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几十里的青云山在疾风中一片绵延起伏,象层层翻滚的叠浪。
用过午膳,青云山的三位当家楚天雄、常天奇和张猛虎各自在各自的房间里休息。
老二常天奇在床上躺了一会,却总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一个人站了起来,在自己房中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
足足来回走了几十趟,常天奇终于停了下来,一个人在一张八仙桌旁坐了下来。
“哎!”常天奇轻轻叹了口气,一个眉头紧锁起来,眉宇之间透出一种无限的隐忧。
就在此刻,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二当家的”“二当家的”
一个“黑风寨”弟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什么事”常天奇抬头看向门口。
“山下来了一个货郎非要见你”
门外“黑风寨”弟子答道。
“货郎?”常天奇的的眉头皱了起来,记忆中他哪有什么做货郎的熟人?
“怎么不到大堂去?”常天奇声音抬高了些:“找到这来做什么?”
“二当家的,他非要单独见你,说他是常德来的,带了你一直想要的一幅字画”
买货郎的带了一幅字画在身上,让人听起来有点不可琢磨。
但常天奇却“呼”的一声站了起来:“人在哪里?”
“就在外面候着”
“黑风寨”弟子立即答道。
“请他进来”常天奇连忙开口说道。
“是……三当家的”
“黑风寨”弟子立即转身而去。
常天奇有点呆不住了,脸上的神色出现了微微的紧张,不停的搓着双手走来走去。
工夫不大,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二当家的,他来了”刚刚离去的“黑风寨”弟子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进去吧!”“黑风寨”的弟子的对着身后的货郎。
“好嘞!”门外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我这货担子放这算了,就拿着二当家喜欢的这幅画”
中气十足的声音刚刚响起,常天奇的眼前顿时一亮。
“枝桠”一声门开了,一个四十来岁、中等身材、方面大耳一脸笑意的货郎走了进来。
“哟!”中年货郎抱了抱拳:“二当家的可还记得我不?你要的字画可给您带来了”
中年货郎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羊皮卷。
“王老板,可把你盼来了”常天奇大笑着伸手关上门:“我要的东西给我找着了?”
“找到了,可把我给累的”
王老板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神秘的笑意。
“王书记”常天奇的声音突然压得低低的:“你怎么到长沙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来两天了”王老板凑近了常天奇:“鬼子就要打来了,我来看看你这边有什么进展没有”
“暂时还没有”常天奇摇了摇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为什么?”王书记纳闷的盯着常天奇。
“我大哥楚天雄是个固执己见的人,一心只想着做个替天行道的英雄好汉,心里压根就没有什么国家大事,更没有什么民族兴亡,要他改变主意太难了”
“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王书记眉头皱了起来。
“除非他也吃到了苦头,用他的话说,小鬼子只要不打到青云山,他就可以关着门安安心心睡大觉”常天奇叹息着摇了摇头:“镇上的国民党都派人来过了,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洪宇秋同志也来过了,也没劝动他”
“楚天雄只是还没有具备革命意识和高度觉悟,但不失为一条硬汉子,一定要把他争取到我们的革命队伍当中来。”
王书记叮嘱着道。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常天奇点了点头。
“好了…我先走了,省得有人怀疑”王书记握紧了常天奇的手:“这里就全交给你了”
“我会的”常天奇使劲握了握王书记的手,突然又象想起了什么似的:“哎!你刚刚拿来的字画?”
王书记神秘的笑了笑,两手摊开羊皮卷,里面竟然是张什么都没有的白纸。
“哈哈”
两人一齐发出会心的微笑。
“我走了”王书记转身向门口走去。
“多保重”常天奇轻声叮嘱道。
“二当家的”王书记打开门,对着门内大喊一声:“下次还有什么好的东西我给您送来”
“好嘞!”常天奇抱了抱拳:“多谢王老板”
王书记又恢复了货郎的神态,担着货架“枝桠”“枝桠”的走了。
房间里又剩下了常天奇一个人。
常天奇坐了下来,眉头紧锁着仔细的回想着王书记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常天奇依然坐着一动不动。
突然,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二当家的”开始的“黑风寨”弟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大当家的请你到大堂去一趟”
“我马上就来”
常天奇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山寨里到处都是“黑风寨”的弟子,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玩排九的,掷摋子的好不热闹,这帮人平时自在惯了,只要没强敌来犯,楚天雄也没管得那么紧。
常天奇紧走两步,进入大堂之中,楚天雄和张猛虎正坐在里头。
“大哥”常天奇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你叫我?”
“嗯”楚天雄点点头,眉头紧锁着:“老二啊!你知不知道老三最近都在干些什么?三天两头都见不到人影”
“是”常天奇点点头:“老三最近神神秘秘的,总见他一个人下山,每次都是乐呵呵的回来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搞什么鬼”
“大哥、二哥”张猛虎“嘿嘿”的笑着接过话:“三哥只怕是想娘们想的慌,下山打野食去了”
“别胡扯”楚天雄一瞪眼:“今天这小子回来,非得好好问问他不可”
话音刚落,马大海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大哥、二哥、三弟”马大海喝得有点醉熏熏的:“兄……弟我回来了,走,咱们……弟兄喝几口酒去,好久没……一起喝过了”
“三哥,你这到哪喝马尿去了?”张猛虎走了过来,一把搀住马大海。
“没……没去哪!”马大海有点打醉拳了:“随便溜达、溜达”
“老三”楚天雄站了起来,一脸的严肃:“你最近搞什么鬼?隔三叉五的下了山,你去哪了?”
“哪……哪也没去”马大海脑袋清醒了些,慌忙掩饰着。
“老三”常天奇站了起来:“大哥问你的话你都不老实回答?”
“是”马大海彻底醒了过来,右手使劲的搔着头皮:“其实……也没去……没去哪”
“老三”楚天雄脸上出现恼怒之色:“现在有什么连我这个大哥也不告诉了?”
“哦!……不,大哥”马大海慌忙摇着双手:“小弟我哪敢瞒你啊!其实也没去哪!就是……就是到春华镇上走了几趟”
“春华镇?”楚天雄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你去那干啥?你又没有半个熟人”
“有……”马大海慌乱的点着头:“有……有熟人”
“谁?”楚天雄声音更低沉了些。
“一……一个打小光……屁股长大的同村的兄弟”
马大海支吾着。
“老三”常天奇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你没说实话,你到底去见谁了?不会当着你大哥、二哥都打算撒谎吧!”
“啊……不”马大海慌忙摇着脑袋,突然一扬头:“哎呀!其实也没啥,我去找那春华镇的镇长去了”
“镇长?”楚天雄三人一齐纳闷的盯着马大海
“你去找他搞什么名堂”楚天胸眉头紧皱着:“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再说,咱们还抢了那姓王的粮食”
“哎呀!大哥”马大海顿时来了精神:“那几袋粮食对王镇长来说算个鸟,他对咱们弟兄仰慕得紧,早就没事了”
“老三”常天奇隐隐觉得事情有点不寻常:“那你这么多次去找他是干什么?还有那次你下山被姓王的抓去以后到底怎么回事,你至今都没说”
“哎呀!我的二哥”马大海拍着胸脯:“那次压根不是抓,是王镇长请我去的,他仰慕咱们弟兄,想跟咱们哥四个交个朋友”
“那你这几次都跟姓王的在干些什么名堂?”楚天雄的声音异常的低沉。
“啥也没干,都是些乐呵的事”马大海越说越来劲:“吃饭、喝酒、逛……”
马大海想说逛窑子,但立马想到了山寨的规矩,立时住口不言。
“哎哟!三哥”张猛虎一拍马大海的肩膀:“你可真不够兄弟,这么好的事你不带上我,一个人跑去快活?”
“老四”楚天雄手一挥:“别瞎掺和,一边去”
“大……”张猛虎欲言又止,摸摸脑袋退到一边。
“老三”楚天雄声音更冷厉了些:“咱们山寨有规矩,不许跟官府打交道,你怎么就忘了?”
“没……没忘”马大海头皮有点发麻:“可……人家王镇长是真心想跟咱们交个朋友……他还想请……”
“老三”楚天雄脸色异常的难看:“我看你是被他的马尿灌昏了头,你还越说越来劲了”
“哎!大哥”马大海也来了火气:“我可是为咱们山寨着想,这东洋鬼子要真打到这青云山来,靠咱们这几杆破枪、几百号人能挡得住吗?我可是为弟兄们留条活路”
“所以你就有奶便是娘”楚天雄怒吼了起来。
“哎!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马大海也直起了腰板:“敢情我为弟兄们着想也错了?要象你一样在这等死?”
“老三”常天奇大声打断马大海的话:“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大哥说话?”
“这……这可是他先没理”马大海声音小了点,突然象想起了什么,立即伸手掏出一个白色纸包,脸上顿时又露出兴奋的表情:“大哥、二哥,这东西就是王镇长来孝敬咱们的,这家伙可神了,只要闻上一闻,立即就感觉全身舒坦”
马大海摸了摸全身,更加洋洋得意:“小弟我就把他送给两位大哥了”
“三弟……你给我看看”
常天奇一把抢过白色纸包,三下两下打开,露出里面一包白白的粉末。
“二哥、你闻闻……快点闻闻”马大海兴奋的叫道。
张猛虎立即凑了过来,一脸惊奇之色。
常天奇鼻子凑了上去,轻轻的闻了一下,突然转过身吼了起来:“三弟,你这是白粉,这也是姓王的给你的东西?”
“白粉?”马大海纳闷的摇着头:“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闻上一闻就能神清气爽”
“老三”常天奇两眼冒着火:“这是害人的东西,你带到山上来是害弟兄们,你知不知道”
“咳!怎……怎么害人了?”马大海也来了气:“我……一片好心,早知道就不该拿出来”
“老二”楚天雄盯着常天奇:“这东西是不是就是林则徐一把火烧了的那玩意?”
“对……就是这害人的东西,不知道多少人毁在它手上”
常天奇立即答道。
“老二,你太不象话了”楚天雄声音在咆哮:“你把这玩意带上山,你是存心把弟兄们往火坑里推”
楚天雄一把抢过白粉,“啪”的一声扔在马大海脚下。
白粉四处飘散,弥漫在马大海的脸上。
“咳!大哥”马大海赶紧用嘴舔了舔嘴唇上的粉末,声音又大了起来:“你……你不要,也别糟蹋我的东西”
“你……你给我滚”楚天雄怒叫起来。
“滚就滚”马大海也火冒三丈:“老子好心为弟兄们着想反倒落了一身的不是,山规这一条、那一条的老子早就受够了”
“大哥、三弟”常天奇连忙上前打圆场:“有话好说……先消消气”
“是,大哥、三哥”张猛虎赶紧插在两人中间:“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动怒,一人少说一句不就得了”
“哼!”马大海双手抱在胸前:“我念大哥是自家兄弟,大哥未必认得我,上回我好心为他找了个娘们,没听他说句谢字,反倒挨了一顿臭骂,这回也是,老子一片好心反倒被当成驴干肺了,哼!”
“老三……你!”楚天雄气得全身发抖。
“老三,话过头了”常天奇连忙插过话。
“老子这几天都不回来,少管老子的闲事”
马大海说完,怒气冲冲的转身奔了出去。
“老三”楚天雄大叫一声。
马大海头也不回,一溜烟出了大堂。
“老三……你……”楚天雄一跺脚,重重的坐了下去。
“大哥,我去追三哥回来”张猛虎接口说了声,立即追了出去。
“大哥”常天奇摇了摇头:“老三也只是一时糊涂……”
“哎!”楚天雄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大堂里顿时又静了下来,只有楚天雄粗重的呼吸声和常天奇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响起。
外面的风更大了些,象要下大雨了。
青云山的千万棵树在风里摇摆,可它们不知道,马上会有怎样的暴风雨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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