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病。你不要把我关在这里。”我近乎哀求的看他。
“默默,你在这里,就说明你身体不好,病人就要听医生的话。”他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宠溺,慢慢的说出残忍的话。
手脚被束缚着,动弹不得。
“我有什么病?”我惊恐万状,姿态低下,“我没有病,我要回去,你带我回去……我错了,你打我罚我都好,我不要在这里……”
“默默,我为什么要打你?我心疼你还来不及,为什么还要罚你?”他不解的反问,我哑口无言。
厉害,高明。
我满肚子苦水,竟一滴也倒不出来。
“默默,你做错了什么?”
我凄凉一笑。
是啊,我没做错什么。
以往,这人只为了让我认错,不择手段。现在,轮到我主动低头认错,他却说,你做错了什么?
厉害,厉害。不愧是G城风云人物,把人捏扁搓圆的手段高明至极,着实令我佩服之至。
“默默,你看你,情绪总是激动,这样子,叫我怎么能放心?”叫了阿力进来,说“叫院长进来,看看默默的手术能不能提前进行。”
我骇然的瞪着他,声音发颤,“你要做什么?”心底慢慢的被恐惧淹没,我奋力挣扎尖叫,“放开我,快放开我!”
“默默,你别怕,只是洗脑而已,不痛的,一点都不痛,别怕,别怕……”
无论他怎么压制,我仍拼了命的想要挣脱手脚上的束缚,忽然间看到阿力拿了针筒,悄无声息的靠近。
“不……不要过来……不要……”
“少爷,这只是镇定剂,不要怕。”阿力十分纯熟的找到我的静脉,夹着酒精棉擦了擦,抬眼冲我一笑,“少爷,精神如果变得衰弱的话,手术会有风险哦!”
世界变得越来越模糊,再也看不清那人的脸,我不停的,无意识的一直说:“不要,不要……”
我一直睁着眼睛,任凭耳边的声音怎么诱哄,都不肯闭上。
不能闭,不能闭……
闭上就完了……闭上,一切又要都归于零。
不能闭……不能闭……
原来人睁着眼睛,也可以做梦。
梦的内容,混乱不堪。
我缓缓的闭上眼睛,泪水迅速冲出眼眶。
原来……如此……
放任自己陷入等候许久的黑暗,我木然地说,“这债,讨得好。”
第三日,我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推进手术室。
那人说得对,我欠他的。
欠了就要还。
所以,被这样的讨债,也是应该。
永远有多远?
曾经有人,紧紧拥我入怀,口口声声地说,“默默,我的爱永远都在你这里。”
那时,我甜密的笑,以为自己真会留住永远。
呵……永远,到底有多远?
其实那最最混乱不堪的三年,就成了我的永远。
※※※
一九九五年,我大三。
就在那一年冬天,母亲病重。
我需要一笔大数目,才能为我的母亲接济生命。
“默默,目前只有这个法子才能最快的筹到钱,伯母的病也拖不得了。”同室的小李,狠狠的吸一口手上的烟,丢到地上,用脚踩灭。
我没有作声。
他抬头看了看我,双手用力搓了搓脸,神色疲惫,“默默,这个事,你自己决定。我找了几拔人,才给你安排好。你愿意去,我就去说,你不愿意,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我去。”
晚上,我换了件还算新的衬衫,跟着小李进了一家酒吧。
“三哥,这是我跟你说过的,默默。”小李拉着我,堆出笑容,对一个穿着前卫的男人点头招呼。
“看起来不错。干净吗?”男人神情淡淡,一双桃花眼在我身上来回打量。
“三哥,瞧您说的,要不是走投无路又急着用钱,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小李苦笑着暗暗捏我一把,我便向前走一步,低头,“三哥。”
三哥淡淡的应了声,点了颗烟,又说道:“你有难处,三哥可以帮你,只是不能坏了我这里的规矩。”他向身后一个男孩摆了摆手,那男孩立刻走了过来,娇声道:“三哥叫我?”
“小北,这是新来的大学生,你带他找个房间,告诉他这里的规矩。他急着用钱,最好今天就能接客。”又顿了顿,“千万不能得罪客人,坏了规矩。”
“三哥放心,我瞧着是个好脾气的呢。”那叫小北的男孩,拉着我往里面走。
“三哥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你看他说得厉害,其实对我们好着呢,你不要怕他。”小北一面说,一面笑着看我,“你是遇到难处才来做的?”
我点点头。
“好啦,不要紧张,来这里的客人多数都是有身份的,不会有那种粗俗鲁莽的人出现,你别想像得太严重,到时反而会得罪客人。”小北推开一间,拉我进去,笑着说:“我叫你什么呢?”
“叫我默默吧。”
“三哥让我告诉你规矩,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小北抓了抓头发,又笑道:“让你陪酒,千万别推辞,让你唱歌,你就唱,不用不好意思,反正呢,就是客人要你做什么,你就按他的意思做。他高兴了,你还可以有小费拿。你急着用钱,这里面的事儿,就不用我多说了。”
我点点头,“我明白。”
第八章
小北出去接客,我独自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头。
二十一年的大米白面,却养出一个要靠身体赚钱,有文化的男妓。
母亲如果知道,会直接一头撞死在病房里。
正坐着发呆,小北笑嘻嘻的领进来一个衣着讲究的英俊男人,我惊的一下子站起来,双手不知该朝哪儿摆。
“默默,别紧张,这位先生是常客,不会为难你的。你们聊,我先出去。”小北对着我使了个眼色带上门,我坐下不知该怎么开口。
“过来。”他淡淡的看我一眼,向我伸出手。
我踌躇了一下,往他跟前挪了挪,“大哥,你喝点什么?”我伸手拿杯子,轻声问。
他不言不语的拿掉我手里的杯子,就把我往他怀里带,我骇然,胃里忍不住翻了个。
“小三说新来的,是你?”他见我抗拒的挺直了腰,便不再动作,手却仍是搂着我不放。
“是。”我低下头。
“你叫什么?”
“大哥,你能不能先松开,我,我这样,坐得难受。”
他却支起我的下巴,逼我看着他,说“默默,你没听明白?”
我一怔,这人,知道我叫什么,还要问。
他皱起眉,神情不耐的松了手。我一得自由,立即向后。
“小三没有调教过你?”
纵是我没有见识,却也大致从他的神情里弄懂了所谓“调教”是什么意思。
我难堪的摇摇头,心底只盼他快点不耐离开,完全忘记自己所为何来。
这人,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像潜伏在草丛里的猎豹。
他的眼睛,黝黑深邃,像一汪深潭。
“你为什么来这里?”他泰然自若的给自己倒了杯红酒,递给我。
这句话,彻底让我清醒过来。
我垂眸看着杯里的红色液体,在灯光下,摇曳生姿,美得不像话。
“大哥……我,我……我新来不懂事,这杯酒,我罚我自己!”我深吸一口气,把杯里的红酒当成白开水牛饮。
杯子还未放下,他忽然拉住我的领子使劲,措不及防的倒在他腿上,刚想挣扎的起来,却见他拉开自己的裤子,露出那物事来。
“张嘴含着!”他冷冷的拍着我的脸,一脸嫌恶。
一阵恶心,我下意识的反胃,吐了他一身。
他缓缓松开我,脸色阴沉。
我反应过来,僵硬起来。
杨默啊杨默,你真是自取其辱。
我摇头,低声下气的向他陪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您的衣服,值多少钱,我陪给您。”
他轻轻的笑,却让人心寒。
拿出手机来打了几个电话,才又看我,“这事你说了不算,去叫小三过来。”
三哥在门外,足足站了半小时,那人不说让他进去,他就一直站在门外等着。
“默默,你真是个‘福星’,一来就给我找个大麻烦。惹到谁不好,你偏惹他。”三哥满脸冰霜,咬牙切齿。“呆会儿进去,你不要说话。”
又说,“这个跺跺脚就能翻天覆地的主儿,你敢给我得罪!”
门打开半边,一个黑西服对三哥点头,“三哥请进。”
不一会儿,门又打开,这一回却是三哥。
“默默,你进来。”三哥脸色发青,神情黯淡。
我垂眸缩肩,站在那人面前,进来时,那人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东方先生,人就在您面前,随您处置。”三哥毕恭毕敬,垂眼不看我。
我闻言惊骇的后退。
不过是吐了他一身脏,又答应了要陪给他,何苦逼人至此。
“三哥!”我不敢置信的叫他,他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还不快跟东方先生道歉,求他老人家原谅你!”
“小三,你的话,太多了。”那人淡淡的看了眼三哥,三哥的脸色就变了。
“人我带走,明天还你。”那人向身侧的黑西服使眼色,我被一左一右的架起胳膊,捂住嘴巴。
“唔——唔唔唔——呜——”
手臂被扭到身后,疼痛无比,被人架着,脚离开地面,就这般在众人的抽气声中拖走。
“三哥,默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拖出门的那一刹那,仿佛听到小北焦急的声音。
第九章
被强行架到一处的别墅,保镖们任务达成,松开我自行退出,房间里只有我和那个坐在沙发上抽烟的男人。
他不说话,一边吐着烟雾,一边看着我张惶后退。
待到一棵烟抽完,他才开口。
“我们重新开始,答错了要罚。”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解下皮带,摘掉上面的皮扣,扔在地上。
“答错一题,抽一下。”
“你变态啊!”我忍无可忍的低吼,回身去扭门把。
他站着没动,门一被我打开,几名黑西服就闯了进来。
“都出去,没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门再次被关上,五内具寒。
“你想怎么样?”
“过来,坐下。”他招手,指着他身旁的沙发。
逃,逃不出,打,打不过。
所以手无缚鸡之力的杨默,只能过去坐下。
“现在,我来问,你来答。”
“……”
“你叫什么?”
气不打一处来,我瞪着他反问:“你不是知道吗?还问什么?”
他拿笔在茶几上划了一道,嘴角带笑。
又问,“默默,你叫什么?”我气得浑身发抖。
他是一个疯子。
一个强悍有实力的疯子。
杨默杨默,跟一个疯子是讲不出道理的,冷静,要冷静。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满腔的怒气。
冷冷的看他,“默默,你不是知道?”
他又划出一道,问,“默默,你叫什么?”
我被他激的跳起来,“你,你……”
他莞尔一笑,“又错了。”于是茶几上又多了一道。
情绪这东西,岂能收放自如?
人如果可以用理智来解决所有问题,那么人类的字典里,不会出现叫做‘愤怒’的词语。
明明理智告诉我,杨默,忍下来早点离开这个疯子才是正理儿。可是拳头却不听话的狠狠的向那张可恶的脸挥过去。
也许,他正在等我发怒,否则那一脸的笑意从何而来?
我上当,他得意。
终于给了他一个向我动手报复的借口,而且是我亲手送上门。
他拍了拍手,进来几个高高大大的男人。
“默默,你真幼稚,进了这个地方,居然还敢对我动手。”
我被压着,跪在他脚前,胳膊向后,被人捏得死死的,很痛。
“扒了他,绑到那边去。”
我挣扎,怒吼,“你还有没有王法?我不过是弄脏了你的衣服,你欺人太甚!”
他冷笑,“大学生居然如此无知。真不知该可笑,还是可怜。”
又说,“G城,我就是王法。默默,你可以试一试。”指着一边的黑西服说,“我可以叫他作你的人证,看看你去告我,能不能成功。”
嚣张的极至,莫过于此。
所以,我被扒了衣服,羞耻的吊在他房间里。
“啪!”他解开衬衫,拿着皮带抽我。
“你叫什么?”抽到我叫不出来,以为要死在这里时,他停了手。
我以为,我念了这么多年的书,就算学不来古人的聪慧,至少有三分骨气。
但,我错了。
这顿皮带抽得我半分脾气也无。
所以,他问,我答。
“杨默。”
他眼睛亮起来,满意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去小三那里?”
“我需要钱。”心里暗恨,杨默,你真他妈的下贱!
他轻轻笑起来,坐在沙发上看我。他身后自有人殷勤的递过毛巾给他擦手。
“真是娇嫩,我不过轻轻打了二十下,你就摆出一副要死的模样。”他打得满意了,就大发慈悲,“把他解下来。”
从小到大,谁曾对我用过这般酷刑?
就算是严厉的父亲,怒极时也不过用鞋底轻轻拍一下我的屁股。
“过来,坐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腿吩咐,我缓缓过去坐下。
原来自己,真的是不争气。
不过一顿皮带,就没了骨头,任人揉扁搓圆。
他明明就是先用这种手段给我苦头吃,再给个甜枣。
我怎么看不出来?
可就是该死的管用,从今往后,我就是不听天王老子的话,也不敢不听他的。
他摸着我赤-裸带着伤痕的身体,满意的笑,心情大好。
“默默,你在发抖。”明明知道我疼,却还要用手指在伤痕间游走。
我咬牙硬挺,即便抖到不成样子,也不想再出声呻吟。
“晚上,你陪我。钱,我看心情给。”
被他缓缓推倒在沙发上,压了上来。
原来他的暴戾,几年前就已运用的登峰造极。
不论什么时候,都让人从里到外的痛个彻底。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干涸,我慢慢的闭上眼,再三的回味。
待到天明,一切都已沉淀。
我依然是大名鼎鼎的东方少爷,一具偿还债务的躯体。
“少爷,你醒了。”阿力推门进来,走到我床边,低头看我脸色。
“林力。”我开口唤他,方觉声音带着沙哑。
他眼中闪烁一下,看我半天,“少爷,您从来不叫我林力。”
“我想喝水。”
林力并未去端水给我,却忽的俯下头,吻上我的唇。
“林力,你其实清楚,我并未欠你什么。”我推开他,抬身坐起,眼睛盯着他,“林力,你只不过在向我讨一个我并不知道的情债。”
他神色变得凶狠,冷笑不语。
“告诉我,林力。”
“什么?”他双手抱胸,眼中闪光。
“手术。”我咬了咬下唇,抬眼看他,“告诉我,我到底患了什么病?”
“少爷,并没有手术。”他冷笑,终于去桌边倒水给我,“若是手术成功,今天坐在这里跟我说话的,只是一个名叫东方的默默……”他低头喂我,“不是杨默。”
“为什么没做下去?”
“因为……停电。”他终于露出得意的笑容,看得我发寒。
又在我耳边吻了一下,轻笑着说,“时机掐算的十分准,刀子才刚刚举起,就断电。老爷正派人查,也许一会儿就有结果。”
我低头垂眸,查?
纵使东方殷莫派人查,又有谁能查出是他做的呢?
这个人,真是不忠。
天生反骨,却偏偏被人深信不疑。
我微笑,东方殷莫身边有个这样的人物,结局如何,我已看得分明。
我慢慢躺下,注视着床帐,缓缓道:“阿哲,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手压在胸口上,依稀感到下面不规律的跳动。
阿哲……
我以为我死过,爱你的心也会跟着死去,不过,我猜错自己。
我又以为,就算曾经爱过,现在也不会想起,就算想起你,也不会心痛,就算心痛,也不过痛的浅尝即止。
谁知,我又错。
居然痛到无法呼吸……
现在始知,爱上,便是爱上了。
不管是一世还是十世,爱上的始终是爱上的。
为了你痛,为了你笑,为了你做尽一切好事坏事。
原来,一切一切都只为了你……
阿哲,你是不是也会如我这般,想起念起时,刻骨铭心的痛?
“你的阿哲?”林力笑得意味深长,眼神冰冷,“以后会见到的。”
我陷入沉默,林力也不再开口,只是静静站在窗前往下望。
往事如烟,却挥之不去,固执地萦绕心头,非要把心脏戳得千疮百孔,痛不欲生。又仿佛绵长,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渗入肌理,深入心肺,铭刻于骨。
无药可解,无法可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