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永祚帝暗自神伤之时,缤纷楼上阵阵幽咽的弦乐响起,引的永祚帝目光回转到缤纷楼上。只见身怀有孕的瑾如,穿着百姓小民所着的粗布衣,去下满头珠翠,插根荆钗,一路趋行到台上。不觉惊讶非常,心说:“历来表演是按妃嫔等级,越低的越排在前面出场,最后的压轴节目才是冯后登台。瑾如仅是一位昭媛,地位排在姜美人之下,前面未曾出场,我还道是冯后念她怀有龙种,恐动了胎气而取消了她的节目,怎么会此时上场?而且怎么会穿着平民服色?真是让人费解。”
永祚心内惊讶,但并未说出,继续往下看,想搞明白这到底是唱的哪出“戏”。还别说,这次还真叫永祚猜着了,瑾如既没跳舞,也没唱歌,竟用左手捋着散落肩上的头发,右手按在左手腕上,亮了个相,就“咿咿呀呀”的唱起戏来了:“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唱到此处,瑾如双臂摆于身后,手型微翘,绕台而走,遍转一圈后,立于原地。表情凄苦,疲惫不堪,凭空做右手扶柱,仰头怅惘状,自诉苦因道:“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陨萚。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
唱着唱着,台下又转上来,几个农夫打扮的宫女:面涂黑灰,脚跻芒鞋,肩负农具,疲疲怠怠的走到瑾如对面方向站定,各自放下农具,倚具而歌:“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言私其豵,献于公。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
“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瑾如向前WWW.soudu.org,迎上几个装农夫的宫女,相互执手,同唱着最后一段,便聚成一团,做哭泣状。
永祚越听越不是滋味,心说:“好你个瑾如,朕还道你是真的知心人呢?怎么在冬至大节上,装成贫女领着农人打扮的宫女,唱这等哀调。听听那内容,全在诉为政者多么刻薄待民,农人多么凄苦困顿。简直是给朕难看!这还得了,必须喝停她们,好好责罚她们一顿。”想着想着,就要怒斥叫停了。正在这时候,管弦变调,转的平和婉转,冯后女扮男装,着巡查御史的服色,上场了。
脚踢皂靴,步跨平稳,怀抱笏板,手提袍摆,冯后一出场就给人,整肃庄重之势。只听冯后,用手指点瑾如等,喝道:“圣天子在朝,民间怎来不平声?圣上,仁惠爱民,无纵诡随;明察秋毫,以谨无良;平定寇虐,柔远能迩;天威昭昭,已定四海。尔等村妇乡氓,无端散摇生事,唐突天子,实该受死!”几句话,把永祚吹得飘飘然起来,心中赞叹:“还是皇后,识得大体,晓得大局。说的义正词严,这下且看,那等宵小如何应付。”
“告罪钧驾,我等非那不晓圣恩之徒,陛下恩泽天下,百姓俱自欢喜。听闻圣上曾三令五申的昭告天下:禁止虐仆;严禁逼奴殉葬;不许无故抢夺良家女子充为侍妾;不得无由乱杀、役使民人等等,请问可有此事?”瑾如领着众“农夫”跪倒台上,反问道。
“确有此事。”“御史”回答道,“汝等,既然神沐圣恩,焉又有刚才啼哭,胡乱编唱歌谣之事?难道都是木人石心,不知感恩戴德,尽忠报效吗?”
“实告尊使:我等虽身处中原,但不得天子恩牧。此处郡侯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吏、吏臣卒,层层皆催压我辈。每年课税十五税十,比朝廷十五税一要重整整九成!还经常抢夺良民弱女幼男。以充歌舞侍儿。百姓被折磨得民不聊生,又亲的投亲,有友的靠友,许多有一丝可栖身之处的人,都先后逃走了。只剩些跑不动的老弱病残和孤儿寡妇,才在此处坐以待毙。我等所唱,句句属实,望尊使明察,上达天听,求圣上救我等于水火!”言毕,泣声不绝。
“御史”到此也止不住双目垂泪,转向看台永祚帝所坐方向,叩首泣道:“求圣上开恩明察,救民水火之中!”
瑾如领着众演员也转身跪于冯后身后,一起奏道:“求圣上开恩明察,救民水火之中!”
永祚立时呆了,他本以为这是出欲扬先抑的戏码,哪知最后竟是如此局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问众人说:“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而今清平世界,真有如此之地,真有如此受苦之民嘛?”
“回陛下,臣妾等所奏句句属实。臣妾刚才所唱的是豳州新传的民谣《七月》,是上个月臣妾与众妃嫔,在宫内听乐府歌姬所唱。歌姬唱歌之时,且唱且哭,到得后来,竟把豳州今年新选入宫的宫女们都唱哭了。臣妾等追问方知,其民谣歌词句句属实。您若不信,请问太后和众位姐妹,她们都可作证。”永祚听冯后说的言之凿凿,不由得转头向冯太后看去,用目光相询。冯太后重重地点头。再向身后所有妃嫔宫人望去,只见个个神色凝重,都点头表示所言非虚。永祚大吃一惊,嘴微张着,不知该说什么。
回身看向冯后。冯后知道他已深信此事,就领着瑾如等再次向上叩首谢罪,“臣妾等,无知女子,本不该干预国家大事。然,苦于豳州之民的痛苦,寝食难安,顾冒死编此短剧,求圣上恕罪!”
“皇后和昭媛,一心为国为民,何罪之有?倒是朕不能察民之疾苦,难辞其咎。”永祚动了真情,语气颤抖,“今得贤后贤妃提醒,朕当立改己过,明日早朝定要着得力之人,前去察访治理,救民疾苦!”
众人听闻,包括看台上所坐的妃嫔俱都跪下,称颂永祚圣明。就在这一片称颂声中,结束了冬至的后宫节目表演。
散场后,永祚回到自己的寝宫,命人悄悄地领金昭媛前来。细细的向瑾如核实了事情,有奇怪的问她,为什么会配合冯后演戏。她不是明知冯后之族势力,有颠覆朝堂的可能嘛?瑾如却以“有所为,有所不为。”作答,告诉他,今天之戏和她愿助永祚削弱冯家势力的立场并不冲突。削弱冯家势力万不能操之过急,是持久战,而站在所有宫妃愿冒死启奏救民,是为了百姓立等之事,所以答应冯后,一起演了白天的戏码。还给永祚分析好处:此乃臣妾取信于冯后的一步,一旦得到了冯后的信任,要探听冯家动向不就易如反掌了嘛?永祚,听后深意为理,不再怀疑什么。命瑾如先行退下,继续研究思考豳州的症结所在。
瑾如前脚出了永祚的寝宫,后脚就密令玛瑙到冯后那儿,告诉说皇帝向她核实豳州之事了,想来姜氏母族彻底失宠倒台指日可待了。果然,冯后先听玛瑙报告瑾如行踪,后又听林宝从永祚身边传来“刚刚圣上密传金昭媛谈话”的信儿,暗暗点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