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进了屋,王建洲就让在了一边。
借着闪电,王伯盯着石清泉使劲看了一眼。
石清泉在他向屋内走的时候,猛然想起来,六年前,似乎见过这个人。
王伯走到王建洲方才坐过的地方,坦然坐了下来。问候霍嘉霖:“贤侄家里还好?”
霍嘉霖知道他主要目标不是自己了,就欠了欠身,点点头。
“小伙子,站着。”王伯看了看他的站姿,“然后说,请坐吧。”
“你叫?”
“石清泉。”
“哦?”王伯微笑地看着他。
“我以前倒是认识一个叫做石美的人。”
“我父亲。”
王伯点点头,“我和你父只是一般认识,他现在可好?”
石清泉摇了摇头。
“哦?身体有恙?”
“不是,我没有杀光白狗子给他报仇,我爹的在天之灵,对我很不满意。他在天上活的很不快乐。”石清泉已经有点认出王伯了,虽只见过一两次,但毕竟只是6年前的事情。
“是当年的队伍回来了?”王伯转向霍嘉霖问道。
霍嘉霖微笑不语,石清泉说:“当年的人,活下来的没有几个,我算一个。只是队伍,哼,比当年要大了几十倍。”
“只是大了吗?”王伯问了一句,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报纸。他念了起来:
“共荣社11月5日电。皇军一个中队在河北平山遇到共产军一个旅(344旅)伏击,但皇军另外两个中队的支援下,现在已经击退了共产军,胜利攻占平山以西的重镇庞家铺,敌军伤亡惨重,丢弃了3927具尸体,还有大量的枪支弹药被皇军所缴获。据当地农民中传说,共产军大将徐海东已被击毙。”
“你看看吧,小伙子,还有共产军尸体和被皇军缴获的枪支弹药的照片配图。”说完把报纸递给石清泉。
石清泉拿过来对着窗户的亮,看了一会儿报纸上的照片,忽然说,“照片上这个地方,我的确去过。”
另外三人一起“哦?”
“王老伯,您老眼昏花了?这地方王伯也应该去过吧,至少是六年前去过,这不是娘子关么?怎么是庞家铺?”
(打脸党石清泉)
“我们的确和他们干了一仗,不过嘛,哼哼,是我们灭了他们几个中队,一千人以上!”
王建洲和王伯互相看了一眼,实际上从最近几天鬼子的动向,他们已经猜出鬼子在山里可能出了点什么事情。
“你们到底是谁的队伍?”
霍嘉霖说,“王伯看来是信不过我了,说实话,我刚从这个战场上出来的,从枪林弹雨里冲出来的。他原来是红24军的,我猜王伯可能已经认出来了?后来红24军失败了,他又参加了红26军,刘志丹的队伍,王伯听说过?再后来,这支队伍就是由徐海东领导的,八路军,344旅!”
如果是经验丰富的地下工作者,没有正常的组织关系,接头方法,找到王伯和王建洲,沟通这么多信息,根本就不可能。但是现在WWW.soudu.org情况紧急之下,一个菜鸟级的情报指挥官吴信泉,派了两个菜鸟级别的情报员,一下子就和王伯捅穿了关系。
“好吧,建洲,嘉霖,这位长官?”
“石清泉。”
“嗯,石清泉,石长官,我写封信,建洲带着你们到城北十五里,有个李家村,建洲,带他们去李家村,找富贵大爷。我不知道什么老冯,但也许他知道。”
说完他写了封信,里面一个纸条:“李兄,我儿建洲,有同窗嘉霖霍氏,需进上等牛黄6斤,望兄与之。”
“走吧,建洲。带好所有你想带的,你爹老了,跑不动了,不然亲自带你们去。嘉霖?你还说你要买什么药?”
霍嘉霖忽然想起来:“要清热解毒的药,跌打损伤的药,还有,我们诺先生说,要白芪粉100斤?”
“哦?还要这个?你们队伍上,有很多人得了肺痨?”
霍嘉霖摇了摇头,“也许有吧,不知道。”
王家还真是个大药铺,给霍嘉霖装满了两大包中药,一包就是100斤白芪粉,一包是跌打药,清热解毒药,石清泉还真是干这个的专业人士,一百八九十斤的东西,还真挑起来就走。
霍嘉霖拿出钱,问王伯多少,王伯说什么也不要,说是给队伍上的见面礼,不要钱,最后霍嘉霖给他们留下25块大洋才走。
王建洲他爹收下了,估计那药物里面可能还是有点啥比较名贵的药的,好在王建洲是行家,回去到了队伍上,医生不懂他也懂。
三人蒙过了岗哨,出了城。直往城北走去。
到了李家庄,霍嘉霖望了望四周,“建洲,这里是不是都快到了灵寿了?”
“快了,不过还是要走他一段路的。”
王建洲领着他们俩进了村,却有些不认识了,富贵大爷原来在这里,怎么变样子了?
问一个小孩,“你知道有个叫富贵大爷的,住在那里吗?”小孩遥指村头。
三人到了村头一看,是个泥巴糊篱笆的小院子,看上去挺穷的。王建洲上去推开柴火做的门,院子里果然有个老人。
等老头转过身来,才发现,还是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残疾老头。
“富贵大爷?我是建洲啊,怎么几年不见您变成这样了?”
“嗨!嗯?”老人看着石清泉说,“队伍回来了?”
说完,老人揉了揉眼,看石清泉,六年,对他这辈子只是短短一瞬间,什么他都记得呢。
“回来了,”石清泉答道,“队伍现在变得非常强大,前几天消灭了好几百个小日本呢。”
“你爹也回来了?”
“富贵大爷?我是建洲的同学,我叫霍嘉霖,的确是队伍回来了,石连长他爹6年以前就牺牲了,所以您别问他了。”
这个富贵大爷听了,走向一个角落,从满是脏土的柴火从中掏摸了一会儿,摸出一把大刀,看上去很沉的一把大刀,“清,把磨刀石拿来。”
富贵大爷穷的连个凳子也没有,就坐在一块石头上,用下巴把刀固定杵在地上,石清泉在他那个茅草棚门口找到块磨刀石,递给他。老人一下一下磨起到来。
“队伍回来了,这次该打土豪,分田地,不走了吧?”
石清泉一听就一边去了,因为现在不打土豪劣绅了。
王建洲蹲下,蹲在了老头面前,“富贵大爷,现在外面的形势,变了。”
富贵大爷停下了磨刀石。
“富贵大爷,现在是日本的地主老财,派了他们的军队,杀进了咱们中国。”王建洲接着说。
“日本,您听说过吧?”
富贵大爷点了点头,“庚子那年,我刚过20,他们来过。”
“他们现在又打进来了,不仅打进来,还烧杀抢掠,几个月前还屠了平山城!这次他们不管你是中国的穷人还是富人,他们就是要杀光咱中国人,占领住咱们的国家,让咱当他们的亡国奴!”
富贵大爷听了,摇了摇头,把刀和磨刀石放在了地上。拍了拍手说,“他们洋枪洋炮厉害呀。咱大清不行,光绪和他妈太昏庸!”
“杀几个老财,狗腿子,建立苏维埃,你富贵大爷还抡的动胳膊。打日本小鬼子,看你们年轻人了。”
“大爷,年轻人打鬼子,也需要您帮忙啊,您看,这不是石连长他们回来了,现在队伍上,兵不够,要人那。”说着,王建洲把怀里的信掏出来,交给了富贵大爷。
如果不是眼见,让霍嘉霖在路上碰到这位富贵大爷,他绝对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穷老头会断文识字。老头看完纸条,转向了石清泉,看着他,用仅有的一支胳膊使劲晃了晃他,石清泉纹丝不动。
“好小子,比你爹强,你富贵大爷相信你们这帮人,能打鬼子。”
往外走了几步路,又说,“冯建洲,你家老冯写的,也不由我不相信啊。”
说完了他把刀往地上一扎,“八百里加急,急急如敕令!乡亲们,时候到了!”
说完往外走去,王建洲或者冯建洲,急忙跟着跑过去扶着他一起往外走,还对霍石二人说了一声,“在这等着!”
留下两人惊讶地张大嘴巴,站在原地。
“王伯就是老冯?”石清泉问霍嘉霖。
霍嘉霖点了点头,“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那。清泉,我估计待会儿咱俩的事情还不少。”
“怎了?”
“也许他们,或者他们中的有些人,或者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可能并非我党的地下人员,不过你可以放心,他们,都是那个老冯地下联络的一批人。从爱国和闹土地革命来说,你完全可以相信他们。但是,他们需要我们的鼓舞,需要我们的动员。tnnd,如果有十里坪大战的照片什么的,就好了。”
那个时代的我国北方农村,尤其像平山阜平这种闹过红军的地方,不仅存在着共产党残余的地下组织,地下支持者,还存在着很多很复杂的民间的地下团伙,比如什么红枪会,白莲教一类的东西,他们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错综复杂,随着人民越来越活不下去,参加这样的“会道门”的人就越来越多。有一些像“老冯”或者贺龙这样的共产党人,或者曾经的共产党人,或者共产党的秘密狂热支持者,也裹在里面,甚至成了颇孚众望的秘密带头大哥。
过了很长时间,石清泉拿出烟袋锅子,那还是他爹的遗物,抽了好几袋烟了,霍嘉霖肚子咕咕叫,石清泉倒是抽尼古丁就饱了。
王建洲跑回来(不知道他到底姓什么,所以还叫他王建洲),“跟我走,人都等着呢。”
出了院门,霍嘉霖把柴火门掩上,看看找门吊和锁。
“走吧,他这个破家有什么值得偷的。”王建洲说了,领着他们向远处西山上跑去。
走了很长时间,又爬过一座山,来到山间一块空地,空地上立了一个牌位。
走近一看,敬的是三义庙中的那种,不是马甲说的关公庙。牌位前,还上着一炉香。
霍嘉霖走上前去,从香案边一个人手中接过两支香,给了石清泉一支。石清泉对这一套也不陌生,和霍嘉霖一起跪下,拜了拜刘关张,然后把香插在香炉里,和霍嘉霖一起找到王建洲,站在他身边。石清泉观察到,有的人手里还有步枪,正宗的军用家伙,有的人则有手枪,左轮,盒子枪。其他人要么空手,要么有把冷兵器。
“这位,就是石连长吧?你和你爹6年前来过我们这?”对面上首站着的一个人,腰里插着盒子枪问他。
“不才正是。请问先生高姓大名。”
“鄙人柳放,承蒙乡亲们错爱,李家庄一带,当个领头的。石连长,听说,你们的队伍,现在叫八路军?”
“鄙人石清泉,八路军第688团辎重连连长。”
“嗯,和岳老爷那时候的八字军倒是很像。你们为什么不叫八字军?”
“呃,”霍嘉霖晕倒,八字军,赤心报国,誓杀金贼,这都哪和哪啊。“我们八路军,是共产党领导的穷人的队伍,原来是帮助穷人打天下的,现在日贼打进咱中国,杀我老幼,奸我姐妹,奴役我中华人民,我们接受了国民政府的改编,八路军,是国民政府给我们的番号。我们是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大家叫的顺了口,就叫我们八路军。”
这一番话太复杂,倒把这帮人听得晕倒。倒是富贵大爷明白,“他们就是像傅选,宋江那样,受了招安,誓杀辽贼和金贼。”
“我懂,富贵叔,不用你说。我不比您明白?”
柳放接着问石清泉,“石连长,听说你打过鬼子?”
“打过,我们688团,从山西誓师出征到现在,已经消灭了不下两千日本鬼子了。就是鬼子太多,我们人太少。需要乡亲们一起参军,打鬼子,把日贼赶出中国。”
柳放微微歪着脑袋问石清泉,“会打枪吗?”
“嗨!”富贵大爷在一边嫌柳放问的唐突加sb了。
石清泉左右看一眼,某个人手中枪半新不旧,看上去维护比较好,便伸手要枪,“有子弹?”
那人点点头把枪递给他。
石清泉看了看,是一支杂牌外国枪,兴许是法国或者意大利的,旋转枪机,拉开枪栓一看,真wWw.是有子弹,还不止一发。便合上枪机。吸了一口气调匀呼吸,等了一会儿,终于几十米外一群飞鸟飞过,他迅速肩枪,贴腮,移动枪口,击发。一只鸟被子弹轰成了渣,羽毛和渣随着子弹向远处飞散。枪还给了那人。
“好枪法!”
“石连长高才,好枪法啊!”
柳放也冲石连长拱了拱手,“石连长这枪法,端的是赵云在世,岳王爷转生啊。佩服,佩服。”
石清泉哭笑不得,霍嘉霖倒是在阜平就干过宣传扩军的事情,见惯不怪了。
柳放走到石清泉面前,又看了看霍嘉霖,“这是你的军师吧?嗯,看着就像诸葛亮,小伙子精干。”
“你胡说啥啊,建洲你不知道?这是建洲同窗啊,山里阜平的,叫霍嘉霖。”
柳放对石清泉说:“石连长,你要打鬼子起事,咱河北人不会含糊,不要说几万,几十万都能有。可是咱要跟上真正举大义的好汉,不跟孬种,这十里外就有鬼子,怎么样?”
富贵大爷对老冯的话还是很有信心的,此时也对石清泉微笑着点头。
石清泉也微笑着点头,看了霍嘉霖一眼,“这么说,柳大爷是想要本连长的投名状了?”
柳放连忙说,“不敢,不敢!八路军名震天下,我等小辈岂敢。不过请石连长露一手,我们学习学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