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虞良华,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拉长了声音,以为又撞上了他的脊背,迷糊着问,发现没人应声,眼皮抬了抬,又贴合在了一处。
“咚——咚——”又是两声。
“唔!痛——”唇内抽吸了一记,摸摸脑门,手往两边探了下,却是空的,噌地坐起,模糊中扫视着周围,抬手将那灯芯挑亮,才发现斯虞良华不见了。
“叮当!”尖锐之声自袖下响起。
定睛一看,竟是斯虞良华母亲留于他的那枚银簪,轻轻捡起,小心擦了擦,昨日的一切瞬间都想了起来,地上那剑舞形成的诗句犹在,却似遗言般令人心惊。
倏地臂上又痛了一下,那自身上滚落出去的,竟是一粒药丸。
眼睛一亮,跑向门处,却见一字条塞了进来,迅速看了,才知道救兵就快来了。
“我家主上可好?”外面有人压低了声音问她。
“快,去救他,在斯虞澶遂那里!”素锦急地悬点落下泪来。
“魏相见到了主上的罪己诏书,揣测不出主上意思,正一筹莫展,姑娘可知内情?”那人又在外面小心说道。
“是他亲笔未错,可怎会是他的真意?我会修书一封,将隐情转于字条上接应之人!你家主上有难,快去救她!”素锦无法多做解释,忙催那人速去救驾。
“姑娘保重!”那人听出紧急,未多言,如长空中掠过的飞鸟,一下就消失了,速度之快,让素锦的心有了些许安慰。
外面又安静了下去,素锦失神地坐于油灯前。这罪己诏书才几个时辰竟已到了掬月国,敌人的速度好快啊!若以那诏书混淆视听,愚弄百姓,这斯虞澶遂可真要夺了位了!掬月国的丞相如此焦急,怕是这诏书就要惊现世人眼中了,斯虞良华,你真是糊涂啊!她在心底埋怨道。
眉角扬了几下,想那斯虞澶遂如此急切地取得这罪己诏书,无非是想让天下锋芒皆指斯虞良华之过,失去民心而已。而斯虞澶遂不仅想坐这龙椅,还想坐地顺心顺意。只是他想得美,想让斯虞良华失了势,她偏偏要让这风向转回去,自己倒要借皓武轩德的口言一些溢美之词!她这一国之君的话总是会让天下人擦亮眼睛的,何况被一敌国的国君赞赏,这会让掬月国人无限荣光的,斯虞良华这君不但不会被逼退位,反而会令百姓更加爱戴呢!而两国既愿交好,自己不如就顺手推舟,让两国战祸止了吧!想到此,素锦会心一笑,提笔在那册上洋洋洒洒写去:“皓雪国皇帝敬问掬月国天子无恙!
皓雪国与掬月国乃近邻之邦,两国先祖德满天下,胸怀四海,皆一代圣君也。至此代,贵国斯虞良华陛下,平边南之乱,荡西关之虎狼,鬼域山一役,以神兵奇策惊震四野,乃当世少有英雄矣。于内,陛下袭祖风,理旧制,制新法,使贵国国富民安,其功业被今世诸国之君研习垂范。皓雪国享先祖之恩露,疆广地丰,乃皓雪国百姓之福,无奈四夷皆以大国视之,多有忌惮,皓雪国与掬月国民风相异,言语不通,使民间商户近多嫌隙。两国虽边邻,怎奈国都相距遥遥,通使传信时有不达,以致蝇蚊之害变成今日阔野之战,令两国臣民憾时久矣。朕仰陛下之英伟,慕之高远,今陛下为天下安定,百姓福祉,愿修两国旧好,如此拳拳之心,朕愿与陛下同达之。皓雪国愿辟商道、开榷场,贵国石蜜、龙葵、肉苁蓉、紫貂皮、羚羊角、孔雀石等物产可入本邦商肆贾焉……”
吹干了墨迹,唤了添水的营卫,以暗语相对,轻声嘱咐,将小册及一书信交于那人带于魏相。
枯等了一早晨,终于在午后见到了斯虞良华,发现他脸色惨白,整个人踉跄着进来,一下就倒了下去,未有鞭策的痕迹,却不知道他伤在哪里。
他摆手不许她管,可她哪管那么多,还是凑了过去,端了杯水递过去,却被他打翻,碎了一地。
“斯虞良华?”素锦不解,沉着脸要给他擦汗,却又被他搡了出去。
“轩德陛下,很奇怪吧?”多叶合自外面奸笑着进来。
“狗奴才,还不给朕滚出去!”她厉声骂道。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家主上为何肯替你挨上三掌?”他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多叶合,孤的事用不着你插手!”斯虞良华依剑站起,怒气涛涛。
“难怪主上会将二位夫人打入冷宫呢!原来您是有难言之隐啊!哈!”多叶合又冷笑起来。
“斯虞良华,你?”素锦没想到他会这样救自己。
“轩德陛下,您的个人安危,虽牵系甚大,可我家殿下不过是要和你切磋武艺,这小小的三掌,并非要陛下的命,何况据闻您也自小习武,哪会如此弱不禁风呢?玉王殿下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主上愿意替您挨这三掌,这眼下保全自己性命可比保全一个敌国之君重要,我家主上的举动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啊?”
多叶合打量着眼前的这位皓雪国国君,以前碍着礼数,未敢直视,如今看了,他长得竟比女人还美,浑身一股阴柔的味道,真是难怪斯虞良华会……,想着他又深深地笑了一记,素锦却因他这一打量,变得紧张起来。
“主上,您这断袖之癖,真是让臣下吃了一惊呢!”他又绕到斯虞良华面前,仿佛看到了此生最好笑的事情。
断袖之癖?素锦闻听顿时瞪大了双眼,脑中浮现斯虞良华嚣张跋扈的样子,唇上的微笑如那水上的波纹,立马漾了出来,本想忍着,终还是爆笑了出来。
“难道不是?!”看皓武轩德如此,多叶合眼睛闪过一丝精光。
哎,这小俘虏平日挺机灵,今日这生死攸关时刻,没想到她竟出了岔子,害自己白费了半天力气,斯虞良华真是恼死了!
不是她不明白,只是这实在太好笑了,不仅是这断袖之癖,还有斯虞良华这长相,一副斯文读书人模样,这脸还真是长错了地。知道他在救自己,她终于一忍再忍,方止住了笑声。
“怎会不是?你家主上说的是真的!”素锦赶忙正经八百地说。
“真的吗?你们究竟有什么阴谋?!”多叶合仍满腹狐疑地看着二人。
“你不信?”素锦沉下脸来。
多叶合徘徊在他们周围看着,狡猾地如一只要伸出利爪的狼。
“不相信是吧?好,朕这就让你开开眼!”素锦哼了一声。
她走到斯虞良华近前,轻点一指,迫他坐了下去,端起他的下巴,冲他笑了一下,斯虞良华一头雾水,忙以眼神警告她。
“闭眼!”她命令,眼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唉,真是被她气死了,见多叶合如鬼缠身般不愿离去,斯虞良华只好无奈地闭上。
素锦可没犹豫,脸凑过去,唇瓣贴上他的,蜻蜓点水般轻啄一记,旋即就离开了,斯虞良华在那抹唇香透入鼻息的一刹那,猛地张开了眼。
“你?你们?”多叶合原本以为只有斯虞良华有这嗜好,没想到连堂堂皓雪国的国君也是如此,他踱着步子,要报告殿下才是,像是又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带着叭儿狗的谄媚相匆忙离开了。
他被她轻薄了?那个俘虏竟然敢当着他臣子的面轻薄自己!这是什么世道,一个女人家怎能如此胆大包天,做出这等……这等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他整个人都呆了下去。
“斯虞良华?断袖之癖,嗯?呵呵……呵呵呵呵……”看那人脸红成了彩霞满天,又似被雷公劈到了,素锦又笑了个风卷残云,天地变色。
她还是个女人吗?皓雪国百姓以德行礼教传世,即若是他掬月国,这等有悖女德之事,也得被口水淹死,他咳嗽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见她递过一杯水来,举杯就要砸了出去。
她却眼疾手快地夺下,将那杯水一口吞进,在口内咕嘟数次,又吐了出去,他错愕地看向她,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其臭可闻,天下男子都一样,臭臭臭臭!”她撅起嘴巴,扇了扇,又掏出绢子,一个劲儿地擦,眼神中皆是戏虐的意味。
“你,怎能……怎能,哎!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他wWw.按住她的手,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
“我?”她横他一眼。
“!!!!”知道天理在这女人身上早已失了效用,他又一下甩开了她。
“斯虞良华,猪都比你聪明,什么理由不好编,你偏找那断袖之癖?”她也怒地吼他。
听到那够她抄家几世的话,他啪地拍了桌子,听到外面窸窣的声音,附耳听了听,发觉无事,才放下心来。胸口的疼痛令他深喘几记,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朕,朕替你瞧瞧!”她又欺了过来,他则像躲瘟神似地逃开了。
“以那几案为界,未得孤的允许,不准乱动,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他黑脸命令道。
“可我有好消息告诉你啊?”她发出极轻的声音,笑着看他。
“什么?”他竖起耳朵,可她又不说了。
见她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他不甘心地瞪视着她。
“王上,您让我在这儿待着,我当然不敢抗旨不是?只是啊,我呀一向声音小,怕您得适应一段时间了!”她精怪地发出闷笑。
“想知道我说了什么吗?”她歪着头,又发出小到辨不清的声音。
“说,究竟是什么事?”他极不情愿地又坐了回来。
“大大的好消息啊?救兵快到了!”她将早间之事说于他听,斯虞良华这才似乎想到了什么,出来的路上有人塞了东西给他,本想着看,无奈这一场乱!他赶忙从袖口拿出一个纸包,上书一个安字,里面放了一丹瓶,闻了一下,正是炎焰特制的疗伤药,他拿水服了,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温和地气息。
“不过呢?我觉得也许不用等救兵来,那斯虞澶遂自会派人来放我们!”她嘻嘻一笑。
天还没黑呢!她又开始说梦话了。斯虞良华咬了咬牙,退回自己的领地,闭眼吐纳调息,只是眼中老是闪过她的胆大举动,竟一时静不下心来。
“以前,以前你也如此吗?”他低语,鬓处的头发挡住了他的侧脸,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哪个如此?”她不解。
他咀嚼着一截草根,指了指自己的唇,似又后悔,摆了摆手,侧卧到一边,闭上了眼。
“这个?记不得了,应该是有吧?”这个问题引发了她的遐想,发出令他阵亡的婉转笑声。
斯虞良华的脸色又沉郁了下去,她是个没心肝的女人,恨她,他好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