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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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恐怖分子

    才六月份,照理说也还不到最热的时侯,可这人心就跟着了火似的。

    别人的感觉怎么样不知道,反正徐正行徐老蔫是一肚子的火。老蔫年过花甲,已经到了六十耳顺的年岁,按理说不该有什么想不通的了。事实上恰恰相反。此刻,这个从不与人争长论短的好好先生,竟然将他那对有些昏花的老眼,瞪的牛卵子一样,好像是要找谁拼了似的。看起来,老蔫是真生气了。把一向同他关系最好的大孙子徐雷,一顿臭骂,骂的落荒而逃。连一向不拿他当个打吊棍的老伴李平,这几日都象躲身绑炸药的恐怖分子一样,躲着他走。

    李平说老蔫还不如个打吊的棍的时节,老蔫还是乡里的小学校的校长呢,甭管大小好赖,那也是个兵头将尾的人物。那时,老蔫偶尔喝个面红耳赤的时侯,便会睥睨着没有文化的老伴说:“知道不?毛主席还做过小学校的主事呢。知道主事是什么官不?就是小学校的校长!”

    老蔫的言下之意是不言而喻的。老蔫是个有深沉的人,本不想把自己这种特殊的身份亮出来。可老伴李平有点炮仗降雨不知道天高地厚,马蹄窝里扎猛子不知道世道深浅。不信你问她马王爷是几只眼,她保正说不知道。才半年没发工资,这娘们就把取意万年永固的万固乡,叫成日本选手――完犊子乡。一辈子对老伴的“淫威”没反抗过,信俸跪在女人面前是一种美德的老蔫不乐意了,说:“施欠工资是一时的,家趁万贯还有个一时不便,行老百姓有个山高水低磨盘压手的时侯,就不行政府有个卫生间里玩大刀耍不开的时侯?别人跟着胡咧咧,有情可原。群众或群众家属嘛。你李平是谁?那是我徐老蔫的夫人。我徐老蔫是什么人?小学校的校长,一把手,一级领导干部。你是干部家属,不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黄脸婆、、、、、、”

    老蔫的这番话还没说完呢,李平眼皮一翻,嘴一撇,一脸不屑说:“快拉吊倒吧,你那个官,还不如个打吊的棍呢、、、、、、”

    没办法,老蔫这才把毛主席当过小学主事这张牌打出来,以儆效尤。李平还真不是那冥顽不化的主,只要老蔫一提这个话头,李平就不说他不如个打吊的棍了,改说可以和毛主席平起平坐的老蔫,挣的是一脚踢不着的两吊半钱,买盐不咸打醋不酸、、、、、、虽然不那么无法无天了,也还嚣张的不可一世。

    但这一刻,面对着退了休的、连跟毛主席那点关系也断了的徐老蔫,李平竟然老鼠见猫一般,轻手轻脚小声小气地对六岁的外孙子毛毛说:“毛毛,给你一块钱,出去买个雪糕吃,千万别去惹你姥爷、、、、、、”

    “又给钱!又给钱!都是你们惯的!都是你们惯的!你们就惯吧!你们就惯吧。看看你们能惯出个什么好来?!”老蔫炸雷般地吼了起来,“几十万几百万地给,你们倒是争气啊!狗屎!一堆狗屎、、、、、、”

    李平吓一哆嗦,低眉顺眼,乍着胆子陪着小心嘀咕:“我说老头子,你是不是疯了?满打满算,你一辈子才挣了十二万二千三百五十二块钱,零七八碎不算,到现在还欠着一万两千五没给呢。你哪来的那么多钱?你就是贪污受贿,把小学校都搬家来,它也不值五十万。你哪来的那么多钱?给谁了、、、、、、”

    李平说着说着,仿佛是看到八十岁的老头子,蓦地变成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一盘西红柿炒鸡蛋,转眼变成了大龙虾;一块牛粪饼子,就那么楞是变成个大金盘子、、、、、、瞬息之间,她便一脸惊天动地山崩地裂般的惊骇、、、、、、

    平时最惯孩子经常给孩子钱的徐老蔫,没理会老伴变了味的目光,翻了翻眼睛摔门而去。路上碰上一脸笑容跟他打招呼的女儿,都只是鼻子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他要找个人唠叨唠叨,要不然说不定真要憋闷疯了。

    第二章后院的火

    女儿徐梅回家进屋一看,可不得了了,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母亲,大鼻涕淌有二尺长,两眼发直,中风了似地一动不动地呆坐地上。徐梅虽然也年过三十身为人母,可哪见过这阵势。当时就嚎啕大哭,扑上前去抱着母亲连叫带摇。李平被女儿摇晃的顺过气来,也是大放悲声,边哭边说:“梅子,妈的命好苦啊!你说说,我这辈子哪里对不起他了?我上侍候老下拉扯小,有一个蚂蚱我得给他留俩腿、、、、、、他就这么对我,他还算是个人吗`、、、、、、”

    “妈,你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梅糊里糊涂地陪着妈流着眼泪。

    “你爸那个老王八蛋他有人了,不要我们娘们了。他贪污了好几百万都送给人了。我说拖欠工资他不着急呢,原来他有这一手。徐正行,你个王八蛋!你不仁也别怪老娘我不义,我去乡里告你去、、、、、、”

    “妈,妈,妈呀!你可不能乱说,贪污这么多钱是要杀头的。就我爸他们那个破学校,连地皮卖掉也不值二百万,他上哪贪污那么多钱去?您真要把我爸送进去啊?!妈呀、、、、、、”徐梅两眼跑直线,一滩泥似地瘫软在地。

    李平连忙抱起女儿摇晃着哭诉:“梅子,你别害怕,别害怕,妈哪能呢。他再不仁我也不能不义啊!妈也就是说说气话。快起来,快起来、、、、、、”

    第三章百姓之家

    徐老蔫出门便奔了街口那个名字叫百姓之家的饭馆,他今天豁出去了!不过了!他要大吃大喝,猛猛地吃一顿,狠狠地喝上一场。

    百姓之家的宗旨是,五元吃饱十元吃好。门口立着的牌子上写着:您要是满意,请告诉您的朋友。您要是不满意,请告诉我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老蔫几乎wWw.从这家的饭馆门口过,对这块牌子看在眼里,满意在心里,非常赞成这种提法。有时真想进去试试,可就是舍不得钞票。大半辈子过去了,除去别人请他,或他有绕不过去的事请别人,他从来还没有自己请自己、招待过自己一回呢。今天他豁出去了,要在这里讨个满意。因为此时此刻,老蔫是浑身的头痛,满肚子的牙疼,不满意的都不知道如何表达了。

    百姓之家,从外面看门面并不大,进到里面一看,还真不小。属葫芦的,口小肚子大。方条桌子摆了四五十张,二楼还设的有雅座包房。虽然是为老百姓服务的小店,但是比二十多年前市政府招待所的餐厅还强呢。徐正行徐校长徐老蔫这辈子,进过的最高级的吃饭喂脑袋的地方,就是二十年WWW.soudu.org前市政府招待所的那个餐厅了。那次,徐校长是做为先进的优秀的教师代表,在市府餐厅,同主管教育的副市长握的手,碰的杯,吃的饭。这也是徐校长面红耳赤之后的一个保留话题,同毛主席当过小学主事一样。后来,也有过去市府餐厅的机会,可他这时已经是小学校的正“主事”了,怎么能同那些被他主事的属下争夺这种机会?怎么忍心在那清汤寡水的小锅里再插上一筷子?所以,徐校长的记忆里,对吃饭的地方的最高最好的记录,就是市政府招待所餐厅。现在,一个小小的为百姓服务的民间餐馆,看上去比二十年前父母官们的聚会议事的地方还要强,可见现在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多少,国力强了多少。若是放在平时,徐老蔫肯定会感概一番。也许还会壮起胆子,把总感叹今不如昔的李平拉来感受感受,受受教育。李平总说今天不如昨天好活人,那时一人挣钱能养活全家,现在俩人挣钱养活不了一个孩子。过去割斤肉的钱,现在打瓶酱油都打不回来、、、、、、但此刻,他不愿意再提什么国力了。

    老蔫走进百姓之家的时辰,是下午五点钟左右,还不到吃饭的时侯。所以,这个正点时需要排队等座的饭馆,此刻人并不多,稀稀拉拉羊屙屎似地散布着那么几个人。个个目不转睛地盯死电视看着,显然是都是心不在焉。

    “老师傅,您想吃点什么?”一个三十来岁精明强干的女人过来问。

    这话让老蔫听着有点别扭、刺耳,立马就是一肚子不满意。师傅一词,那是对靠手艺吃饭的人说的。怎么能对同毛主席平起平坐过的人用?几十年来,老蔫听的都是校长的称呼,最不济,也是一声徐老师。虽说是教小学的,也是教书育人学而优择仕的脑力劳动者,怎么能同那些个出大力卖手艺的人相提并论?好在徐校长眉头皱起之前,女人已经认出他来了,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地说:“是徐校长啊!您看我这眼神。我还是您的学生、、、、、、”

    “退了,退了。不是什么校长了。老百姓一个,老百姓、、、、、、”徐校长欲言又止,那种失落感和架势,跟干休所出来的将军没什么两样。

    “可我们心里,一辈子当您是校长,是老师!”女人认真而真诚地说。

    徐老蔫的心里一热,眼窝子不由自主地有些潮湿。有一句话从乱哄哄的脑子里划过:只要你认真地对待过自己,就会得到别人的认真对待。

    “徐校长,您吃点什么?我请客!”女人热情诚挚地说。

    “不合适,不合适。我自己来,自己来、、、、、、”徐校长,前“主事”,怎么能让学生请自己?徐老蔫连忙推辞。

    女人不由分说,便摆上酱牛肉、卤猪手、炸鸡翅、皮冻等几样下酒菜,又送上两瓶小店最好的、招待贵客用的青岛啤酒。徐老蔫从来都不喝啤酒,说那玩意儿臊了叭叽水了呱叽,如同是马尿泡的茶一样,不是个正经东西。女人强不过老蔫,把啤酒换成了老白干。老蔫抿了一口老白干,吧嗒了一下嘴,对望着他的学生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双老眼不由自主地落在摆在柜台上的大彩电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