了一礼,回了自己的营帐。心里都想着:“早听闻他军法森严,不徇私情。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那样的狠手。”

    尤铭朝身边的丁湘君道:“这下你满意了?”冷哼一声,也走出了大帐。他袍袖抖动,极力压制自己激荡的心神,眼角分明噙着一颗眼泪。

    丁湘君幽幽叹了口气,道:“不是我满意了。而是,那些屈死的将士们满意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