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连片的粉墙黛瓦都掩映在了一层蓬松的白雪下,飞扬的檐角下是一条条晶莹的冰柱,宛如天然雕刻而出的风铃般,玲珑可爱!
绕城的流水早已封冻,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凌,几许白雪堆在沿河两岸的柳树脚下,覆着蓬松白雪的枝条耷拉下来,倒似垂下的万千雪色丝绦!
弯弯的拱桥上也覆满了雪,这时辰尚早,天气又冷,且还未出十五,因此并没几个人影在外面,是以台阶上只有几只零落的脚印,也渐渐要为新雪所覆盖了!
拱桥下泊着二三只小舟,几疑要整个儿沦为飞雪的领地了,蓬蓬松的一大团白,已是只能瞧见船型的轮廓了!
几只调皮的麻雀儿在覆着白雪的船蓬上嬉戏,追逐,叽叽喳喳的轻声鸣叫,想是这时节里,风中唯一轻快的伴奏了!
拱桥的另一侧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踩着地上的冰凌咯吱咯吱的作响,慢慢的,浮出一个裹着白色貂皮斗篷的娇小人影来,斗篷很大,娇小的人儿被裹得严严实实,连小脑袋都给宽大的帽檐整个儿罩住了,只在上得桥来的时候,微微抬头瞧了一眼,立时,空气中似静了一静,连那几只跳跃的小麻雀儿也有一阵子的安静!
少女低了头,紧了紧怀中抱着的小木盒子,继续轻步的朝前走去!
刚下了桥,前面就传来一阵咚咚的马蹄声,在这静谧的清晨,听起来格外的响亮!
少女抬头微微扫了一眼,便朝旁边侧了侧身子,倚着桥头一侧的小巷口走去!
巷子口处猛地窜出来一辆马车,冲着少女便直直撞上去,少女惊得一怔,不及躲避,立时猛地侧转了身子,险险的擦着马车的车厢躲过去!
还来不及庆幸,脚下又是一滑,硬生生的仰面就要朝下摔去,高扬起的手中本就松动的盒子趁机脱手飞出,少女一声惊呼!
脚下挣扎着便要去抓那个盒子,本就受力不稳的身子摇晃了两下,朝下跌的更快!而那脱手飞出的盒子,在半空中突然打开来,一块玲珑剔透的美玉脱盒飞出,正正砸向拱桥旁坚硬的石栏柱!
“我的玉!”
少女挣扎着,挥舞着手臂要去抓那块玉,然而脚下结满冰凌的地面,光滑冷硬,根本无处着力,便只能瞪大了一双美眸,焦急又无助的,眼睁睁的看着那块玉,将在下一刻,粉身碎骨!
一声嘶厉的马鸣,伴着坚硬的马蹄铁仿佛在雪地上擦出火花般的嘶哑尖利,骤然响在了耳畔,一只修长的大手稳稳的接住了那块抛飞的美玉,一道银光也募然射出,直直穿过少女仰面要翻到的腰后,硬生生梗在腰间,止住了少女仰倒的趋势!
微张的檀口,瞪大了的美眸,焦急而无助的神情,在望见那只握成拳的大手时,瞬间松了神情,似微微呼出口气般,身子一下就软倒下来,倚着腰后的那杆梗得她生疼的银枪,不自觉的扬起唇角,侧头,递出一个感激又庆幸的微笑,却在抬眸的瞬间,微怔了唇角!
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啊?
冰冷清澈有如一泓冰泉,纯粹孤傲似高山上的雪,黑亮如墨玉般的瞳孔下,掩映着汩汩的流水,在他望过来的那一霎那间,她分明看见有流星划过澄澈深邃的夜色苍穹!
少女怔住了,有些呆愣愣的看着那白马之上端坐的少年!
飞扬的剑眉,狭长的双眸,冰冷却清澈的眼神,俊美无铸的脸上是冷峻的神情,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他披着件白色的貂皮大斗篷,内里露出一件月白色用银丝绣边的束身锦袍来!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发束冠,玉带腰缠,一手持枪顺带握着缰绳,另一手握着她的暖玉,坐于马上!
少女的脸忽的微微一红,低下眸去,倚着腰后的枪杆站了起来,轻理微乱的斗篷,稳了稳心神,俯身向那少年轻施了一礼,轻声谢道:“多谢公子援手!”
少年没有开口,只是微微朝她那早已自滑落的帽檐中,抖出的满头秀发上轻扫了一眼,那微乱的发髻中没有任何头饰,只有一串鹅黄色的迎春花在其间悠然绽放,映着满头柔亮的青丝,和她身后的皑皑白雪,娇俏明亮似一抹初春的暖阳!
雪日里,本是灰蒙蒙的天空,也似陡然明亮了几分!
没有听见回应的少女,快速的抬眸瞥了他一眼,却扫见了他眸中微怔的神情!
轻轻一怔!
少年微敛下眸子,一手收回银枪,而另一只握拳的手则向着她的方向摊开来,便见一枚暖玉静静躺在他手心里!
那玉形如鹅卵石,小巧而玲珑,整个玉身都晶莹剔透,纯白无暇,隐隐的有光华流转,躺在手心里,便觉有一股淡淡的暖流顺着掌心间的肌肤直通向百骸,果然是可遇不可求的极品!
少女也微微低眸,伸出手去,要自他掌心拾起那枚暖玉,岂料,嫩葱般的指尖刚一碰到少年掌心温热的肌肤,就微微一个缩瑟,似触电般,两人都轻颤了下!
少女的双颊顿时袭上两片红云,映着白皙如玉的面颊,嫣红如初绽的玫瑰!
少年只是低了眸子,伸着手,并未说话,也未有任何动作,仿佛刚刚的那一丝轻颤只是瞬间的虚幻而已!
少女迅速的伸手自少年手心里拾起那枚暖玉,也不曾抬头去看他,只是低眸轻声谢道:“多谢公子!”
少年并不答话,径自收回手去,侧转马头,轻抖缰绳,双腿微微一夹马腹,便欲策马离去!
少女听见,立刻抬头,张口正欲跟他说些什么,却在眼角扫见右侧前方那辆片刻不停的疾驰的马车时,微微变了神情!
见撞了人,那马车夫亦只是淡淡回头扫了一眼,仍就快马加鞭时,少女轻扬了柳眉,似气极般咬牙哼道:“欺人太甚!”
话音刚落,脚下忽就一动,地上覆着的一块冰凌突地离地飞起,然后被少女脚尖轻轻一撞,冰光一闪,便直直的朝着前方正奔驰中的马儿臀部急射而去!
一声嘶厉的马叫,那马儿猛地扬起前蹄,放蹄狂奔,马车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后,就被拉扯着跌跌撞撞的朝前奔去!
那车夫一声惊呼,猛地扯住缰绳,欲尽全力制止正发狂的马儿,然马儿依旧拽紧了缰绳朝前奔去。
少女轻哼了一声,菱唇微挑,明亮的双眸中,闪动着微微的得意和幸灾乐祸!
本欲策马离去的少年,手中微微一顿,侧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便听得前方车内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少爷!少爷!................巴亥,快让车子停下,快停下,巴亥!”
那年轻的声音焦躁而急切,似忧心忡忡!
“少爷!”车夫一听,立即焦急的回头张望,然而马儿却仍旧不听话的向前狂奔着,车身颠簸的更加厉害。
少女微微一惊,抬眼望了过去,却见那名唤作巴亥的车夫忽然猛地从座下拔出一把大砍刀来,刀锋寒光一闪,照准马首就是一刀劈下,鲜血顿时猛地飞溅而出,马儿尚来不及嘶鸣,马首便已远远飞了出去,跑动中的四蹄不止的向前狂奔出两步,而后轰然倒下。
远处的两人被这突来的举动惊得一震,马上的少年只是微微皱眉,地上的少女就已猛地转过头去,弯着腰,一手抚着胸口,有些想呕吐的样子。
马车失去引力,猛地向前一倾,巴亥就已跳下车,双手紧握着车辕,硬生生的接住,稳住了车身,一脸焦急的向着车内问道:“少爷,少爷怎么样了?”
里面传来焦急的声音,道:“少爷的病情又反复了,巴亥,快,快找最近的医馆!”
弯腰正欲吐的少女闻言回头,望着似分外焦急的车夫,微微抬起身子,定了定神,转过脸去大声喊道:“往前左转弯,第二个巷子口里最里面的那间篱笆院子,你告诉他,是朱夕儿让你们去的!”
驻了马的少年淡淡的又扫了朱夕儿一眼,望着远处的马车微微露出深思的眼神!
而那唤作巴亥的车夫却在听了少女的话后,闻言呆了一呆,不待反应,车窗里便伸出一颗头来,微微打量了朱夕儿一眼,扬声喊道:“姑娘,那他的医术如何?我家少爷病得很重!”
朱夕儿轻哼了一声,道:“整个吴州城里就没人比他的医术更好,只要你家少爷还没咽气,他就能治得了!”
再啰嗦,你家少爷只怕就真要咽气了!
那人听得一喜,立刻道:“多谢姑娘!”转头便冲着巴亥道:“巴亥,快,快去请!”
巴亥正欲放下车辕,朱夕儿又远远的道:“你还是背着你家少爷赶快上门去的好,老孙头的脾气最是古怪,是从不上人门的!”
你能请得动他,那才是怪事了!
那人听得一愣,道:“那巴亥,快,咱们快背着少爷去!”
巴亥闻言立刻将车辕轻轻放下,掀开车帘与那人一起将着一位身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轻扶了出来,宽大的斗篷将那男子整个儿遮了个严严实实,似怕他见着风!
巴亥随即就俯下身去,在另一人的扶助下将他家少爷背上站起,大步的就朝前走去!
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巴亥背上的人似轻轻转头望了朱夕儿一眼,那眸光微微有些散乱而迷离。
然朱夕儿却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面容,只记得那一闪而过的,潮红的不正常的双颊和妍丽的唇。
目送几人转进了左边的巷口,朱夕儿忽然又似想起什么似的,朝前追了两步,大声叫道:“切记,千万别踩了老孙头门前的那些草药!”
清脆婉转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地上回响,马车犹自倒在地上,还有那血淋淋的马首和马尸。
朱夕儿看着,有些不忍,又有些犯恶心,微微别过眼去,却正好扫到身侧的锦衣少年,双腿轻轻一夹马腹,手中缰绳一抖,策马而去!
朱夕儿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已是来不及,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策马跨过弯弯的小拱桥,最后消失在桥那头的堆雪的街道拐角处!
峰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朱夕儿微怔了片刻,忽的自嘲一笑,站了会儿,便转身欲离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