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世上的任何事情都是有例外的,这间“草堂”也不例外。他虽然定下来每日一桌的铁律,可是草堂的主人却愿意在深夜爬起来为尤铭整治一桌上等的酒食。无论是茶、酒、饭菜、点心,无一不是极为精美。远比白天做的那一桌要好得多,不啻于云泥之别。而且,不管尤铭什么时候来,不管尤铭昨日来过,今日又来,甚至是一日数次,他也是这样招待,毫无怨言。有时甚至还会坐下来和尤铭交谈。不过,这一切只有贺王尤煌知道。
马车里,尤煌坐在尤铭下手,神色很是恭敬:“皇侄,不是当叔叔的倚老卖老说你。你今天在朝堂上着实太过了些。那太仆寺卿封伦虽然比不得你位高权重,但到底也是朝廷重臣,在朝中人脉很广。最关键的是,他是你父皇新纳宠妃封婕妤的父亲,是你父皇的心腹,又跟太子交情匪浅,你那样当庭呵斥他,不买他面子,这不是给你父皇难堪吗?你父皇本就不想让你接位,你今天这么一弄,他还不得更下力气的往上捧太子啊。皇侄,你那么精明的人,这次怎么会……?唉!――”
“呵呵,”尤铭高深莫测的笑道:“皇叔多虑了!小侄又岂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种种情状,小侄又岂能不考虑清楚?父皇近年来颇多内宠,裙带势力也大为增强,飞扬跋扈!竟隐隐有凌驾我皇族之势。小侄不日便要出征,倘若不在出征之前打压打压他们,他们岂不是要翻了天了?而且,不论朝中族中,也只有我这样做最合适。你道父皇真的昏庸了吗?他若是真要袒护封伦,今日大殿之上又岂会是区区斥责这么简单?外戚不法,侵犯皇权,父皇早已有心治之。只是抹不开后宫宠妃的面子,不好亲自出手。尤铄交结后宫,相互利用,自然不会和他们翻脸。唯有我一直与后宫不睦,又手握大权,有能力整治他们。父皇他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借助我来打压外戚的气焰。我正是摸透了父皇的心思,这才替父分忧啊。”
尤煌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这样便好,这样便好。”明智的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短暂的沉默后,尤铭突然开口道:“皇叔,堂兄过些日子就要述职回京了吧?他上任这数月以来干得很不错,多次得到吏部的嘉奖啊。”
尤煌的脸上绽出舒心的笑容:“说起来这还要多谢皇侄。若不是皇侄的保举,他岂能干出那样的出息呀。”w~~~Κ
“呵呵,”尤铭笑道:“看来皇叔对堂兄很是满意呀。”
尤煌笑着微微摇了摇头,甚是欣慰的道:“我虽然没什么用,但生的这个大儿子倒还算是干得不错。他得到嘉奖,我这当父亲的脸上也有光啊。生儿如此,大抵也该满足了。”
尤铭不禁羡慕起自己的堂兄尤针来,连他都可以享受到父子亲情,为什么对于自己却始终是不能实现的奢望?他暗暗叹了口气,收拾情怀,道:“既然这样,堂兄这次回来就不用再过去了。我在京城给他安排一个职位吧。”
尤煌又惊又喜,身子竟微微颤抖起来:“皇侄!……”
尤铭微微一笑,拦住他道:“可惜堂兄不通军事,不然右翊府中郎将一职可就非堂兄莫属了。现在只好委屈堂兄屈就少府监少府了。”
“不屈就,不屈就!”尤煌惊喜无比的道:“这,这少府监少府未免太高了吧?”
尤铭笑道:“若是堂兄在这少府的位子上干得好,黄门侍郎的职缺我可给他留着呢。”
尤煌更是惊喜无限,连话都说不完全了:“这,这……”
忽的,尤铭心头警兆突起,一把将尤煌拉倒,喝道:“皇叔小心!”双掌扣成鹰爪向前抓住两柄迅急刺来的长剑,催动内力反手一扭,将这两柄长剑绞得寸断。顺势一推,碎剑**而出。两声惨叫,刺客立毙。
激烈的刀剑相斫声响起,侍卫已经与刺客混战在一起。刺客的武功显然比侍卫要高得多,逼得众侍卫节节败退。
尤铭一声怒吼,身形电射而出,瞬间又击毙了两名刺客。他的确是奇才,竟将战场争雄的功夫给化入了江湖比拼的武功之中,两相印证,去芜存菁,再辅以自己深不可测的内力,别开生面。一招一式拿捏极准,专打要害,一招毙命!拳脚劲力间,阴阳相汇、刚柔相济、繁简相生、虚实相辅、快慢相成;再加上战场血火淬炼出来的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恢宏气势,更加使人胆裂。那些刺客自也非庸手,放之武林大抵也可进入高手之列。可是在尤铭手上却几无一合之敌。除了尤铭本身武功远教他们为高之外,这套全新的武学十支骇然更是主要。
尤铭一加入战团,局势瞬间逆转,刺客已是负隅顽抗,勉力支撑。很快,便只剩下两名看似首领的刺客,浑身颤抖着横剑防御。他们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可是却并没有畏缩。
尤铭不禁奇怪的低“咦”一声,眼中的冷酷渐渐散去。他制止了侍卫的捕杀,慢慢走向他二人,沉声道:“你们与本王到底有何仇怨,要来刺杀于我?”原来,那辆马车是尤铭的马车,因此这些刺客根本就是冲着他来的,而不会是尤煌。
尤煌到底曾在行伍中呆过,此时也已从惊慌恐惧中恢复过来。他跳下马车,来到尤铭身边,怒道:“这群刺客无法无天,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凶!居然要刺杀我大明支柱的宋王!当诛九族!皇侄,不要与他们废话了,把他们抓起来,逼问出同党打尽,全都凌迟处死!”
尤铭伸手拦住他,依旧沉声问道:“你们与本王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要本王于死地?回答本王!”
最后那一句低喝,威严极重,两名刺客俱是一颤。就连尤煌也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突,心中对于这个皇侄愈发敬畏。他身上的王者威仪越发浓重,几已到了浑然一体的境地,越发让人不敢逼视,唯有低眉顺首,那种压迫感才会稍稍减轻。
那两名刺客生硬的咽下一口唾沫,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巨大的恐惧在他们长剑的震颤中毫不掩饰的表现出来:“亡国灭族之恨,杀父毁家之仇,不共戴天!”
尤铭眉头一皱,低声道:“麦家人?哼,原来竟是麦家余孽,怪不得!听你的声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小小年纪就背负这样巨大的仇恨,你不痛苦吗?你既然逃过一死,就该好好的活下去,老老实实的做人,为什么要这样做来自寻死路?我看在若惜面上,再念你们年幼无知,不与你们计较,你们走吧!”
那两人一愣,似乎没想到冷血无情的尤铭竟会放了他们,可转念一想,又以为尤铭有什么毒计要害他们,厉声叫道:“狗贼!你不用假惺惺的装慈悲。我们不是你对手,即已落到你手上,你要杀便杀,休想再使什么毒计害人!”w~~~Κ
“哼!”尤铭微微怒道:“我若是真想杀你们,你们岂能活到现在?我又岂会放你们走?我既然放了你们,便不会再去找你们的麻烦,更不屑于用什么毒计来害你们!你们不配!快走吧,不然城防军一来,你们可就真的走不掉了。”
“哈哈哈哈!”那刺客见尤铭神色不似作伪,不禁百感交集,悲愤交加:“我敢来刺杀你,就没想着要活着回去!当初我就想一死了之,没想到你居然指示你的人篡改卷宗,让我求死不能,活活的受尽煎熬折磨!家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几个月来,我苦练武功,又召集了一批死士,可没想到!哼,你是我家的大仇人,我岂能受你的恩惠苟活下去!父亲!母亲!孩儿这就来陪你们!”反手一抖,长剑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叮!――”的一声长鸣,一柄腰刀擦着他的右颊钉射在他身后五丈远的一株柳树上。他手中的长剑已被打断,震裂的虎口“汩汩”往外冒着热血。
尤铭负手挺立,傲然道:“本王既然说要放了你们,有岂能容你自尽在本王面前!那样本王颜面何存?再说,你死了,你妹妹怎么办?谁去照顾她?哼!你自己求死也就罢了,居然还拉着自己妹妹一起来!无情之人,不过如是!”
尤煌瞪了他一眼,恨恨的道:“皇侄,你不杀他也就算了,还救他做什么!这等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狗贼,就是凌迟处死也抵不了他们的罪恶!皇侄,听皇叔一句劝,莫要妇人之仁!还是那句话,抓起来严刑拷打,逼问出同党来打尽!”
尤铭深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缓缓吐出:“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到此为止吧。”
尤煌被尤铭驳了面子甚感尴尬,又不好表示什么,只得冲那两名刺客骂道:“宋王殿下仁慈,饶你们狗命不死,,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快快滚吧,休得再入京城!否则纵是宋王殿下责怪,本王也要杀了你们!”
可那名男刺客却哼了一声,冷笑道:“做叔叔的对自己的侄子这般恭敬,处处表忠心。这可真是千古奇闻!真不愧尤铭狗贼的好叔叔,他的好奴才!”
“你!”尤煌面皮涨得通红,又羞又怒:“小贼!你敢再说一遍!”刺客那话虽是不假,自己也确是像尤铭宣誓效忠。可是,这当着这么多人说起来,却依旧是极不好听。更主要的是,这话若是传到了皇兄昭武帝的耳朵里,自己一家可就危险了。
那刺客哪里害怕尤煌的恐吓,冷笑道:“便是再说一千遍又如何?好奴才!”
尤煌气极,可还未等他发作,尤铭已是凌空一个巴掌将那刺客抽倒在地上。自己好话说尽,可他却还是不识好歹,极尽讽刺之能事,尤铭不由大为恼怒,已是动了杀心。他负手身后,缓缓向前走去,双眼中流露出目光极为阴冷,那刺客不由打了个突。
突然冷不丁剩下的那名刺客冲了出来,扔下手中长剑,跪倒他面前,哭泣道:“殿下,求你放了我哥哥!”
尤铭收住身形,冷笑道:“你果然是他的妹妹!一看你的身手,我就知道你是个女的。而他还那么维护你,几次救你与危难。那时本王便猜想你们之间必然关系极为密切。你们年纪又只有十四五岁,本王便想你是他妹妹。果不其然!”他哼了哼,继续冷笑道:“你凭什么要本王放了他?本王好话说尽,早已给过他多次生路,可他却依然不识好歹,自己求死。那本王便成全他就是了!你现在替他求情,要本王放了他,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求本王?”
那女刺客略略迟疑,浑身颤抖着摘下了脸上的黑色面罩,略显稚嫩的俏脸因为恐惧而变得苍白,几无血色的薄唇配合着精致的瑶鼻不自觉的一张一合,明媚的眼眸中簌簌落着珠泪,挂满吹弹可破的柔嫩面颊:“我愿意为奴为婢伺候殿下,只求殿下放了我哥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尤铭眉毛一扬,沉声道:“你说愿意为奴为婢伺候我?”
那女刺客低下头去,轻声啜泣着,低不可闻的“恩”了一声。
那男子又急又怒,大声叫道:“妹妹!你怎么能这样没骨气!他要杀便让他杀好了!他是我们家的大仇人,你怎么可以委身侍奉他?……”
“闭嘴!”尤铭怒道:“你妹妹为你求情,不惜一切代价的要救你的命。你居然还说出那样的话来,你猪狗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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