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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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呼呼的吹着,刮过光秃秃的树枝,吹动翻飞的衣袍,猎猎作响!空旷的场地上,枯黄的野草早已衰败,窸窸窣窣的露出深黑的地表,四周静得可怕,似只能听见风的声音.....................

    时光,凝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空上开始稀稀落落的飘起雪花儿来,漫天的,轻盈的白,飞舞着,打着旋儿的落下来,渐渐,拂了满身……………….

    柔亮的青丝散落如瀑,缀着点点雪花儿,更衬得那张精致绝俗的容颜清丽如仙子。

    晶莹的肌肤,深阖的眼眸,浓密的睫毛,微翘的琼鼻,妍红的唇瓣,微扬的唇角,恬淡的笑容.......................

    已沉睡的人儿安详的似在做着一个永远也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白色的裙裾散落于地,渐于漫天的白色融为一体..........................

    风渐渐呼啸,吹落漫天的雪花零落如柳絮,渐渐模糊了那道半跪于地的明黄。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时光仿佛静止,将所有的一切都冻结在了这一刻,冷却的,还有,那怀中渐已冰冷的娇躯,和曾为之急遽跳动的心………………

    “你是谁?”

    她微微仰头的那一刹那,他忽然听见了花开的声音,在浓深的夜色中,伴着漫天的雪花,一起盛放,从此,乱了心跳……………………..

    “不要忘了我,忘了这个世界,有一个女人,为你而生!”

    她紧拥着他,轻声呢喃,纤柔的手指轻划过他的面颊,眸光迷离而情深!………彻底迷失在幸福中的他,不曾看见,就在他彻底拥有她的那一刻,一颗泪珠正自她的眼角悄然滑落,坠在他们身下纷乱的花瓣上,晶莹似晨曦的露珠,映着灿烂的阳光,映着四周金黄色的花海,那么的绚烂,那么的夺目,却也,慢慢消散…………………….

    “你叫明玄,不叫,凌玄?”

    她扬头看着他,眸光凌人而悲伤,带着他不解的复杂…………..然而,然而,久别之后的重逢,喜悦早已主导了所有的思绪,他来不及,已来不及,做他想…………………

    “孩子,我们的孩子!……………..”

    她费力的抬起手,在他的帮助下,将那幼小的,裹在襁褓中的孩子紧紧搂进怀里,然后抬头,给了他一个那么欣喜,那么欣慰,那么灿烂的笑颜!让坐拥天下,呼风唤雨的他,几乎瞬间,热泪盈眶!那并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却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的,孩子…………

    “回来了!…………………”

    她淡淡的微笑着,映着身后朱红色的宫门,任夕阳用最后一丝余晖,将她那袭白衫镀上金边,染成橘红…………….

    从此,上元宫里那日日半晚守候在宫门口的身影,成了他在那华丽却冰冷的宫廷中最深切的倦恋!那清丽淡雅的容颜总能让他忘记与朝臣博弈,钩心斗角后的满身疲累,心与身,在看见她的那一刻,骤然放松,回归平静,即便,只是暂时的平静……………

    “天冷,多喝些汤,暖暖胃!”

    淡淡的叮嘱,冒着腾腾热气的浓汤,经由那双纤纤玉手一起递到他手上,带着这个皇宫里,本不曾奢望能够拥有的温度和幸福!

    她亲手煲的浓汤里,犹自带着她的味道,一入口,便一直暖到心底!

    肖似他的儿子坐在她身侧,抬眼望见他手里的碗,奶声奶气的望着她道:“娘亲,我也要!”

    他们的儿子从不唤她‘母妃’的,而只是亲昵的唤着“娘亲!娘亲!…………”

    她俯下身去,轻柔的替儿子拭去嘴角边沾着的一颗米粒,柔声道:“这汤是不能给小孩子喝的!峄儿吃娘亲给你熬的肉粥好么?这汤等长大了,娘亲再做给峄儿喝,好不好?”

    儿子委屈的望了他手中的碗一眼,撅着嘴低下头去,用勺子拨弄着自己碗里的粥!

    他喝着汤,剑眉轻扬,呵呵笑道:“你管他那么多做什么?等他长大了,自有他媳妇儿做给他喝,要你什么操心?你只顾我,便好了!”

    这一生,你都只顾我,便好了!

    她轻白他一眼,对着儿子柔柔一笑,伸手接过儿子手中的碗,一勺一勺的喂他吃,儿子便又立刻开心起来,得意洋洋的瞥了他一眼,笑开来。

    他看得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也放下手中的碗,递给她,道:“你喂他,那我呢?”

    她微微一怔,望着他眸中的耍赖,和一旁睁着双清亮大眼睛,正等着她选择评判的儿子,似有些哭笑不得,嗔道:“你都那么大人了,自己吃!”说罢,转过头,继续喂着儿子!

    看着儿子眼中得意的胜利的光,他不悦的蹙起眉,大手一伸,揽过她,亲昵的凑近,嘴角边擦着她白皙修长的颈项划过,暧昧的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夫人,我好饿呢!要你喂……………..”

    她的脸在瞬间泛红,望着犹自睁着双清亮大眼睛,不解的看着他们的儿子,又羞又恼,拍开他揽在她腰间的手,道:“别闹!好好坐着吃饭!”

    他剑眉一挑,眼神危险的眯起,:“是吗?”不待她答话,整个身子已被他凌空抱起,不顾她的惊呼,挣扎,径自带回房,留下一句“喂四皇子吃饭!”,给惊愕的宫女和正愣愣坐着,不解的看着他们的儿子………………………..

    “长相思,久离别,美人之远如雨绝。独延伫,心中结。望云云去远,望鸟鸟飞灭。空望终若斯,珠泪不能雪。”

    清丽绝俗的词句,字字关情的相思,娟秀雅致的笔迹,却在瞬间,将他自以为是的幸福,击得粉碎…………粉碎…………………

    长相思,呵,长相思…………………

    他低垂着眼眸,一寸,一寸的,将那页长相思撕得粉碎,看着它们在火盆中腾起橘黄色的火焰,慢慢,化作黑灰,泯灭成烟!指尖的灼痛一直烧进心里,冰雪却开始在心底蔓延,蔓延………..渐渐,冰寒一片……………..

    字迹可以化作灰烬,那么心呢,可能回到从前?他们能否,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而他,也从不知道,从不知道……………他宁愿,他从不知道…………

    雪花在空中静静飘舞,漫飞,似她空灵的琴音,在上元宫上空静静回响,又似她绝俗的舞步,飘渺而不可捉摸………………..

    而她,此刻,就这样静静的躺在他怀里,像陷入沉睡的孩子般,带着纯净,恬淡的笑,任温热的血,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掌心,落在他的衣袍,落在…………落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再慢慢的,慢慢的,凝成心中那一抹,悲痛欲绝,永无断绝的,艳红!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他那么深深的凝视她,那么专注,那么悲伤,只为,寻求一个答案!

    告诉我,为什么?…………………….

    她忽然笑了,浅浅勾起的唇角,微弯的眼眸,划出这世间无人能够企及的美丽,倾绝天下!………………..却为何,让他在一瞬间觉得,他离她好远,好远,那么的遥远,而不可及…………

    她看着他,眼神虚无而飘渺,白色的裙裾在她身后摇曳,翻飞,宛如即将要凌空而起的仙子…………………..瞬间,让他心中升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那么的浓烈,浓烈的似要盖过一切………………………

    “雪儿!”他忽然在心中强烈又急切的呼喊起来,浓烈的欲望在瞬间勃发,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伸出手去,拽住她,紧紧的,拽住她,哪怕失去所有,哪怕不惜一切,哪怕,万劫不复!……………然终究,终究,……………他是王,是帝王!是这个世间最至高无上的,王………………

    仅仅瞬间的迟疑,沧海变桑田!………………

    似明了般,她眸中淡淡的笑意凝聚,红唇微启:“因为,爱的太久,恨得,也太久!……………我们,已纠缠的太久,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她缓缓的笑着,身体慢慢朝后倒去,微微张开的双臂像在同他做着生命中最后一次的拥别!

    恬淡的笑容染上唇角,带着解脱般的安宁,白色的衣袂随风而舞,乌黑的发丝在雪空中飞扬,翩跹宛如振翅欲飞的蝶……………………….

    红色忽然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迅速的,开始蔓延,在刹那间,染红了他的双眸……………….

    “不啊!……………..”他忽然听到空旷的雪地上,有人撕心裂肺的嘶吼,那声音悲痛惨烈的仿若失去了整个世界!

    是谁?是谁?..............................谁在,嘶吼?............................

    手背上,忽然就有些烫,有些亮,晶亮,如跌碎的水晶.,纷纷,点点.............................

    有什么,在瞬间,碎裂?

    .................................................................................

    红色忽然蔓延开来,如海浪般在瞬间翻涌,席卷一切,带着不可遏止的癫狂,让他的双眸迅速的染上血色!

    悲痛如突爆的火山,从心口喷薄而出,瞬间,将他逼至绝境!

    寒冷如影随形,带着冻结一切的温度,欲将他尘封,溺毙,湮没!

    “啊哈哈!………”

    他募然仰首,疯狂的笑意破空而出,层层叠叠似巨浪翻涌,在空旷的雪地上来回击撞,翻腾不止,无数栖息的鸟雀扑棱棱的拍打着翅膀惊起......................................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疯狂的笑着,似不可遏止般,身体剧烈抖动有如刺骨寒风中萧瑟的枝杈!

    泪不知何时,纷乱的坠下,纷纷点点,溅在怀中人儿如玉的娇颜上,激起细微而清澈的水花......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情,处!.............................................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停了笑意,微微低首,凝着怀中那安然沉睡的娇颜,寒冰染就的眸子里腾起刻骨的恨意,冷凝一片的脸上泛起一股狰狞,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一字一声,道:“云落雪,别以为你这样,朕就会放过你!朕告诉你,此情不休,此恨不已,天上人间,必定相聚!以吾之名,指天为誓,生生世世,永为纠缠!”

    “生生世世,永为纠缠…………永为纠缠……….……..”

    悲怆的呼喊响彻空旷的雪地,回音久久不绝。

    抬首,天空竟是从未有过的阴霾,深灰的似隔绝了一切的光亮,双手微一用力,抱着怀中早已冰冷的身体踉跄起身,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明黄色的衣袍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和着冰冷的白色,更觉明亮的刺眼………………

    “皇上!………………”

    雪地上忽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急切的呼喊也似近在耳畔,和着呜呜的风声,听起来有些模糊而不真切!

    “父皇,娘亲!………………”

    又一声孩童的哭泣,夹杂在北风刮过树梢的凄厉声响中,悲凉的似带血的嘶喊!

    然而帝王却似没有听见般,抱着怀中单薄的白衣人儿,一步,一步,慢慢远去!

    风雪渐渐模糊了他明黄色的背影,只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和一连串,绵延不绝的,深黑色脚印………………………..

    北风呼啸,雪落纷飞,风中凄厉的哭喊渐渐隐去,似被风吹散了般,只剩淡淡的悲凉!

    而另一道身影却在雪地上僵了许久后,才缓慢的跟上远处帝王明黄色的背影!

    北风益渐呼啸,雪也落得越发的大了,漫天飞舞的白色精灵,打着旋儿的落下来,渐渐遮住了那一地的狼藉。上苍以最奇妙的画笔,用最纯洁的色彩,一点,一点,抹平了地上那清晰而沉重的脚印,以及白雪之上,那抹怵目惊心的,艳红……………

    “圣旨到,皇贵妃云氏,毓自名门,躬全懿范。………………..,特以册宝,谥曰孝永皇后’。

    圣旨到,封上元宫,四皇子峄,改迁景泰殿!

    圣旨到,上元宫诸人侍主不力,令自裁殉主!

    圣旨到,……..护主不力,有失其职,令抄家问斩!

    圣旨到,………勾结逆贼,意图犯上,诛九族!

    圣旨到,………….余孽不恤君恩,犯上做乱,罪当凌迟.,暴尸三日!

    圣旨到,………………………

    传旨太监尖利的嗓音划破了大凌顶上阴沉沉的天空,洪熙十三年便在一片血色弥蔓中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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