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杨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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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西元宝桥东,沿着河沿往北,有一条不太起眼的铁背胡同。胡同里一处门脸不大的所在,叫做全浙会馆。这里实际上是革命党在省城的一个秘密据点。清早,陈慧楼从抚衙出来,刘文藻因已与他谈好了条件,为示诚意,这次便没有遣人跟踪。陈慧楼绕了一圈,确信身后没有眼线,便往全浙会馆来。

    陈慧楼一手经办策动刘文藻在省城独立的事宜,又是革命党在这一带发展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这一年多里往来省城甚勤,多数都在全浙会馆落脚。只这一次,半是因为事情紧急,半则是为着周汉城的事不好让党内的同志出力,所以来了省城一日两夜,一直也都没过来。

    他拐进铁背胡同。这时天色尚早,只见一个人在会馆门口正做扫除,认得是会馆的馆副吕开源,便喊了一声:“老吕!”老吕闻声见是他,喜道:“是慧楼来了。”

    陈慧楼见左右无人,把老吕拉到一边,小声道:“老吕,我这里有个事儿,你得马上帮我办一办。”

    “是什么?”

    陈慧楼从怀里掏出个字条,递给老吕:“这个讯息,你马上出趟城,告诉城外的会党弟兄,赶紧把它传去边城,让春山堂在顾学台的家眷车马出省境之前,想办法截它下来。这一着对我们在省城的活动大有帮助,你尽快去办。”

    他这番话说得不尽不实,并不提及自己拿蔡虎做刀,最后同城里的会党弟兄交恶的情况,至于此事实际是为了兑现同刘文藻的约定,自然更加略过了不说。

    老吕也没多问,接过字条,匆匆去了。

    陈慧楼在会馆门前徘徊了一会,心里犹豫是不是要进去。他自知这一趟在省城,有些事办得殊不漂亮,若是待会和会馆的同志见了面,诸般遮遮掩掩的不爽快,还不如不见的好。正这么想着,老吕又折回来了:“有件事忘了说。老杨昨晚上从上海到了,指名要见你。”

    “老杨?”陈慧楼一下子省悟,“杨殿卿?”

    “是。我想你要来省城,必会到会馆来,就安排他在馆里歇了。这会应该快起了罢。”

    这杨殿卿乃是领袖身边顶重要的一个助手,陈慧楼料想他专程从上海过来省城找自己,必有要事,便道:“好,我这就进去见他。”

    ※※※※※※※※※

    全浙会馆帮杨殿卿安排的宿处,是会馆后楼上的一处暗阁,平日一如往常,用时则将天花板上的活板抽起,搭上梯子,以供上下。陈慧楼来到后楼时,正巧杨殿卿从暗阁上走下来漱洗。两人是老相识了,见了面都很欢喜。陈慧楼文人武相,杨殿卿是行伍出身,却生得武人文相,他其实还不到三十岁年纪,但行事老成有谋,在党内素有声望,便老吕在背后,也衷心敬他一个“老”字。陈慧楼一见了他,不等寒暄,直接便问道:“上海那边怎么样了?”

    杨殿卿皱起了眉头:“正胶着着。也不知是福是祸。”

    “怎么说?”

    “本来和日本方面谈得也算顺利,日本愿意提供一千万的借款,待革命成功,我们便须将满洲租让给日本。但就在几天前,日本国内突然拍电报过来,中止了会谈。后来我们搞清楚了原因,是日本的陆军大臣石本向内阁施压,认为满洲的地盘是日本人打了中日、日俄两次大战以后夺下来的,事实上已经成为日本的势力范围,无须再用金钱购买,觉得这是一笔亏本的生意。结果搞得领袖也很恼火。会谈就这么停下来了。……难说是不是好事情啊。以现在全国各地高涨的革命形势看,真要有一千万元在手,推翻满清,可说指日可待。然而真做成了这笔交易,又显然后患无穷,唉……”

    陈慧楼想到这中间的难处,也不禁长长叹息,问道:“那你这次来省城找我,可是领袖有什么新的指示?”

    杨殿卿道:“知道领袖对你的评价么?他说你做事果敢,能当机立断,这是你的好处;但有时决断下得太易,容易失了前后顾盼,反生出负面的后果来。WWW.soudu.org所以这次你借同刘文藻联络的机会,阻止周先生去上海,领袖思前想后,生怕你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因此特地又让我赶过来看看。”

    陈慧楼吃了一惊,暗自惊讶领袖当真把自己看得透彻。杨殿卿见陈慧楼神色有异,忙问:“难不成你真已经做出事来?”

    陈慧楼赧然道:“确如领袖所言,用了一些手段。不过周先生此刻当是无恙,殿卿尽可放心。”

    杨殿卿松了口气:“周先生一向深明大义,在党内威望素著,你真做得过火,各方面都不好交代。加上现在和日本的密谈又搁置了,看样子怕不能成功,所以领袖认为,这个情况下再阻止周先生去上海,就显得没有什么必要了。”

    陈慧楼道:“就算密谈不成,若他把实情宣扬出去,领袖那边,恐怕仍要大大的为难。”

    杨殿卿道:“这一点领袖也想到了。我来省城,主要也是为的这件事,就是奉领袖之命,委任周先生来做本省起事的总指挥,即刻赶赴边城,领导会党。我相信周先生是顾大局的人,领会得了领袖的意思,不会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的。”

    陈慧楼道:“如果真能这样,当然再好不过。只是……”他忽然想到一事,迟疑道,“只是这样一来,他岂不就成了我的顶头上司。这次的事,怎么样都算我得罪他了,假如再要归他差派……”

    杨殿卿笑道:“是你先整的人家,怎么自己倒先怕起来了?周先生不是这样的人。何况,他自到边城主持他的起义,你呢,继续针对刘文藻搞你的策反,两家互不统属。对了,刘文藻那边,没有新的进展罢?”

    陈慧楼点头道:“这家伙是只老狐狸。”

    杨殿卿道:“他是手握大权的旧官僚,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就站到我们这边来。所以我们应当双管齐下,不要死盯着刘文藻一头。这半年,我们在省城的新军、旧军里,已经发展起了不少力量,起事的时机也越来越成熟。你从前在几处武备学堂当过教员,军队wWw.里不少士官都可以算作是你的学生,领袖的意思,就是要你利用好这一层关系,以后就专注在省城开展工作。只要主动权在我们自己手里,不管刘文藻能不能决断,我们都可以见机而作。慧楼,你有什么意见?”

    陈慧楼欣然道:“正是如此。我没意见。”

    杨殿卿道:“好了,别的事且慢说,周先生现在哪里?”

    “应该还在城里。”

    “能不能尽快找到他?”

    陈慧楼想了一会,忽然想起在蔡记炮仗店里遇见的那个白衣人来,脱口道:“有了!那个跟在周汉城身边的人,叫做……白……啊,白剑声!他自己说过,他便是这省城本地的人,看此人的样子,在省城必非无名之辈,找到了他,也就找到了周汉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