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哏!”胡元平看见几乎自己所有的弟子都围在江念远的身边,唯独殷采薇一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心事,就大声的咳嗽了一声。虽然只有一声,却毫不影响徒弟们迅速的做出反应的效果:首先是刚才没挤到江念远桌子跟前去,人墙外围的弟子先行散开;其次就是挤在中间的徒弟,低着偷着头溜掉;最后才是抢在里面的学生,猫着腰缩缩着背跑回自己的位子。胡元平见了众人的动作,气的都要笑出声了,但转念想这也恰好说明自己的师父权威,还是相当的有影响力呀。如此想着,不觉莞而。向堂内的讲台走去。
讲台在大堂正中央的地方,面积不大,却筑的甚高,足足九尺。这样布置并非单为平日给弟子们授课,更为了主持每年祖师诞日圣会。要知道“神针圣手”可非浪得虚名,真的是对胡元平实至名归的评价,胡元平自从恩师“绣圣”的手里,接下“绣界第一人”的职务主持业内圣会以后,三十年来未有能出其右者,由他统领绣界无人不服。直到三年前,自己觉得该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才把职务传给爱徒江念远。本来自己卸任以后,曾想把台子拆了,另建个普通尺寸的讲台,可是江念远坚决不同意,带着众弟子每日静坐在台下,不许任何泥瓦匠人走进。终日在自己跟前哭诉,口口声声都说师父不疼他,卸任退位自己乐得逍遥,却不理会徒儿能否镇得住业内元老长辈,统领绣界。必要让胡元平卸职不歇心,每每从中帮忙指导。其实,知徒莫若师,江念远心里怎么想的,胡元平是一清二楚。定是这孩子觉得拆了台子,就如同拆倒了胡元平的权威,江念远虽已青出于蓝,艺压群英,但对师父的尊重却始终同对祖师的崇拜类似,始终如一。以江念远的行为性格论,胡元平一日建在,就永远不敢应实“绣界第一人”的称号和职务,这点绣界的明眼人都瞧得清楚。故而,大家都由衷的佩服江念远的品行,私底下赞他是“德艺双馨”,对他的领导莫不心服口服。胡元平的几位好友故旧,更是在胡元平面前常常感慨,叹他命好收的如此弟子,羡慕不已。胡元平每每听到,欣慰得意之情,简直难以形容。
现在,胡元平面带微笑的走向讲台,头脑中回想着刚刚弟子们的举动,就如他们小时候一般。咦,不对呀,以前殷采薇小时候每次看热闹,可是跑的最快的。最爱跟着江念远身后,转着骨碌圆的大眼珠子,探头探脑的往人对里面挤,今儿是怎么了?胡元平百思不得其解,就走上讲台坐稳问:“你们刚才干嘛呢?都围着念远做什么?怎么只有采薇一个,那么听话,老实的坐在自己位子上?采薇,这可不像你一贯的表现呀,快告诉师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这……”采薇“这”了半天,还没“这”出个所以然来。堂内的师兄弟师姐妹们,纷纷掩口窃笑,若非师父在台上坐着,早都要笑成一团儿了。怎么办?总不能跟师父实话实说,说自己忘了做作业,拉着师兄替自己补“饥荒”吧。再说要说出师兄帮自己补作业的事儿,只怕心细如发,目光如炬的师父,一定会发现自己和师兄刚刚明确的关系的。采薇左右为难的样子,把一旁瞧着的江念远也逗乐了。第一次见平素能言善辩、聪慧过人特有急智的师妹,被师父逼得难于应对的样子,江念远越看越觉得好玩。采薇低着羞红的面庞,瞅着自己的手来回摆弄从脑后飘到胸前的发带,十分可爱。比起往日待人接物从容不迫的形象,眼前的模样更让江念远心动。
“采薇,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呀!”师父催促道。
终于提醒了江念远,令他好容易回过神来了。他立起答道:“嗯,师父,刚也没什么,就是师妹把她上月的作业拿给我看。我觉得画稿设色运笔,都蛮适合用于刺绣的,就把大家招呼到一块儿来,共同探讨。”
“是吗?”胡元平有些不信。虽说采薇的实力他是清楚的,画出被人称道的绣稿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看刚才诸弟子,见他来了那慌张溜走的情形,让他如何能信——他们围在一堆儿是为了观摩学习呢。“那把采薇的画稿拿来我瞧。”
“是。”江念远捧了墨迹才干的画稿,快步走上前去,递给台上的师父。
胡元平低头盯着稿子好一会儿,不住的点头说:“不错,的确是幅很难得的稿子。梅树,枝条疏峻虬屈蜿蜒,傲气凌然,非常有气节。梅花,花朵秀雅千姿百态,翩然绽放,似含情万分。点点缀于枝上,煞是惹人怜爱。”语气稍停,“采薇能画此图,想是红鸾星动,好事将近了。”说完“哈哈”大笑,注视着采薇,上下打量她的表情。直瞧的采薇窘的没法儿,连忙把话题往旁人身上引:“师父快别取笑徒儿了,男婚女嫁自然之理,在座的每个师兄弟师姐妹都会有那么一天的。要是大家都一意求学不婚,那师父你哪儿来得喜酒喝、师公做?要问,您先审您的得意大弟子,晓娴师姐吧,听说夫家都到家里‘请期’去了,等定了日子就要抬过门去了。”
“哎,采薇,你还真是我好师妹?嘴忒不严了,嘴快舌滑,小心生口疮!别人帮你藏着你的事儿,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反咬人家。师父,你不知道……”采薇见晓娴羞恼了,要抖落她的事,顾不得体统了,冲上前将师姐嘴巴一捂,总算把关键的话让师姐给憋回去了。
“呵呵,呵呵……”胡元平好久没有笑的这样痛快了。自己眼见众弟子笑闹逗趣,济济一堂,想到自己这二十余年的授业生涯,善始善终落得诸般圆满,真觉得大慰平生。假嗔佯怒的笑道:“好好好,你们都快要成家立业了,就说明我也老了。”堂上诸弟子陡然闻听,顿觉有几分伤感,个个静声敛气。唯有胡元平朗声笑道:“人生如梦,岁月是白驹过隙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常教导你们为人要快意人生,只要活的时候痛快畅意,哪管它寿数几何呢?你们师父这辈子,名也得了利也有了,还有你们一群孝顺的徒儿子女,虽老亦无恨了。好了,都收起那严肃样儿,等我死的时候再露出来也不迟。师父给你们看上期的作业,评评好坏。”
初时,大家感情心绪还没转的那么快,但围着师父听他评稿子,被他诙谐幽默的语调慢慢的带回到快乐的感觉。
“晓娴,怨不得你师妹揭发你。你看你这‘春江晚霞图’,红色主调,夹以粉、桃、朱、赤、紫,各种红色,调的层次分明,景致浑然。我刚才要是看到你的画儿,不用采薇讲,都能把你的心事猜出来了。”
“远儿,你的‘青山绿水图’,则与你师姐的主色相反,绿色主色,夹以水、青、绿、碧、蓝,各种绿色,画的生机无限,意境纯粹。下笔全含希望,饱运情丝,我看你的傲气劲儿,也快到遇上‘欢喜冤家’打磨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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