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语出不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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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箴如有意奉承冯夫人,到在座的满共十二人,听到那番话每个人做出不同的判断反映,这一切,其实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几乎就在箴如话音刚落的瞬间,各人不论怀着怎样的心思,带着怎样的表情,全部做出类似直觉的反映——齐声附和,连连称“是”。冯夫人为人虽无特别聪明敏锐的智慧,但这些年自己与陈姨太的关系到底如何,她也不是不清楚,所以她见众人齐声附和箴如的美言,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并非所有人都是心口如一的。可是,心底在清楚,架不住听了这些貌似肺腑之言的马屁,整个家族里的貌合神离,均无损冯夫人此刻心里的得意兴奋之情。她真的假的,只要是好话,一起“照单全收”。任何人此刻都别想在她脸上找出,一星一点的不高兴的痕迹。

    箴如看到“不信的美言”收到如此的效果,立即决定趁热打铁,借此机会在全家人的面前,展示她在冯夫人跟前的得宠之势。要是能哄得冯夫人,彻底高兴,指不定会一举把“主事”媳妇的地位明确了,如果真那样的话,冯家的主事权,在很大程度就落到自己手上了。因此,箴如打起精神,带着山茶一般烂漫的笑容,百灵一样可爱的声音,自然而得体的说:“娘,你看老天爷肯如此垂恩于咱家,让‘小蝙蝠’对着您报喜。您看您是不是该按照刚才,咱们约好的规则,带头给大家行个酒令呢?”

    众人听到箴如的提议,各个称好,帮着催促冯夫人。冯夫人见推脱不过,便接过翡翠递来的签筒,摇了摇,掣出枝,标有“果木多义”题目的签儿。眼看题目简单,冯夫人笑了笑,饮了杯酒,润润喉,然后从从容容的说:“果木多义词,红枣。红枣又名大枣、冬枣,《礼记》上说:‘枣栗饴蜜以甘之’。枣儿,就像咱家的生活,又甜又美。”还得说冯夫人到底是名门望族出身,虽说老了老了,已经好吉成癖了,但对文章的引用确实妥帖。这一点,连素来不服她的陈姨太,都佩服的很。

    就这样,一道一道的上菜,冯琪瑞、冯赞钗、冯簪花,先后行了wWw.酒令。这三人对题目的典故引用,说不上精彩绝伦吧,却倒还可圈可点。

    等第五道菜“春来花开早”上桌后,被摆成层层花开形状的驴肉卷,向四周展开,配菜用的一整片薄荷页,叶尖恰冲着二少奶奶屈芳芷的方向。该轮到她抽签行令了,她却自知智识有限,本不想做,可一看情行便知是推辞不掉的,只得硬着头皮,勉为其难的抽了枝签儿。或许正是人家说的“怕什么来什么吧”,她竟抽到了枝“饮食单纯”的签。她脑子不转,一心只往厨房里做的吃食上想,根本没想到,这个题材宽泛,只要不是从果树上结的果子和果木题目相冲突,就可任意以能吃能喝的东西入题。比如,刚才冯琪扬就抽到了饮食签儿,人家就用“花生”完成了题目。可屈芳芷却想不到这一点,她还认死理儿,想跟冯琪卿一样,在厨房里找人做的食物解题。假使她单单光在题材上认死理儿,也还罢了,引用两句文章阐明题目,倒非难事,偏她这呆人要楞装“精”,要引诗解题。哪里想到,诗是万人做一家传的东西,哪有那许多贴合题面又应景儿的,何况厨房内的东西,向来不入诗人眼,做此题目的简直是少之又少。

    因此把屈芳芷难为的呀,颦眉搔首的泯思苦想,想了半天,在几乎大家等的不耐烦的时候,她终于兴奋而自信的冒出一句,“饮食单纯词,馒头。王梵志《城外土馒头》: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

    这下可好,她刚念出诗名,就把众人给吓傻了。在他斜对面就坐的冯琪卿,苦着煞白的脸,使劲的给她摇头耸肩,示意她别再往下念了。紧挨着她坐的丈夫冯琪祥,狠狠地顿她掩在桌下的宽大袖角。然而,一切都是白费气力。沉浸在自我肯定、自我炫耀中的屈芳芷,是任何人WWW.soudu.org都唤不醒的。冯琪卿的示意,她确实没看见,但丈夫拉衣袖的力道,她还是感觉到了的。只是难得的自信在酒精的作用下,急速膨胀,让她假作不知,继续坚持念完了整首诗。

    等念完自认为非常满意的诗后,再看众人,一个个脸色古怪。魏姨娘母子及媳妇贺书香三人,露出一副惊惧担忧的神色。陈姨娘和亲小姑簪花两人,却是愤恨气恼至极的表情。箴如和簪钗,则是明显憋着笑的样子。冯琪卿和冯琪扬、冯琪瑞三兄弟,分明是恨不得吃了她的形象。自己丈夫冯琪祥,完全的瘫坐在椅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冯夫人的反映自然是最为激烈的,她气的浑身得瑟,不住的发抖,努力拍了桌面三、四下,才终于弄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响。对着屈芳芷,冯夫人用手点指,骂道:“好你个丧,哎,败……,你个不成器的混账东西!你简直快要气,气,哎……”冯夫人本来想骂屈芳芷“丧门星”、“败家玩意儿”等话,想说自己要被她“气死”的状态。可还好,冯夫人对年节“忌口”的信奉是坚定不移的,这些不吉利的词,到底被冯夫人硬生生的憋回了肚子里。骂又不知该如何骂,不骂心里又老大的不痛快,气的冯夫人,最后干脆什么也不说了,坐在位子上憋紫脸面,闷闷生气。

    魏姨娘一看冯夫人这样儿,赶紧以手扶背,帮冯夫人顺气。一边拍打捋揉着用行动劝慰冯夫人,一边交口不迭的念叨:“天官赐福,百无禁忌。天官赐福,百无禁忌。天官赐福,百无禁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