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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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顾老头是澜齐的老职员,因为年纪大了,可他又不肯退休养老,所以就把他安排到这个别人很累但他不累的职位上来,他的工作很简单,每天在各个楼层巡巡逻,指挥他手下的那些人去整理打扫就好了,他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喜欢教育人,有时候做错一点小事就会被他教育得不知东南西北,可又不敢叫他停下来,所以大家都只有忍着,谁让他是老人家呢。

    “你是韩经理介绍来的?”顾老头坐上了他的那张太师椅,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对,是韩云想让我来的。”叶落颜恭恭敬敬地答道,生怕出了点错,他觉得这位老爷子可不能惹,要不然自己在澜齐的日子不好过了。

    “嗯……”顾老头缓缓的点头,慢悠悠道:“想不到那个脾气比石头还怪的韩云想也会开后门了,难得!”

    哈?!没听错吧???比石头……还怪?!这是什么比喻?叶落颜隐隐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真的笑,只好憋着一口气忍着。

    顾老头当他没话说了,又继续道:“我看你这年轻人长得斯斯文文,也是读过书的,到这里就不要觉得累了什么的,大家都一样,不能你有些柔弱就偷懒啊,这对别人不公平,都是拿的一样的钱,凭什么你少干一点就也得一样的呢,靠力气吃饭又不是丢脸的事情,选择不同罢了,你要知道……”

    如此这般,叶落颜不知过了有多久,可看见老头子还是滔滔不绝的,不禁觉得有点难受了,没有充分休息好的大脑也开始迟钝起来,使人十分想睡觉,他站在那里,眼皮重得好像挂着几斤铅,耳朵也出现了回声。

    “好了,我说完了,希望你能都记住,做事认真些,你去吧。”

    终于老头说完了,叶落颜也一下子惊醒过来:“啊?去哪儿……哦,我这就去!”

    还没等顾老头再次发作教育癖,叶落颜就冲出了房间,这太恐怖了,自己从小到大都是老师眼中的乖学生,也没有被老师这么说教过,他开始同情哪些一天都被老师盯住不放的同学了,他们也是很了不起。叶落颜依稀记得顾老头叫他负责的是十七楼的事情,可又不太确定,正想找个人问问情况,在走廊转个弯就看见一个人影,叶落颜立马就走上去;“请问你是内勤部的吗?”

    “诶?问我吗?”男孩子回过头来,看见叶落颜后就笑了:“好有缘哪,又遇到啦。”

    原来就是刚才被自己撞倒的男孩子,叶落颜也笑着点头说:“是啊。”

    男孩子歪着脑袋,用他那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叶落颜:“原来你也是内勤部的,我还以为你是做文职的呢,正好我也是啊。”

    “哦,这么巧,那你知道内勤部都做些什么吗,刚才那位老人给我讲的时候我没听清楚。”

    “你是说顾老头吧,每个新来的都会被他教育一番哦,他话好多呢。”

    叶落颜十分认同的:“嗯。”

    “呵呵,你既然是新来的,就跟着我吧,”男孩子调皮的眨眨眼睛,拉起叶落颜的手就向电梯那边走去:“今天的事情可是很多的。”

    “什、什么?跟着你???”叶落颜还搞不清出状况,就被男孩子拉着走,“你叫什么我都还不知道呢!”

    男孩子还是冲他一笑:“你叫我小愿就好啦。”

    原来这个叫小愿的男孩还是个高中生,偶尔来打零工的,家里有个哥哥,也是在澜齐工作,不过级别就高了很多很多,小愿让叶落颜给他保密自己来这里打工的事情,说是谁问都不能说,打死都不能说,叶落颜有些无奈的答应了他,不知为什么,有种包庇未成年人做坏事的感觉,不过,小愿是个认真的好孩子,做起事来一点都不马虎,手脚利索,上蹿下跳,精神好得像用不完似的,这倒让叶落颜很羡慕。

    就这样,过了几天,叶落颜也摸清楚了内勤部要做些什么,具体就是整理打扫之类的事,有时候还需要扛扛包裹搬运货物,总之就是体力活,每个楼层大概有三四个人在负责,运动量说大也不算大,说轻松也不见得,就像顾老头说的靠体力吃饭的工作。

    和小愿相处这段时间,叶落颜发觉这个孩子年纪虽小,可做事出世特别的聪明,常常都会揽到一些不用跑多远路或是不费力气的活来做,他又指定了叶落颜是和他一组的,所以叶落颜也似乎“捡到”了一点好处,就算是每天公司花坊两头跑,时间也不是特别的赶——对于他每天下午都会翘班去经营花坊这一件事,顾老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暗示他把手头的事情做完就行了,这让叶落颜不禁想是不是韩云想帮他说的情,要不然依照顾老头的脾气很难不炒他鱿鱼,还不说他自己现在还没过试用期。

    而更让叶落颜纳闷的是,到底韩云想在澜齐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依稀记得许亦樊说过他是销售部的经理,按理说他是管不了内勤部的事的,但他又实实在在的帮了叶落颜的忙,说做到就马上做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倒不是没想过要正式的谢谢韩云想,可自己和他根本就不算熟络,平日里连见面都很难,所以这使叶落颜有些伤脑筋,他不想欠别人太多人情。可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叶落颜也懒得再去费神了,凭他的精力一天两头跑就已经是极限了。

    这天中午,叶落颜一人去公司食堂打饭,令他奇怪的是,小愿死活都不肯去食堂吃饭,说是嫌麻烦,没办法,叶落颜只好拿了两个饭盒把打好的饭菜带给他吃,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在减肥什么的,可见他一抱着饭盒就把饭菜吃个精光,叶落颜就想不通了,小愿绝对不是只会等着别人送吃的的懒人吧?

    难道是……

    叶落颜大概明白原因了,小愿的哥哥不也是在这里工作吗,他这么做是不想被他哥哥发现,唉,小愿这个孩子啊……

    没来由的,叶落颜想起了他那个在外地上学的弟弟陈落阳,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只不过都是在一个孤儿院里长大的,由于年龄的差距,叶落颜不自觉的就担负起了照顾陈落阳的义务,而陈落阳也很依赖他,把他当做亲哥哥对待,久而久之,这种并没有血缘作为纽带的亲情也变成了不可替代的存在,甚至在他们心目中对方比自己真正的亲人都还要重要。

    如果不是小阳的话,自己两年前会一直昏睡下去吧……叶落颜是这么认为的,自己的世界完全崩塌的时候,只有那个声音才让人感到温暖,他想逃避这个世界,但他也有自己不能抛下的人,他答应过他要一直当他的哥哥,一直陪着他照顾他……良知在告诉他,他不能这么自私,他的世界已经没有了父母,没有了连影薇,难道还要失去最后一个亲人吗?

    所以,他选择了醒来,去面对这个灰暗的世界,他已经不能再失去。林愿吃完饭盒里的饭后抹抹嘴,他本来就是在长身体的时候,不管吃什么都很香,特别是旁边还有叶落颜这个很照顾他的人在给他不停地添菜,于是他吃得更开心了,最近都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呢……哥哥很忙,每天都是自己已经呼呼大睡了他才回来,第二天又一大早要到公司去,貌似很久都没有和他说过话了……

    “吃饱了吗?还要不要喝汤?”叶落颜接过林愿手中的饭盒,看不出来这孩子胃口挺大,连他自己的份都吃得差不多了,不过还好他不是很饿,少吃一顿也没关系。

    “饱~了~”林愿咂咂嘴,很满足的笑了:“叶哥哥你真~好~我好~久都没吃这么饱了!”

    “嗯?好久?你哥哥不管你吗?”

    “我那个哥哥,哼~”林愿撅撅嘴把头一偏:“一天就知道工作,我都几天都没看过他了,他才懒得管我呢!”

    叶落颜无奈的摇头,“他也是忙,你不要让他太担心了。”

    “哼哼~”林愿慢慢的回过头来盯着叶落颜,一脸的狐狸像,“不如你来当我哥哥吧~~~我天天都跟着你!”

    “呃……”叶落颜显然被吓了一下跳,小孩子就是喜欢随便说话不经大脑:“不好吧,你哥哥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诶,怎么会嘛!”林愿好像来真的了,他无比认真的拉住叶落颜的衣袖:“我很喜欢哥哥啊,哥哥也很喜欢我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林愿的确是十分讨人喜欢的孩子,可是真是要再带着一个孩子的话自己也会很苦恼的……

    叶落颜想了想才说:“嗯……其实……我也有个弟弟的。”

    “哦?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们才认识几天啊,”叶落颜轻轻弹弹林愿的额头,他不介意和这个孩子分享一点他的东西,“他比你大两岁,马上要读大学了,我也很久没看过他了,上次打电话好像还是两个月以前了吧,我总说我忙,可是……”

    可是我只是不想打扰他,一直觉得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把自己弄的一团乱不说,还让他有了这么多不好的回忆,他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为陷入昏睡的自己每日都惊慌不已,还有什么比惊慌等待更磨人的呢?后来小阳对自己说过,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以留他一个人,他害怕。

    小阳不是特别坚强的孩子,像他这样的孤儿,心里最柔软的部分是很难让外人触摸的,叶落颜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也了解那种无人依靠的绝望,那时自己也还小,当有一天发觉原来亲人的概念也可以不是由血缘关系来定义的时候,肩上更多的是一种责任,虽然他还不清楚什么是责任,但是他知道他要照顾好小阳。连孤儿院的院长都常说叶落颜太好强,喜欢把什么事物都往自己身上揽,可又有谁知道叶落颜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再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懦弱而引发更多的悲剧……满身是血的母亲倒在她面前……那个女人讥讽的笑容咒他罪有应得……冷漠的父亲对他的生死不闻不问……就算他只有八岁,也尝到了心疼的感觉,生不如死,食人骨髓。

    不知不觉,叶落颜的思绪飘远了,十几年的时间不能让他忘记所有,每个人的面孔定格在那个时候,渐渐的被尘蒙住了,那轮廓却深深的刻在了心里,活着的人总比死去的人要累,背负了太多就会想卸一些烦恼下来,丢掉也罢,遗弃也好,到头来才发现都是枉然,丢不掉的还是丢不掉,缠着你的那困丝火烧不烬水溶不化,时时刻刻伴着你,至老至死。

    “哥哥?哥哥?”林愿的手在叶落颜眼前晃了晃,他奇怪怎么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呢?还发起了呆。

    “哦,对不起……”叶落颜用双手掩住脸深吸一口气,现在的气氛有些沉重,“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叶哥哥从前过得也不好吧?”林愿不像刚才那么无理取闹了,他看着叶落颜,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下来,“其实我也没这么讨厌我哥哥的,我只是觉得他这么几天都不理我,我很不开心,真的有这么忙吗?我知道他的事情是很多啦,要操持这个家还要供我上学,我很想帮他,哪怕一点点也好,可他这个不准我做那个不准我做的,感觉我像废物一样,看嘛,我一个人偷偷的来做临时工也很好啊,又没惹什么麻烦,大家也都很喜欢我,还给我保密。”

    这个怕是林愿为数不多的感性时刻,他很少和别人说真心话,就连和自己的哥哥也很少沟通,能说出这些话他自己也很诧异,可能是叶落颜给人感觉很安全吧,觉得不管你说些什么要说多少他都会安静地听着……就是这样的人,也是常常的不开心,林愿看得出来,叶落颜很少笑,虽然他时常都挂着笑容,但那不是真正的微笑,只能算是一种伪装。

    “所以,你要珍惜呀,”叶落颜给林愿顺了顺额前的碎发,“不要失去了才知道后悔,那是世上最教人无奈的事了,懂了吗?”

    “嗯。”林愿明了的点点头。

    希望他真的明白吧。

    叶落颜望向窗外,外面的世界还是那么炎热,夏日气息日益渐浓。

    夏天,对于他来讲也许是一个死亡新生并存的时候,他虔诚的祈祷着,祝福着一切平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