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箴如猛地听到老太太的问话,心内一惊,连忙把眼珠转转两转,快要溢出的泪水就此不见。“啊,没什么。只是想着自己刚刚成立,还没怎么侍奉老太太和父母大人,承欢膝下,报答养育之恩,就要嫁人出门了,好生愧疚舍不得。”
金老太太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心想:你要说舍不得你娘也还罢了,若说舍不得并未如何疼你宠你的我,怎么可能?说来也让人不信。无非是这孩子嘴甜又聪慧,想拿话掩饰自己的行为罢了。金老太太虽然说什么都不信箴如的说辞,不过当下也不说破,只是柔声安慰道:“呵呵,这有什么打紧的。冯家离咱们金家不过百余里,想家了,得冯家太太高兴的空,就跟她告个假,回家住几日。想来也没有不准的。不过,如儿你要真的想孝敬你奶奶我,最好是回来时领着姑爷一起来,叫我瞧着高兴。”谁知说着说着,到底是祖孙骨肉,金老太太竟真的动了情,末了那句“你要真的想孝敬你奶奶我”语气都哽咽了。
二奶奶许锦言看在眼里,急忙宽慰说:“得啦,老太太,您别看着我箴如妹子一出门,要不了多久就能让您抱上重外孙,想想就激动。只怕到时候,得了头一个胖小子,人家冯家太太欢喜的了不得,日日不撒手轮不到您抱。看您到时候怎么激动?”
许锦言此话一出,整屋子的人都乐了。金老太太也笑的住不了声,且笑且说:“那不妨的,到时人家亲家太太不给,我就派你去她家门口说笑话去,引得她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去看热闹,再派你淑德嫂子去房里给我偷孩子去。偷不到就不许回来。”
“呀,老太太,您何时变得如此深于计谋了?”箴如母金魏氏夫人笑道,“难得您想的如此周到,连各人职责都分派好了。要是亲家太太此时听到了,恐怕是绝计不敢不给您看重孙的。不然家里就要被咱家的两个媳妇闹翻天,把孩子偷去,还不把亲家太太唬得昏过去。”
“那还不是你媳妇锦言,给我讲故事,为我解闷。今儿一个‘如姬盗符’,明儿一个‘调虎离山’,后又一个什么‘立军令状出征’,三说两说的把我也说得五迷三道,有些‘算计’了。”金老太太指着许锦言,跟魏夫人“告状”。
“咯咯”、“呵呵”、“嘻嘻”、“嘿嘿”……
金家一屋子的命妇笑成一团,谁都没注意到箴如的表情变化。箴如细细回味着大家的对话:“不给看,偷孩子。”这虽是玩笑话,可谁又想得到,我那苦命的姐姐,只怕生下孩子,搞不好想看就真的只能偷偷地看了。不行,我到了冯家必须要按父亲说的做,阻止姐姐落到那般凄凉的境地。
箴如想罢,神色恢复。金老太太笑过后,也恢复了形容。等梳妆使女长给箴如画好眉目后,便带着众人,走过来要亲自箴如梳头。大家赞了两句箴如严妆后的模样儿,金老太太就从跪在地上的一等丫头的头上,取过其顶着的那把闪闪发光的金梳子,开始给箴如梳头。
此时屋内鸦雀无声,只听金老太太一边梳一边高声唱祝:“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四梳……”整个屋子里说不出的庄严气氛。
大家七手八脚的好容易把箴如打扮好,穿戴整齐。
到了寅时,就扶她先去家庙祈福,告祭祖先,跪听祖训,随父诵读《女儿行》。“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
卯时,全家长辈俱在正厅依次落座,接受箴如辞行。箴如自金老太太开始拜起,一面拜一面祝道:“祖母年事高,还把儿孙教。弄瓦女长成,将要出门行。所愧受恩重,孝敬承欢少。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接着向父亲金复,母亲金魏氏夫人及各位庶母跪拜辞行。拜完长辈又与兄嫂姊妹一一话别。一圈头磕下来,再与众人话别完,所用时间并不比梳妆、祭祖快多少。
辰时,由金老太太为箴如盖上喜帕,众人簇拥着出门。箴如几个未婚配的妹妹,送至三门便止步。庶母金方氏、庶母金梅氏等人,送到二门方止。唯有金老太太领着金魏氏夫人和陈淑德、许锦言两个孙媳,一直送到了大门口。
金老太太慢慢地拉过箴如,郑重的把她的手放在箴如乳母张氏手上WWW.soudu.org,说道:“张妈妈呀,我就把我家如儿托给你了。你是老家人了,一直以来照看如儿,从未出过一点儿差子,年老经事多比那几个同去的陪嫁丫头要令我放心多了。今后如儿在冯家,比不得在娘家,遇事想不到的地方,你要多费心替她想着些,提醒着些。”
张妈妈听了金老太太和颜悦色的嘱咐,想到在金家这些年,府内众人的尊重及所受的诸般好处,感动非常。由衷的回答道:“老太太您就放心好了,不消嘱咐。有老奴在一日就断令旁人欺负不得小姐。”
金老太太听完后,满意的点点头,挥挥手示意让扶小姐上轿。张妈妈自然领会,用手扶好小姐,领着箴如往轿子跟前走去。一个立于大门下的小厮,见状高声喊道:“吉时已到,小姐上轿。从此富贵吉祥,事事称意。”接着率先跪倒,向箴如跪拜。其余的丫环使女,小厮仆役,也皆跪拜叩头,送箴如上轿。
箴如就在这跪了一地下人的,庄重环境下,坐进了轿内。张妈妈放好扶手,轿旁侍立的大丫头翡翠落好较帘。然后只听刚才那小厮又喊道:“小姐启程,顺利又如意。”轿子就被平平地抬起,稳稳地走着。
一路无话,轿夫们唯恐耽搁了吉时,紧赶慢赶,到了冯家门口才看到冯家居然还未开门。只能派个丫头前去询问,方知此时才刚过了巳时二刻,离午时还有颇长的时间。按照规矩未到吉时冯家是不会开门的,而喜轿又不能落地,只能由轿夫抬着在城内乱转。这下不说在地上跟随的张妈妈与众丫头受不了,就是金家此番派的俱是精壮青年轿夫,也累的够呛,轿抬的也不如但习俗如刚才那般平稳了,多少有些抖。轿内的箴如自然不是很舒服,却并不觉得是习俗使然不去在意,却想着瑾如姐姐的事,更加怨恨起冯家。
就这样转着转着,好容易将近午时,冯家开门,迎着轿子进去。轿夫将轿子刚抬过中大门,就被早已等在一旁的冯府轿夫接过。轿夫换人的时候,抬得比较平稳,加之箴如又在想心事,所以都没有感觉到换人了。倒是冯府的管家在旁唱祝,箴如才知道。“新人抬进门,两家变一家。换轿也更wWw.姓,姻亲至此结。血亲绵长远,幸福日久长。”
轿子又抬过二门,轿夫先行退下。喜婆请张妈妈扶小姐下轿,经过跨火盆等诸多仪式,才来到要行礼的大厅。
箴如隔着贴金缀宝的细纱喜帕往外观瞧,只见大厅正中悬挂着和合二仙的绣像,其下摆着张紫檀木的供桌,上面点着一对儿鎏金龙凤呈祥的红烛,摆放着各种造型别致精细,寓意吉祥的看盘、点心。桌子两旁各放置一把同样雕工的紫檀木太师椅,左边那把空着,想来是为早已过世的冯国丈留的,右边椅上端坐着一位贵妇。看她满头的珠翠,通身的华服,骄人的气势,想来就是冯家太太无疑。不知这老太太是个什么脾气的人,我该如何迎合她,取得她的信任呢;不知这老太太是个什么头脑的人,我该怎么样取悦她,博得她的欢喜呢?箴如满脑子的疑惑,到了拜天地的时候也不觉分神。虽然按照喜婆的唱和指引行礼没出什么错误,可与自己牵着同一根红绸带,跟自己交拜的丈夫,长什么摸样都没有注意。
就这样箴如像个提线木偶似的由着人摆弄。拜完天地后,喜婆从箴如肩上拿过预留的一缕未编结入发髻的头发,用以跟新郎留出的头发辫到一起,结成发结。再小心翼翼的裁下,交给冯夫人拿大红的缎帕裹好。然后由冯夫人亲自拿着发结,领着箴如和自己儿子去家庙,把发结放在供桌上,祭告祖先。并参拜族中近枝各位长辈。
未时,宴请朝中附势而特来观礼的宾客。
申时,接受府内幕臣门客的拜贺。
酉时,接受族中同辈兄弟姊妹的道喜及晚辈的祝福。
戌时,接受冯府阖府奴才下人的叩拜。
亥时,箴如终于被众丫头送入洞房了,片刻后已成为丈夫的冯琪扬便用喜称挑开了盖在头上一整天的喜帕,难免暗暗的长舒了一口气。其实在箴如拜完冯家祖先后,便被送回大厅偏殿一个被厚厚纱帘隔开的斗室内,坐着,静静的一动不动的坐着,完成上面那花样繁多的礼仪的。闷了整整一个下午,此时终于可以喘口气了。箴如略散了散郁闷的劲,偷偷的瞅了眼旁边的冯祺扬,见他的样子也很是疲惫,慢吞吞挪步到桌子跟前倒了两杯酒,然后捧到箴如面前邀她共饮了交杯酒。在不多言,略在床边坐下,竟就此睡着。箴如刚想笑,却也哈气连天,随手拉过被子也水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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