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官家听了李克佑的报丧,沉默了片刻,拿黄帕试着眼眶问道:“汝帅得的什么病,这么快就去了?前年是克睿,今岁是继筠,三年送走父子俩,让朕好不伤感。。。。。。”
李克佑忙捣蒜般叩头:“陛下节哀。臣代继筠谢陛下天恩!陛下千万不可过于感伤,继筠他承受不起。不知是什么病,继筠是咳血而死。继筠归天之时,正是天狼吞吃阳婆子之际,想来一定是神灵的旨意,佛祖的指引。陛下无须伤悲。去者升天,再无忧愁。望陛下体谅生者,早下旨意,诏封李继捧为我平夏部新主,解一方民众的悬望之苦。”
“嗯。。。。。。天狼吞日,如此说继筠是被天狼接走了?”赵官家惊异地问。
“正是。”李克佑点头。
“嗯。。。。。。”赵官家有音无义地哼着:“平身吧。”
李克佑叩头谢恩起身。
“嗯。。。。。。继捧。。。。。。”赵官家的右手,在龙椅的扶手处轻叩着,沉吟着。
阳光斜射到殿中金砖上,反射到他的脸上,映照的光怪陆离。
他突然问:“继捧是如何举出的?”
垂手侍立的李克佑一哆嗦,迟疑一下底气不足地回禀:“回禀陛下,是众人推举。”
“不对呀。”赵官家阴晴不定的目光直射李克佑道:“继筠是九月初一走的,这才几天,他的叔伯们都到齐了吗?多少人参与了推举?还有,朕记得,汝等一般是埋葬了逝者才举首领,这回为何反常?”
李克佑垂头嗫嚅:“不是家族推举,是将校官僚们拥戴。”
赵官家吃了一惊,随即大喜,强忍欢喜,板起脸非常气愤地叱道:“荒唐!蕃人的首领,自来是家族公举,汝等怎敢擅自拥立?册封的事,待朕见了全族的保奏章再定夺。”
李克佑急忙分辩:“陛下,事发突然,情形恐怖,万民惶恐,为安民心,只得事急从权,拥立了继捧。其实,就是家族公推,也是推举继捧,望陛下。。。。。。”
“朕知道该怎么处置。”赵官家挥手打断李克佑的分辩,降旨:“汝鞍马劳顿,辛苦非常,赐宴长春殿。”
李克佑只得叩头,随引领太监下去。
赵官家从宝座上下来,抑制不住欢喜,背手在殿里转起圈。暗道:想不到秦翰他们的事做得如此周全,上天也凑趣儿,居然来个天狗吞日。如此一来,就是狄仁杰重生,也休想探出事情真象了。这真是上天保佑我大宋!
赵官家想到这,看看漏壶传旨:“宣中书枢密等大臣及左拾遗、右正言午后上殿。”
一个太监应声而去。
赵官家正要下殿去歇息,一个太监匆匆进来奏报:“圣上,秦副总管回来了,在殿外侯旨。”
赵官家大喜,欢笑道:“回来的正是时侯,赶紧宣他进殿。”
秦翰风尘仆仆地进殿,扑地叩头,女声女气地欢呼:“臣秦翰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官家抬手笑道:“平身。”
秦翰起身。
赵官家招手:“到朕近前说话。”
秦翰欢喜地上前侍立,
赵官家笑问:“秦副总管,为何这么欢喜,给朕带什么好消息了?”
秦翰笑道:“圣上,好消息还在其次,主要是臣又得见君颜,打心眼儿里欢喜。”
“马屁精。”赵官家笑骂了一句,急不可耐地道:“马屁回头再拍。说你的好消息。”
秦翰面容一整,禀道:“九月初一,定难军李继筠归天,军中将校擅立李继捧,党项羌裂痕已现。吾皇等待多时的好时机,终于来了。微臣恭喜吾皇,党项羌的灭亡指日可待!”
“何以见得?”赵官家斜视着秦翰嘴边的那个豆大的“美人痣”问。
秦翰道:“党项羌的首领,历来是由李氏宗族公推,此次军中擅立李继捧,就等于是节度府将校与李氏宗族为敌。别人先不说,野心勃勃的李克文和李克远,必会趁机兴风作浪争夺大权,纷争一起势必四分五裂。朝廷只需因势利导、推波助澜,便可兵不血刃坐收平夏五州地。”
赵官家转睛沉吟着笑道:“军中将校擅自拥立李继捧,是不是顾虑族人推举继迁?”
“吾皇圣明,明见万里!”秦翰由衷地赞叹。暗忖,到底是天子圣人,一下便抓到根本,并不动声色地为这个政变定了调。嘴上道:“正为此。若由族人推举,大半是李继迁胜出,将校们担心继迁被族人举出,危害到他们的权益,便抢先下手,拥立了李继捧。”
赵官家被秦翰搔到痒处,笑逐颜开,频频点头,煞有介事地继续巩固基调:“朕一听夏使说话吞吐,便知这里有玄机,果然不出朕之所料。继迁真的象传说的那么鹫悍吗?”
秦翰肃容道:“回禀皇上,有过而无不及。皇上真是秦镜高悬,明察秋毫。”
赵官家淡笑道:“李继迁十三岁就独射猛虎,毕竟是非常之人。对这种非常人,朕岂能不稍加留意。朕记得,当年太祖闻奏,当即封李继迁为管内都知蕃落使,且不准因其年幼而不敬,特旨二品以下汉官,见之要行下官之礼。虽说是太祖是另有深意。。。。。。”
赵官家顿了顿,摇头笑道:“闲话不说了。他得如此殊荣,空前绝后。。。。。。嗯,将校拥李继捧自立,等于是抢了李继迁的首领和节度使的位子,他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秦翰道:“他目前不在平夏部,夏初远去西边祖居之地迁灵去了,大概快回来了。”
“哦,竟是这样。”赵官家有些失望地哂笑道:“这么说,李继筠死的还不是时侯。这种时侯,李继迁怎能不在场?”
秦翰陪笑道:“圣上,也算是时侯了。天狗把他接走,这是多大的造化,可遇而不可求。李继迁不在也是天意,李继迁若在,被举出的必然是他。那样,岂不是送走地虎换了天狼,得不偿失。”
“哦,原来如此。朕竟少虑这一层。正是天意不可违。。。。。。”赵官家沉吟着笑道:“你们估计,李继迁归来会有何反应?”
秦翰道:“据张崇贵、尹宪和潜谍的情报分析,李继迁因此与李继捧决裂的可能性不大。李继迁对蕃人整体利益看得特别重。并且此人乃武魄文心,一点不糊涂,应不会为一己之私,做出分裂蕃人的蠢事。反而很有可能还会忍辱负重,弥补李继捧与家族的裂痕。”
“嗨!难怪当年曹孟德会说,生子当须似仲谋。。。。。。他还不到弱冠之年吧?”赵官家感叹问道。
秦翰点头:“还差两年。”
“咝”赵官家吸着冷气沉吟:“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胸,假以时日,必成劲敌。。。。。。如此劲敌存活于世,得增添多少麻烦。。。。。。”
赵官家阴沉地一笑道:“秦爱卿,倘若李继捧夺了他的位子,又杀了他,蕃众会是什么反应?”
“定然乱上加乱,立刻成为散沙!可李继捧怎会杀他?别说杀他,就是李继迁死在夏州境内,李继捧都是百口莫辩,即成众矢之的,届时不仅蕃众不依,朝廷也不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秦翰喃喃,瞟一眼面目阴沉、拈须思索的赵官家,猛然拍额:“臣明白了!为了防止李继迁夺权,李继捧定会在李继迁归途设伏,杀害于他。臣这就传令给张崇贵,在李继迁归来的各交通要道设伏。。。。。。设伏防止李继捧杀李继迁。。。。。。”
秦翰意味深长地住口,看着皇上。
赵官家微微一笑道:“万一李继捧在路上堵截不住李继迁,也会在夏州待机行凶,爱卿可命潜谍严防。。。。。。爱卿长途奔波,本该歇息两日,然爱卿只能稍歇片刻,朕已宣召有关大臣午后进见,还需爱卿给大臣们介绍详情。”
“谢皇上天恩!微臣卑贱之躯,不敢劳动圣心挂怀。”秦翰呜咽叩头。
赵官家对一边侍候的一个小太监说:“去照顾你干爷。”
秦翰感激涕零:“微臣谢吾皇天高地厚之恩!”
秦翰带干儿子出来,匆匆向设在宫内的内侍禁卫衙门奔去。
干儿子亲切而奇异地问:“干爷不回寝室?皇上不是让干爷歇息嘛。”
秦翰环顾一下,怜爱地敲干儿子头一下,脚步不停地笑骂:“你这不是夜壶,遇事得多动心思。干爷不布置好差事,哪里敢歇息。”
“干爷是布置防止李继捧杀李继迁的事?皇上真不想让李继迁死?”干儿子不解地问。
“禁声!”秦翰喝住干儿子,悄声道:“哪里是防止李继捧杀李继迁,是令张崇贵杀李继迁,栽赃陷害李继捧。若是张崇贵不能得手,便命潜伏在夏州的间谍,找机会下手干掉他,嫁祸于李继捧。傻孩子,你还小,不懂得圣人的心思。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君子远庖厨嘛。君子连厨房都不入,圣人又怎会让人干暗杀这种卑鄙下流事?有些事情君子圣人是不能干的,只能由咱们这些小人意会,明白吗?干爷是为了教导你,不然也不会说。你明白就行了,不敢出去乱说,漏了风,你小命不保!”
少年吓一哆嗦:“孩儿记住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