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消三界诸烦恼，愿得智慧真明了，普愿罪障悉消除，世世常得菩萨道……”
朱阿秀驻足听了一会，再望那鸟群时，已看不到了。她忽然觉得心底空落落的，茫然若失。
她在偏殿上拜过了，父亲并不在那里。她又把寺里几进院落的殿宇、僧房都找了一遍，各处都不见父亲的影子。她本是有了重要的发现来找父亲的，这时觉得有些败兴了，站在殿下，举目四顾，看到生长在寺院后门旁的一棵老树，满树的暮叶，无风自落，萧萧而下，心里怦然一动：怎地这么肃杀的气象？
她从后门走出寺来，忽地吃了一惊。只见门外空场上，黑压压的，少说也有二三百人之众。长枪会服色尚黑，而春山堂则是穿绯红色号衣。这一半黑，一半红的几百人，仿佛摆开了一个长蛇阵，蜿蜒向拈花寺的后山去。寺内寺外，只一门之隔，却俨然是两重天地，门内一派宁静祥和，悠扬如乐的诵经声音犹在耳，门外却骤然变成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世界：这些都是各自帮会里的精锐人马，阵势排开，自然而然便有一股慑人的杀气迫体而来，教人凛然生寒。朱阿秀本见惯这等场面，但乍暖乍寒，便她一时也消受不下。她站在台阶上，愣了一会，在黑衣人当中找着了贺西雷，走过来问：“阿叔，这么个阵仗，做什么？”
贺西雷指了指后山之颠，道：“老大和春山堂的万堂主，在上面有要事商议。”
阿秀遥遥望去。树木掩映之中，露出后山山顶上一截斗拱飞檐的八角小亭，亭中隐隐有两个人影，隔得远了，却认不清哪一个是爹，哪一个是春山堂的掌舵龙头。
“找你爹有事？”
“嗯，阿叔，我不晓得有没有人注意到了半边坳的情况，我觉得那边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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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的人手都远远散在山下，山顶的八角亭里，只有朱乾振和万延春两个人。――从这个地方，居高临下，可以望得到整座边城。
朱乾振道：“今天早上的事，凶手已经押在刑堂了，事情牵涉到春山堂，我们不敢擅自处置，总要听万堂主是怎么个决断。”
万延春道：“朱老大太谦了。这个事我已经详细问过，两家都有错处，兄弟们还不熟，闹着玩，一时错手，算不得大事情，我的意思，找个日子，你也好，我也好，帮他们办一桌和合酒，给两边的兄弟开解开解，若是肯的，让那位白兄弟出来陪个礼，一天云彩也WWW.soudu.org就散了。”
朱乾振道：“要真能这样，那是再好不过。”
万延春略一沉吟，笑道：“本来呢，今天是令堂寿日，都还没有到寺里磕过头，却先约了朱老大到这边来谈些煞风景的事，实在是不象话。不过……你也知道，那批军火今天晚些时候就到边城，朱老大有什么想法？”
朱乾振目光闪动：“几百枝枪，虽说远未够数，但对于增加我们的实力，不无助益。”
万延春听他只是敷衍，心里不快，道：“长枪会是大帮会，我们春山堂局促一隅，实力上就差得远了。这批枪朱老大要是看不在眼里，不妨多让于兄弟一些。朱老大肯给我这个面子，贵帮远来是客，在边城期间，需用到的粮草开支诸般事宜，春山堂可以勉力多担待一些，怎么样？”
朱乾振笑了两声，并未遽答，他慢慢踱到亭子边上去，俯瞰边城全景。
万延春又问：“怎么样？”
朱乾振忽然长声赞道：“边城青山秀水，真是一个好地方啊……”万延春一愣，只听他接着说道，“可是，边城再好，终究不是梁山泊，你我的抱负，也要远高于一心只想被朝廷招安的宋公明。不错，长枪会确实有几枝枪，但我会内兄弟众多，从比数来算，比之春山堂只有不如，难道你要他们空着手去往清兵的枪口上撞么？万堂主，我的话未必中听，但大家既已兵合一处，就不要再事事强分你我。我的意思最简单不过，有枪的兄弟除外，剩下的，不管是春山堂还是长枪会，都合在一起计数，就按人头分枪，这样下来，我估算着大约每五六人便可分得一枪。这个法子公平妥当，万堂主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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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延春是气冲冲地下山来的。春山堂队里，李揖唐、万子丰、张烈五等人都围过去，万延春挥手说了一句：“回去再说。”便领着队伍走了。
又过了一会，朱乾振也从山上下来。朱阿秀和贺西雷迎上前去。贺西雷道：“是来和老大说枪的事罢？”
朱乾振点头。
“怎么样？”
这个事情上，朱乾振也不想多谈，只问朱阿秀：“你怎么来了？”
朱阿秀道：“爹，您拨给我一队人，我这就赶去半边坳捉人！”
朱乾振奇道：“半边坳？捉什么人？”
因为激动，朱阿秀的脸上现出红晕来：“您还记得半个多月前，省城的李得标他们是落在谁的手里被砍了头么？”
朱乾振微微一怔：“我记得，是警务所新任的提调霍景?，风闻此人颇有手段，是个厉害角色。”
贺西雷道：“阿秀说，这人现在就在半边坳。”
朱乾振疑道：“他在半边坳做什么？”
朱阿秀道：“这几天，边城一带官府眼线活动频繁，似乎此人在暗中布置什么，意图对我们不利。不过，他胆敢只身轻出，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活动，未免自视太高，太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朱乾振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奇怪，和朱阿秀预想的并不太一样。他略想了片刻，道：“你肯定么？”
“有六七成把握。”
“好，我给你一百人，去半边坳把姓霍的捉来，给死难的弟兄报仇。”
原先父亲的神情，让朱阿秀有些吃不准，但结果父亲很痛快就答应了。这让她感到振奋，昂然道：“爹，咱们自来到边城，还没有做过什么事，今天看女儿给长枪会立第一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