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克特在身后来回穿梭,忙着上菜和撤掉多余的盘子,完全不需要他人一丁点的提醒,完全符合上流阶级的要求。格斯特坐在餐桌的主位上,康丝坦斯坐在他的左面。他看起来并没有以前那么苍白:也许是因为昨天出去晒了一会儿太阳的缘故。但是河滨路这座古老大宅的餐厅仍然是个阴郁的地方,墙上铺着深绿色的墙纸,上面挂着同为深色调的油画。那些本应是俯瞰着哈得孙河的窗户也在很久以前用木板钉死了。难怪这个家伙这么白,整天像穴居动物一样,生活在黑暗中。文森特决定晚餐由他自己解决,做几道不可思议的美味佳肴,比如说,在他阳光明媚的苏福克郡后院烤排骨,再加上一杯泡沫丰富的凉饮料。甚至福斯克白天的野餐也比这些要更合他的口味。他尝试着用叉子戳了一下盘子里的东西。
“你不喜欢鳕鱼卵吗?”格斯特问他。“这是一道传统的意大利菜。”
“我的祖母是从那不勒斯来的,她这辈子都没做过一道这样的菜。”
“我想这道菜来自力久利亚。但是不要紧: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吃鳕鱼卵。”他朝帕克特打了个手势,后者马上把盘子撤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帕克特端着一盘牛排和一满杯香气四溢的酱料走了过来。他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听百威,上面还挂着一些冰碴。
文森特惬意地享受着盘中的美食。他抬起头,看见格斯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康丝坦斯的波尔多式牛排做得好极了。我把它备在耳房里,以防万一。还有,嗯,冰镇啤酒。”
“你考虑得简直太周到了。”
“牛排还合你的口味吗?”康丝坦斯隔着桌子问他道。“我准备了五分熟的牛排,就是法国人喜欢的那种。”
“我不知道五分熟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味道很特别,正符合我的口味。”
康丝坦斯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文森特又吃了一大口,接着又喝了一大口酒。“那么接下来我们做什么?”他问格斯特。
“晚餐后,康丝坦斯会为我们演奏几首巴赫的变奏曲。她是位相当有成就的小提琴家,但恐怕我并不太会欣赏这些。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会对她使用的小提琴感兴趣。那是我叔祖父的一件收藏品,一把年代久远的阿马蒂小提琴。琴弦有点走调wWw.,但外形相当精美。”
“听上去不错。”文森特轻轻地咳了咳。“但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下一步该调查些什么?”
“啊!我明白了。我们的下一步行动,实际上分为两个方向。我们要查查这个贝克曼,而且我们要针对这两具尸体的死状做一些背景调查。我已经派人调查前一个问题。康丝坦斯将会帮我们调查后面这个问题。”
康丝坦斯一本正经地用餐巾轻轻地擦了擦嘴。“阿洛伊休斯让我查找一些关于人体自燃现象的历史资料。”
“人体自燃,”文森特说。“就像在卡特夫斯案发现场,你和法医提到的那个玛丽?里泽那样的案子吗?”
“非常正确。”
“你并不是真的相信,是吗?”
“玛丽?里泽的案子只是若干类似案件中最著名的一件,而且有关它的报道非常全面。是这样吧,康丝坦斯?”
“非常著名,记录面面俱到,而且还很奇特。”她拿出压在手臂下面的一些记录。“1951年7月1日。里泽夫人,一位寡妇,躺在她佛罗里达州圣彼兹堡公寓的安乐椅上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她的一个朋友闻到了烟味,后来发现了她。当人们撞开门的时候WWW.soudu.org,他们发现玛丽?里泽夫人原来坐的那张椅子已经变成一堆烧卷的弹簧。而玛丽?里泽自己,她那一百七十多磅的身体已经变成一堆不足十磅的灰尘和骨头。只有她的左脚是完整的,还穿着袜子,脚踝以上的部分完全烧毁,而脚踝以下的部分则安然无恙。人们还找到了她的肝脏和头盖骨,在高温的作用下,喷溅得到处都是。然而,公寓的其他部分却完好无损。燃烧只发生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包括里泽夫人的尸体,她的安乐椅和墙上的一个塑料插座。她的表停留在凌晨4∶20分。后来人们把表又连到另外一个插座上,它仍能准确地报时。”
“你在开玩笑吧。”
“人们马上叫来了警察局的人,他们记录得非常详细,”格斯特说,“照片、样本、分析结果——加起来有一千多页。我们的专家认定,只有超过三千度的高温才能把尸体熔化成那种程度。掉在睡衣上的烟头不可能制造出那么高的温度,更何况,玛丽?里泽根本不抽烟。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煤气泄漏或者其他催化剂的踪迹。没有电线短路的情况发生。甚至连闪电的可能性都排除了。官方从不认为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
文森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这种现象并不是最近才出现的,”康丝坦斯说,“狄更斯在他的小说《荒凉山庄》中就曾提到人体自燃事件。评论家曾就此对他进行批判,后来他在1853年版的小说前言中列举了一个真实的人体自燃案例,为自己做了辩护。”
文森特刚要把另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听到这儿的时候,也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狄更斯告诉我们,在1731年4月4日晚上,住在意大利切辛纳市的柯妮莉亚?赞格瑞?德百代公爵夫人曾抱怨自己总觉得‘思维迟钝,身体沉重。’一位女仆服侍她上了床,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她们一起做祷告,并且聊了很长时间。第二天早上,伯爵夫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起床,于是女仆就去敲她的房门。没有人应门——只闻到一股恶臭。
“女仆打开门,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幕非常可怕的情景。空气中充斥着雾一般的煤烟。那位伯爵夫人,或者说是她的残骸,躺在离床四英寸远的石头地板上。她的整个躯干都被烧成了灰烬,甚至连骨头都被烧成了碎片。保存完好的部分仅限于膝盖以下的部分;双手的几个关节和一片连着几根金发的头皮。身体的其他部位只能从灰烬和碎骨围成的轮廓中依稀辨认出来。这起人体自燃的案件和其他早期类似的案件,例如兰斯的妮可夫人的死,都被描述成‘上帝到访’留下的结果。”
“研究做得非常出色,康丝坦斯。”格斯特说。
她笑了笑。“这儿的图书馆里有大量关于人体自燃方面的书,你的叔祖父对各种形态奇特的死都非常感兴趣——但是,当然了,你已经知道了。不幸的是,这儿没有1954年之后的书,但是在那之前的例子已经够多的了。人体自燃的案件都有一个共同点。躯干部分完全被烧成了灰烬,但是通常情况下,四肢却能保持完好无损。死者身体里的血液,有相当大的一部分被高温气化;通常情况下的火焰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脱水现象。这种超高的温度被局限在一定的范围内;尸体附近的家具,或者其他的一些东西,甚至是那些易燃物,都完好无损。官员通常把它称作‘死亡圈’:在这之内的每样东西都被损毁了,而在那之外的东西则不会受到影响。”
文森特慢慢地把手中没吃完的牛排放了回去。这听起来与杰瑞米和卡特夫斯的死简直太相像了,但还存有一个关键的不同点:没有马蹄形的印记和脸的图案,也没有那股硫磺的臭气。
突然从正门那边传来一阵低沉、空旷的敲门声。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格斯特说:“我想,大概是邻居家的孩子。”
那空洞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谨慎的敲门声接连不断地响起,穿过走廊,在古老的大宅里激起一阵阵回声。
“听起来不像是少年犯的敲门声。”康斯坦丝咕哝了一句。
帕克特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格斯特。“我要去吗?”
“保持平时的警戒状态就可以了。”
过了一分钟左右,侍者便领进来了一位男士:那人个子很高,有着薄薄的嘴唇和褐色的头发。他穿着一件灰西装,领结松松地挂在他的白衬衫上。他身材中等,和同龄人相比,他脸上的皱纹可能是多了一点,也说明他比他的同龄人的更为谨慎。他既不英俊也不难看。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的面无表情和缺乏个性都给文森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简直是个典型的毫无特征的人。
他站在门口,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游走,最后停在了格斯特身上。
“什么事?”格斯特说。
“跟我来。”
“我能问问您是谁吗?您到这儿来有什么目的吗?”
“不行。”
回应他的是一段短时间的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那个人继续用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盯着格斯特。这看上去太不正常了。文森特感到一阵战栗。
“来吧,求你了。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如果你拒绝透露你的姓名或者告诉我你的职业,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走呢?”
“我的名字并不重要。我有消息要告诉你,关于一位敏感人物的消息。”
格斯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很随意地从他的西装里掏出他的那把Les Bear.45,确认枪膛里还有子弹,然后又把它插回了西装口袋。“没什么意见吧?”
那个人仍面不改色地说:“带不带其实都没什么关系。”
“等一等。”文森特站了起来。“我不喜欢这样。我也要去。”
那个人转身对他说:“不可能。”
“别被他骗了。”
那人惟一的回应便是凝视着文森特。他的表情——如果那也算表情的话——变得更加死板。
格斯特抬起手搭在文森特的手臂上。“我想我最好是一个人去。”
“该死的,说什么废话。你不知道这家伙是谁,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喜欢这样。”
那个陌生人转过身,飞快地走出了房间。过了一会儿,格斯特也跟了出去。文森特就这么满腹狐疑地看着格斯特走出了房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