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华镇,只要提起王水金这个人,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他是当地一个非常出名的人。
人们在背后都叫他神汉。但是他却自称为旱龙先生。“古有卧龙、今有旱龙。”这是他时常在众人面前自夸的一句话。
为了寻找卧龙诸葛亮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他还曾经特地去定制了一套宽松的道袍,同时还自己做了一把用鹅翅膀毛编成的羽扇。在一个春风徐徐的早晨,正值宁华镇赶集之日,他身着道袍、手拿鹅毛扇、足蹬一双亮闪闪的皮鞋,迈着碎步在镇上迤逦而行。刚刚修剪过的寸头虽然让他显得精神了许多,但是却更加地让街上赶集的人们觉得不伦不类。
孩子们却兴奋了。他们正因为找不到什么好玩的事情闷闷不乐的时候却忽然见到了这么一个怪物,顿时兴高采烈起来。
“王神汉,就是怪,穿的衣服像铺盖!王神汉,就是怪,鹅屁股毛,当风扇!”孩子们天生就有编顺口溜的本领,他们才不管你那扇子的毛是鹅翅膀上的还是鹅屁股上的呢,只要好听、顺口就行。
当王神汉在镇上的大街上缓缓而行的时候,一群孩子却在他的背后欢快地、嬉笑着大声叫道。
赶早集的人们也被眼前的一幕逗得笑翻了天。
王水金在开始踏入镇上街道时候本来感觉极为良好,他似乎感觉到自己了足下风声呼呼,周围云气翻滚,顿时就有了一种“我是旱龙我独尊”的飘然于世、睥睨众生之感。但是,当顽童们带有嘲笑的顺口溜以及周围人群中发出的奇怪的爆笑在他耳边响起的时候,他却忽然乱了方寸,顿时手足无措起来。遇巧的是不知道是谁家的牛在头天晚上居然在这个街道的正中拉了一大坨牛粪,而这坨牛粪前面不远处却又偏偏有一颗圆圆的、光滑的鹅卵石。更加遇巧的是,王神汉的心却正在这个时候开始乱了,漂浮的脚步恰恰就踏在了那颗鹅卵石上。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王神汉在那一瞬间摔倒了,直直地向前摔倒了!
鹅卵石与那堆牛粪的距离恰如他的身长,在轻微的惯性下,于是,他的脸与那堆牛粪进行了一次亲密的、无间隙的接触。
孩子们却被吓了一跳,于是作鸟散状轰然而逃。周围的人们却笑得更加地欢了。
王神汉在众人的哄笑中艰难地爬了起来,大声骂道:“笑,笑个卵!”然后狼狈而去。
铁匠韩大锤有喝早酒的习惯。据说他就是因为在那天正在喝早酒的时候被王神汉当时的情状逗得让一粒花生米滚落进了气管而差点送了命。当他被救活过来、从医院出来以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找王神汉赔偿医药费,可是找遍了很多地方却连他的人影都找不到一个。
后来人们才得知王神汉就是因为这次的事故搞得他大失颜面,于是就跑到外地去了。
王神汉的本名并不叫王水金,他原来的名字叫王水井。
距离宁华镇十余里地的大山中有一个村,叫王家坝村。这个村四面环山,即使在村子的里面也是小山包密布。也许那个取这村名的人专门选用这个“坝”字的目的是为了表达这里的人们的一种愿望或者梦想吧,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这个村子的人们却始终舍不得放弃这个“坝”字。
三十年前,这个村子有一位孤寡老人,人们都叫他王老汉。王老汉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身体却很硬朗,在这个村上每天早上他总是第一个起床。到夏天的时候,他每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村口的水井处去挑一担水,然后用半桶水去浇灌自己那块小小的自留地。在太阳下山以后他还会去浇一次,用剩下的那半桶水。另外那一桶水却作为他的生活用途了。在王老汉的精心侍弄下,他的那块小小的自留地总能比别人结出更多的庄稼来。
王老汉虽然是一个孤寡老人,但是他却非常地勤快,也很会安排自己的生活。虽然在那个年代不允许个人喂养猪、牛之类的家畜,但是大家对他饲养一只羊的事情却都睁只眼、闭只眼。淳朴的山里人是不会与一个孤寡老人过不去的。
一个夏日的早晨,王老汉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就起了床,挑着两只空水桶来到了村口的水井处。“谁在这里丢失了包袱啊。”他看到水井旁的一个包袱状的东西自言自语地说。
于是他放下了肩上扁担,来到那包袱前。
“怎么是个孩子呢?”他非常地吃惊,因为他看到了一张瘦瘦的孩子的脸庞。再把包袱打开一看,却是一个男孩。
那天早晨王老汉第一次打破了他多年的习惯。他抱着那孩子,挑着那对空水桶回家了。
村上的人们听说了这件事情,于是都来向他朝贺。
“您晚年得子,真是上天给您带来的福气啊。”人们都这样对他说。
王老汉心里也很高兴,他笑着对大家说:“就是啊,我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听到一只喜鹊在我屋边的那棵核桃树上叫呢。”
“那就干脆叫他王喜鹊。”于是就有人建议说。
可是大家都反对,说那是女娃的名字,女娃的名字怎么可以用在男娃的身上呢?
王老汉却不慌不忙地对大家说:“我已经把他的名字取好了,既然我是在水井旁边捡到他的,就叫他王水井吧。”
后来王水井长大了,在他弄明白自己名字的来历以后还曾经多次在村上打听是谁建议给自己取名叫“王喜鹊”的,他说如果他知道了这个人是谁的话他要狠狠地去揍他一顿。当然这是后话了。
王老汉饲养的那只羊却是一只母羊。王老汉在抱回王水井的时候那只母羊却正是到了生小羊羔的时候。
“这娃儿可真有福气,你可来得正是时候啊。”王老汉欣喜地看着襁褓中水井说。
王老汉就是用那只母羊的奶把小水井喂到了可以吃饭的月龄。只是可怜了那只小羊羔,它整天围着自己的母亲却得不到多少奶吃。
春去秋来,王水井就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了。在王家坝村不远处有一所小学,附近几个村的孩子都在那里上学。村上的干部说王老汉一个孤寡老人养个孩子实在是不容易,于是王水井就由村上出钱去给他在那个学校报了名。
王水井调皮捣蛋的天性从他读小学就开始显现了出来。在上课的时候他总是坐不安稳,总是东张西望地连老师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有一天课间的时候,他看见班上的一位女同学正站在一个土包上,于是就径直地走到她的背后用力地将她朝前面一推,那个女同学顿时就被他推倒在了土包前面的一个小水沟里面去了。老师把他告到了王老汉那里,王老汉就拿着一根藤条问他:“你为什么要推你同学?”他却回答说:“我觉得好玩。”
王老汉手上的藤条却最终也没有朝他打下去。因为他实在不忍心去打这个自己捡来的孩子。“他够可怜的了。何况他先天就不足,只要自己晚上不叫他起床撒尿他就会尿床。”王老汉在心里这样替自己找不打他的理由说。
在小学六年的课程考试中王水井的成绩从来没有得过倒数第二,因为倒数第一的位置被他一直霸占着。
欺负女同学、爬树、掏鸟窝等活动是他小学生活的全部。有一次他甚至约起几个同学到村后的山上去捅马蜂窝,当蜂窝掉到了地上、群蜂飞舞的时候他却用上衣盖住自己的头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其他的几个同学却在慌乱与惊恐中四处逃窜的时候被马蜂叮得差点送了命。
王老汉后来问他是怎么知道那种躲避马蜂的方法的,他说是老师有一次在课堂上讲的。王老汉笑着骂他道:“老师教你其他东西你一句也听不进去,这句话你可听得真真的了。看来你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
村上的人们于是便开始讨厌起他来,并严令自家的孩子与他来往。
但是小孩们却总是喜欢在大人的视线之外悄悄地来找他玩。因为他太会找玩儿的方式了。
王水井十三岁的时候他小学毕业了,最近的初中却是在镇上。这次村上的干部再也没有来对王老汉讲送他那个调皮捣蛋的儿子到镇上去读书的事情了。王老汉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他却在开学的时候亲自把儿子送到了宁华镇的那个中学。
因为镇上离家较远,所以必须得住校。王老汉却什么也没有说,他把所有的费用交了以后就独自回到了村里。
学校寝室里面是木制的上下床铺。每间寝室住十六个人、八张上下铺。王水井被分到了一个上铺的位置。
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天晚上王老汉总是会在半夜叫他起床撒尿而现在却再也没有人叫他了,于是他在住校生活的第一个人晚上的半夜,他非常痛快地把尿撒在了床上。而在他的梦境中这一过程却是在荒野中进行的。
他的下铺也是一位来自偏远山村的同学。这位同学却有在睡觉的时候张嘴打呼噜的习惯。当他正在梦乡中张嘴“呼噜呼噜”欢畅地打着鼾的时候,却梦见自己来到了一处瀑布前面,清甜可口的泉水不住地溅落到自己的口里,正有些口干的感觉一时间便忽然得到了缓解。“不对!这水的味道怎么这么涩呢?还有一股怪味!”
他下铺的那个同学停止了欢快的呼噜声,随即从梦中回到了现实。上面有水在往自己的脸上滴落!难道下雨啦?屋顶漏水啦?半睡半醒的他一时间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不对!这水怎么有股尿骚味呢?!
他忽然明白了过来。
“喂!上铺的那个同学,你怎么尿床了啊?”他立即翻身起床、大声叫道。
寝室的所有同学都被他的叫喊声惊醒了。
第二天,王水井就有了一个绰号――“地图”。描述的是他尿床后在床单上留下的痕迹。
他下铺的那位同学就去向老师反映头天晚上的情况并希望老师同意自己与上铺的那个“地图”同学换床位,但是老师却不同意。老师说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帮助,你给你们寝室的同学讲一讲,让大家晚上上厕所的时候叫一下他。
其实这位老师是非常了解学生的情况的。这些来自偏远乡村的学生的家庭大都非常的困难,因为很少沾到油荤所以晚上起床上厕所的学生就非常的多。昨天晚上其实就有好几个学生起床了,但是由于不知道王水井的情况当然就没人叫他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由于每天晚上都有人叫王水井起床上厕所,所以他也就再也没有让下铺的那个同学感受梦中瀑布的感觉了。
但是在一个月后,他下铺的那个同学终于忍不住地爆发了。他狠狠地把王水井揍了一顿,并在全班的女同学面前大声叫他的那个绰号。开始的时候女同学们并不知道那个绰号是什么意思,但是在下铺同学的详细解释下她们终于明白了。有些女同学还笑着并带着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其中包括班上最漂亮的那几个女同学。这让王水井感到无地自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