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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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千里迢迢到这里做客,遇着老乡,周德信和我都十分高兴。大凡,一个飘落在天涯海角的游子,一个原来默默无闻的人,经过艰辛的努力,改变了自己的地位,成为这个时代的强者。这时候,他最愿意的是让自己的老乡知道,并和他共同享受荣华富贵。

    他请我与他一起去打猎。尽管,这对我来说是大姑娘上桥,第一回,我很高兴地答应了。阿莉也要去,被她爸地呵斥了几句,嘟着嘴灰溜溜地回房间了。

    马棚里有了十几匹马,都是高大的阿拉伯和苏格兰名种马。我们一起去有六个人,他和我,苏里,阿达和两个保安队的伙伴。我们每人选了一匹马和长短枪各一支。他的猎枪摆了半个房间,长长短短的都是捷克、瑞士、英国和俄罗斯等国名牌产品。我换上猎装后,在镜子里简直认不出自己了。插羽毛的带扣子宽沿帽上还有放火柴的夹层,草黄色翻领的猎装,腰的四周都是装猎枪弹的小口袋。连手臂上都有。能挂短猎枪扣子和腿边突出的马裤下,套上一双用带子收紧的皮靴。真的好帅啊!

    他的猎场没有多远。这里本来就人烟稀少,方圆十几公里的土地几乎都是他的。

    我会骑马,但不是一个好骑手,不能在跑马时操作射击之类的动作。

    除了两条牧羊犬之外,还带了两条年龄不大长得却长得高大的藏獒。它们都十分激动,马前马后来回乱蹿,发出兴奋的叫声。

    我们骑马在荆棘和灌木的丛林里奔驶了半个多小时。听到一阵狗叫,一个老人和他的老伴,和刚才发出叫声的狗,站在一个座长满树藤的小木屋前,迎接我们。那几条狗都相互认识,相互咬着在地上打滚,十分热闹。老夫妇俩是山庄的管林人,指着一大堆刚采下来的椰果,要我们喝WWW.soudu.org。。

    他说,这里最多的獐子和野猪。他要我们小心两样东西:旱蚂蝗和蟒蛇。我听说过旱蚂蝗,但没有见过。这是在树上栖息的软体动物。一旦有人或动物从树下通过,他们就会掉下来,叮在人和动物的身上吸血。

    我们喝了几颗椰子的汁水,就两人一组分散去寻找猎物了。我这里有三个人,阿达和管林的老头,两条藏獒也跟着我们。这是周德信关照的,怕我出意外。

    阿达是山庄保安人员的头,也是老板的贴身保镖。他当过兵,曾经在巴特寮人民军里当过排长。十八、九岁时,在广西部队上过军校,经常到云南和广西受训。他的妻子是中国边民,都能讲一口中国话。

    原始亚热带丛林真美。穿着盛装的蝴蝶在我们头顶上扭动着舞姿,或在前面带路。

    树上传来了像鹦鹉一样的声音:“啊,来啦,啊,来啦!”成群的花斑小雀在我们的头上一哄而起,又在另一颗树上停了下来。附近肯定有一只巨大的蛤蟆,有节奏地发出低沉而宏亮的声音:“呱,呱,呱!”,树林发出回响,使人有点毛骨悚然。

    东南亚没有秋季。现在是雨季到旱季的过度时候。地上铺满了枯叶,像一层厚厚的地毯。上面还不断地望下掉着枯叶和树枝。空气中充满了枯死树叶的气味。

    阿达是个神枪手。一会儿他就打翻了一条鹿。两条藏獒合起来好才把它费力地拖了回来。它还在垂死前的颤动,胆小而善良的脸,嘴里渗出血沫,身上发出一股浓浓的麝香味。我产生了怜悯之心,心想:小家伙,你怎么不跑的远远的?

    不久,两条藏獒又狂吠起来,向一个方向冲去。管林老头静下来听听,说:“不怕,是野猪,当心点,不要下马。”他的老挝话我听不懂,都是阿达翻译给我听的。

    灌木发出一阵声响后,一只长着大獠牙的野猪冲了出来。我慌忙地开了一枪,它丝毫不受影响。他们说我不应该开枪。还是两条勇敢的藏獒迫使它停下了脚步,使它不能径直地向我骑的马冲来。我的马已经惊叫,提起了双蹄,差一点把我摔下来。

    两条狗一次次地向它进攻。原来我总以为猪在动物中是苯绌的,没想到野猪竟有那么灵活和勇敢。它一次次用长獠牙向冲过来的狗反击。

    阿达不让大家开枪,怕误伤了狗。

    一条藏獒冲上去咬着了它的耳朵,但被它的獠牙刺中了前爪,另一条藏獒趴到它的背上,咬住了它的脖子。可这无济于事,野猪的皮特别厚。没有一分钟,狗就被它摔倒在地上。它低着头向狗拱去,眼看要拱着了,枪声响了,那家伙长啸一声,轰然到地。

    阿达一枪精确地打进了它的眼睛。到地后,爪子空刨了一阵,就不动了

    那条受伤的wWw.狗,跑起来一拐一扭的,还好伤势不太重。

    我们用绳子把野猪捆起来,把它悬空地吊在大树上,等我们回来时再说。

    我们继续向前。空气开始弥漫着一股潮气,天空变得阴沉,好像要下雨。越向前走,高大的乔木越来越密,光线也越来越暗,暗到看不清几米远的东西。我们早就马背上下来了,否则身体经常会被树枝刮下马来。

    早晨也许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点内急,就让别人先走,自己找个地点方便。急急忙忙地找了个一个小土堆后面,扒下裤子,大大地出恭了一阵。由于我不习惯蹲着大便,把手搭在身旁像矮墙一样的土堆上。完事后,我用力扶一下想站起来。怎么啦?那个土堆竟动了起来!我凑过去,仔细一看,吓得我光着屁股连滚带爬地滚下了坡。妈呀!竟是一条小脸盆那样粗的蟒蛇!

    我坐在地上用脚蹬地向后挪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条巨蟒。这时,天空晴朗了一些。在十几米远的地方,我看到它似乎是被我打搅后醒来,脑袋从中间升起,口里不断地吐着信子。我选择不站起来狂奔,慢慢向后挪动。我看它没有向我进袭的意思,就在地上穿好裤子。正在这时候,管林人拎了两只野兔子返回。他见我坐在地上,疑惑地过来。我指指那个方向,他见到了。他立即跪了下来,抓了一把泥土撒向天空,双手合十,嘴里不断地嘟嚷。

    蟒蛇把脑袋缩回到它盘形的圈里,懒得理睬我们。

    管林人帮我拍打身上的枯枝和泥土。这时候他们都回来了。

    奇怪的是,那两条凶恶的藏獒和牧羊犬,此时竟不敢大声狂吠,却不断地往后退,嘴里发出了像人??自语的声音。

    我们快速地离开了那里。

    路上阿达告诉我,管林人说,我的运气特别好。那条蟒蛇刚吞食了一头不知名的大动物。否则它身体上隆起的里面东西应该是我了。我听了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得好好洗个澡。我刚进浴室,那俩姑娘笑眯眯的跟了进来,还是那样,除了围在臀部小布片之外什么都没有。她们放好水,帮我脱下衣服。我刚光着屁股跨进大浴缸,她们不知为什么指着我后面大声惊叫。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用手摸着自己的背后,摸到臀部有几个隆起的软疙瘩,用手扒都扒不掉。到大镜子里一照,我吓了一大跳。上面叮着四个黑东西,大的有鸡蛋那么大,小的像围棋的黑子,拉又拉不掉。我只得要她们把阿达请来。

    我总算在自己的屁股上第一次见到了闻名已久的旱蚂蝗。

    阿达使力地拍打我的屁股,才取掉这些讨厌的东西。他说,它们已经吸饱了,比原来起码大了十倍。他把它们放在地面的瓷砖上,一会儿,它们变得像鞋带一样粗细,那个大的竟有一公尺那么长。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们都带着宽沿帽。它们从树上掉下来被挡住了,我见了大蟒蛇后光着屁股在地上挪动的时候,它们从地上爬到了我的光屁股上。

    早晨,我与德信和亨雷阮,,还有苏里夫妇一起用早餐。吃的是越南的小卷粉,有肉糜的咸麦片粥和水果。德信说在越南的这些年里已经离不开越南小卷了。阿莉说:

    “我也是,最喜欢卷粉了。”

    “阿莉,你和我不一样,你本来就是吃越南卷粉长大的。”德信说。

    “是啊,就像我在上海从小吃馄饨长大的。昆明姑娘吃米线长大的。”我说。

    “我小时候也喜爱馄饨。”德信说。

    “什么叫馄饨?”阿莉看看德信,又转过头来看我。

    “小傻瓜,小时候吃过多少次怎么就忘记啦?”

    “我吃过,什么时候?”

    “在你念小学的时候,在河口,你妈经常带你到一家中国老大爷开的面店,那里也卖馄饨。你不要吃面条要吃云吞,云吞就是馄饨。我还带你去过多少次呢!”

    “噢!馄饨就是云吞。我想起来了。”

    …………

    亨雷阮插不进话,就在一旁哼起了歌。我惊奇地发现,她的嗓音惊人的美,像受过专业训练。她在哼一首当时很时髦的爱尔兰民歌《夏天最后一朵玫瑰》。这也是电影《英俊少年》的插曲,十几年前在中国放映后也很流行。几年前在老挝也放映了。

    她模糊地用外语唱一段,大部分用混厚的鼻音哼,音调正确,优美动人。最后的每段副歌也与电影中的少年一样,用啦-啦-啦来结束。

    我情不自禁地带头鼓掌,阿莉和站在一旁侍餐的几个女佣都欢呼起来。

    德信说:“宁生,我忘了告诉你了,阮是个不错的女高音。她在河内的教会学校,学过声学。这个学校是战后美国的慈善组织来办的。凭她的出身,她是那些学校主要照顾对象。她在这学校从九岁一直读到十五岁。她的老师是一位退休的美国歌唱家。”

    我紧握自己的双手,站起来感动地说:

    “亨雷小姐,你天使般的声音深深地打动了我。你可以成为玛丽雅•卡拉斯或者台芭尔迪那样的大师。”

    她幽雅地向我一鞠躬,“谢谢,朱先生。我知道卡拉斯和台芭尔迪,我崇拜她们。可是,我这辈子不可能了。”她的汉话是与阿莉和其他女佣学来的,有点生硬。说完,她低下了头。

    “阮,我一直跟你说,只要你努力,只要你远离……我一定会把你送到国外去深造,不管花多少钱。”

    德信的话,使我想起了二、三十年代我国著名的女画家潘玉良。

    看到我如此兴致勃勃,德信就走到她身旁与她耳语了一阵,最后,她点点头带了二个女佣走了。半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亨雷阮宽大的卧室,还没有到房间,钢琴的声音已经飘了出来。

    从北面走廊的门进去,她巨大的床在没有窗东墙中间,三脚大钢琴在西边的窗前,南面是一排落地窗,外面是宽敞的阳台。

    不是亨雷阮在弹琴。而是一位三、四十岁长得很端庄的女子在弹。她看上去有点像日本人,日本知识阶层的妇女。

    德信介绍说,她是苏里夫人的表妹,的

    确,她的外祖父是日本人,有着日本人的血统。她是丰沙里一所学校里的音乐教师,这所学校是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出资建立的。

    除了放寒暑假外,平时她都表姐那里度过周末。星期天,梅子都会和亨雷阮在一起弹琴唱歌,帮她练声时伴奏。这是德信最愿意看到的事情,每到周末总要下人特殊地照管她。她喜欢自己单独用餐,有自己的卧室。

    她正在弹萧邦的一首波罗奈茨,非常放松投入,上半身的动作很大。一看到我们进来,钢琴发出一声休止的和声,马上站起来,带着微笑,交叉着双手向我们鞠躬。

    看得出这是一位文化素养很高的女人。

    “您好啊,梅子老师。见到您真高兴只要您出现,就给我们山庄带来了欢乐。”德信真诚地说。

    “周先生,您太客气了。我不给你们添麻烦就不错了。”她的汉语讲得好。

    “客气话就不多讲了,今天,阮要为我的上海老乡唱两首,请您帮她伴奏。”

    两个女人相互看看,低声交谈了几句。梅子说:“朱先生还是您来点吧,不过,我们会唱的歌曲也不多。”

    我是个意大利歌剧迷,但这太专业了,有点勉为其难,就说:“意大利民歌《桑塔露其亚》会不会?”

    她俩齐声欢呼一下。梅子就弹起了前奏。亨雷阮唱了:

    “看晚星多明亮,闪耀着金光。

    海面上微风吹,碧波在荡漾。

    …………”

    亨雷阮的声音状态非常好,从前受过名师指导的一些技巧都表现出来了。她的发音的共鸣点在脑门前面,声音延续中,克罗丝的味道很浓。所谓克罗丝,就如提琴手的左手指按在弦上前后抖动,发出的声音。歌唱家利用喉咙的轻微抖动,犹如指弹经过枪管里的来复线那样振幅,保持了发音的音调基准不变。

    大家热烈的气氛,使她精神起来,风度幽雅地唱完了这首优美的歌曲。大家热烈地鼓掌、喝彩。

    我说,我喜欢意大利歌剧,问她会不会?

    梅子在钢琴上弹出一段引子的旋律,又重复了一遍。

    哦!是普契尼作的歌剧《贾尼•斯基基》里的“啊,我亲爱的爸爸”。这时候一首非常优美的女声独唱。

    “啊,我亲爱的爸爸,

    我爱那美丽的少年。

    我要到露萨港去,

    买一个结婚戒子。

    …………”

    这首不太长的歌曲,前半段她唱的很认真,动听,无懈可击。不知怎么的,唱到后半段她竟停顿了三次,勉强唱完后,她连打了几个哈欠,淌了眼泪,眼神失色。她没跟谁打招呼就冲出了房间。

    苏里的妻子跟了出去,随后,德信也跟在后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