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下午四点多钟。郭玉洁从郑家屯坐火车一路上哭着回到了八面城的家中。小侄女素兰见四婶是哭着回来的,就问:“四婶,你怎的了?”
女儿素华也问:“妈妈,你怎哭了?”
郭玉洁觉得,这事是不应让孩子们跟着分担痛苦的,她掏出手帕,擦擦眼泪编个原因对两个孩子说:“是我去街里把钱丢了。”
“把钱丢哪了,四婶?那我去找找。”小侄女天真的说。
“谁知道丢哪了?要知道不就找到了。”
这回小侄女不吱声了,可女儿却吵吵说饿了,刚会走的小儿子立国还哭着要吃奶。这使她又想到,如要不叫这三个孩子牵挂着她的心,她今天就要冲进监狱去,豁出去也回不来了。
晚饭虽是郭玉洁做的,可她却一点食欲也没有。吃饭时,她只吃了几口就撂下了碗筷。她是在一个劲的发着愁,想着身陷囹圄的丈夫,永昌……永昌……
到了晚上,孩子们都入睡了。她却连一点困意也没有。她一想起郑家屯政治犯监狱里的那个汉奸家伙说的那些话,悲痛的泪水就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汨汨往出涌,泪水打透了头下的枕头一大片,是又湿又凉,这才使她感到,事到这个时候,老劲流泪又有什么用呢?她不流泪了。可她一个年辈都不出几回家门的家庭妇女,谁也不认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是收肠刮肚的想来想去,还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最后她还是只有用哀叹加泪水,好象能减轻点她的悲痛。再就是,她准备明天去乡下永昌的父母家,看看永昌的父母是否能有啥办法?
第二天早晨。由于郭玉洁忧愁的一夜没合眼劳神过度,再加上一股急火攻心,就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是头迷眼黑,内冷外热,心难受,嗓子也哑了起来,浑身发着高烧,又恶心又呕吐。她强挺着穿上衣服后。本想坚持着下地去做早饭,可一下地头迷糊得连摔了好几个跟斗。她见自己是实在不能做饭了,在地下躺了好一会儿才强挣扎着爬到炕上。后来等小侄女素兰睡醒起来后,她吩咐小侄女去厨房中将火点着,将昨天拿回来的馒头搁锅里溜上几个。这才算让孩子们吃上了早饭。可她却一点啥也没吃,高烧烧得她躺在炕上处于了昏迷状态。她想,这回永昌完了,她也完了,剩下几个孩子该要遭罪WWW.soudu.org了……
傍上午十点左右钟的时候。郭玉洁高烧得昏沉沉的躺在炕上,她的小儿子立国爬到她的身旁哭着要吃奶,她也没有精力管他了,任他哭叫去。就在这时,她的小叔子孙永禄扛着个口袋进屋来了。孙永禄见四嫂头朝里倒在炕头上,孩子在她身边哭,她也不管,两个大孩子都在屋地的炕沿边跟前默默不吱声的站着,显得很不欢气。便猜想,这兴许是四嫂和四哥俩人干仗了?他就将肩上的口袋往屋地上“哐当”一声的一撂,说:“四嫂怎的了?”
郭玉洁高烧虽处于昏迷状态,可她心还是明白的,她听这响亮的大嗓门说话声,不是小叔子永禄来了吗?便费劲的就想支撑着身子坐起来,结果起了两起都因头迷糊得厉害没有起来。孙永禄见四嫂是病了,就摆手没再让起,说:“你躺着吧,四嫂,别起了。怎病这么厉害呢?我四哥怎不在家待候你几天呢?”他说着就摘去棉帽子坐到炕稍的炕边上。
郭玉洁声音微弱而又沙哑的说:“老兄弟,你四哥叫日本人给抓到郑家屯的政治犯监狱里去了。我去了都没让见面。人家告诉不让惦着他了。你赶快回去,告诉咱爹妈快点想想办法吧。我一个女人家在这街里是谁也不认识,是想不出一点办法了……”到后来玉洁想说,说不动了。
孙永禄听四嫂这一说,四哥叫日本人给抓到郑家屯的政治犯监狱去了,便大吃一惊的问:“这事几天了,四嫂?”
郭玉洁因感到说话费劲,只抬手伸出三个手指头,表示是三天了。
孙永禄这才完全的明白了,原来四嫂的病是因为四哥的事上火上的。他本想还要问问四嫂,四哥是因为啥事被抓进去的,可他见四嫂病成这样了,说话很费力,于是话到舌尖又留住了。片刻后,他突然又想起了一点门路,这回他在心里可存不住话了,说:“四嫂,要是郑家屯,咱还能有一点门路。去年咱爹妈给我订的媳妇,听说她的大姐夫叫岳永山,原是四平国高学校念书学生,后来因为日语学的好被拨出来,在郑家屯火车站上,给一个日本人副站长当翻译。不行的话就得舍出脸皮去,去求他给找人说说情看。管怎的,我想他在郑家屯车站上做事,就兴许能给找人说上话?”
郭玉洁听小叔子这一说,觉得这倒是一个门路,不过她有所疑虑的说:“一个没过门的亲戚,能肯给咱帮忙吗?”
小叔子孙永禄说:“管他能不能肯给帮忙呢,先找找看呗!我还没见过我那个连桥呢。不过这事就得让咱爹妈先去找我老仗人他们家了。”
“那你就赶快回去,去和咱爹妈说吧,老兄弟,这事可不能托啊。”玉洁着急的催促小叔子。
孙永禄因考虑四嫂病得挺厉害,哪能说走就走呢?他看了眼四嫂家柜盖条琴上边的座钟是十一点过十分,考虑四嫂病这样,可能早饭都没有吃?便问跟前站着的两个小侄女:“你们早晨吃饭了吗?”
小素兰回答说:“就我和我小妹妹俩吃了。我四婶有病了,没吃。”
“谁做的饭?”
“是我四婶让我点火,搁锅溜了几个馒头。”
孙永禄听小侄女素兰说完,马上冲炕上躺着的四嫂说:“四嫂,我得给你做完饭再走,你不吃点饭哪行?这事你先别太往心里去,他政治犯监狱也不能一进去就把人整死了。咱们尽量找人想法往出保呗,你光犯愁,愁出病来能顶啥用?今天早晨是咱爹妈让我来给你们送点粘豆包来。如果今天我要不来赶上,你病得又不能动弹,孩子们又都小,这不就糟了吗?”
郭玉洁对小叔子在这个时候能及时的赶来,真很感激,她翕动了两下嘴唇本想说两句心中的感激话,可因她感到说话实在是太费力,就只得暂且拉倒不说了。
孙永禄说给四嫂做饭,马上就开始动手。他先从装米的一只木箱子里找出来一只以前装小米的空口袋,翻过来抖落出约有不到半碗的小米。给四嫂煮了点稀稀的小米粥。之后又搁锅溜了些他拿来的粘豆包。四嫂家没有什么菜,他就从咸菜缸里捞出来两个咸芥菜疙瘩,切成了细丝,就算将这顿饭做好了。
郭玉洁见小叔子既然好心好意的给做了,是怎么也得吃点。可她强挺着只喝了半碗稀小米粥,都没容在肚里存有多大会儿,又都吐了出来。干脆是一点也吃不进去。
孙永禄见四嫂的病是这般的严重,看来不马上请医生看是不行的,就又跑到街里去给请医生,他考虑还是西医来的快。便请来了一位西医先生。
西医先生来了,先问了问郭玉洁得病的大致原因。又用听诊器给听了听。然后给郭玉洁注射了一针退烧止痛的药。并说:“这病挺严重,家有条件最好是去医院里住上些天院,否则兴许会有生命危险。
郭玉洁因考虑家中无钱,她知道如要去住院是得需要不少钱的,便先答复这位西医先生说:“先打这一针看看再说吧,家里没钱,是住不起院的。”
等付医疗费时。这位西医先生一说:连出诊费带打这一针药,一共是十块钱整。郭玉洁听了一惊的说:“我们家的男人一个月才挣十八块钱,这病我可真再看不起。”然后她吩咐小叔子,去开开她的柜子,拿出了他们家里唯有的十块钱,给了来看病的先生。
西药来的是快一些,等小叔子孙永禄将西医先生送走回来时,郭玉洁觉得高烧好象是撤去了一些,心难受的劲也差一些了。孙永禄回屋后,说回去后将老太太给找来,郭玉洁因考虑还得需要公婆给跑找人往出保永昌的事,便对小叔子说:“不必让咱妈来了,老兄弟。你能替四嫂多跑一点道,去我们家将我母亲找来就行了,最好让我母亲今天接到信就能来。”
孙永禄点头答应说:“好吧,四嫂。”
郭玉洁又想到:家中没有钱了。唯有的十块一下就花出去了。另外永昌的事情如果人家要肯帮忙的话,也得是花些钱的。公婆家是没有钱的,这她是详知的,小叔子就差家没有钱,订的媳妇才没有娶过门,她知道就是她的娘家郭家,是能陈有一些钱的,于是她又吩咐小叔子说:“老兄弟,你去我妈家,你对我母亲就说是我病重,需要住院。得需要三百块钱住院费,让我母亲勿必得带来。”
孙永禄听四嫂吩咐完后,看一眼钟,已快到过午一点了。他带上棉帽子马上就走,争取让四嫂的母亲今晚就能来到。
因母女是连心的,当郭玉洁的母亲得到女儿玉洁病重这个消息后,马上就坐车从家起程,傍天黑的时候,赶到了女儿家。见女儿病成这样子,心疼的掉了好一阵子眼泪。可郭玉洁见到母亲,高兴的病又好了几分,她倒安慰起母亲来,说:“妈,我一看到你来了,我的病就好了许多,请你不要痛心了,一会儿你给我拔拔火罐,再用酒给我搓一搓身子就会好了。我小时候一有病时,你不常这样的给我治吗?”
母亲叫女儿玉洁这样一说,就真的不再掉眼泪了。她开始给女儿拔火罐和用酒搓身,来给女儿治病。
郭玉洁叫母亲这连拔带搓的一治。觉得身子舒服了好多,脑袋也轻松多了。后来母亲又将临来时随车给女儿带来的小米,给熬了些小米粥。郭玉洁也吃了进去,没有再吐,感到自己的精神大有了好转,就同母亲学起了,永昌被抓到郑家屯的政治犯监狱里,她去看,人家都没让见,有个汉奸家伙将她给永昌拿的馒头筐都给撇了……等些事情。
母亲听完了说:“你那小叔子去给我送信时,我也听他学了几句这事,说你就是为这事上火上出病来的。你小叔子还说,他那个没过门的媳妇的大姐夫在郑家屯的车站上也不干啥玩应?说要去给找找看。”
“是,我那小叔子在这也是这么说的。今天得回他来了,要不,找谁也不能给跑这么远的道呵!将我病得,连我个人的心都没底了,妈。”郭玉洁说着又想起了钱的事,问母亲:“妈,那钱你给我带来了吗?”
“带来了,这是伙wWw.里的钱叫我拿来了三百。我一听说你病重,心里马上就咯噔一下子。”
郭玉洁冲母亲笑了说:“妈,实际上我让你给我拿这些钱来,我真没打算说是用来去住院看病,我是心思永昌的事要找人去给说情往出保不得花钱吗?我考虑要这么说怕你不给拿,所以我才让我小叔子说,说我病重要住院,得需三百块钱住院费。”
母亲听了女儿这样说,她是知道女儿之所以有这样顾虑原因的,便也笑了说:“这你把妈看哪去了,玉洁?在当初你和永昌俩的事,妈虽是有些不同意,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们俩人都过了十来年的日子了,孩子都两个了,妈怎能还那么糊涂呢?闺女是妈的心尖子,姑爷儿就等于是儿子,在这事上妈怎能看着不帮你们忙呢?”
郭玉洁喜悦得象孩提时似的说:“我的妈妈真好!”
到了第二天。郭玉洁的病基本上是好了,浑身也不再发高烧了,也不头昏脑胀心难受了,坐起来也不再觉得头迷眼黑了。可就是身子还有些虚弱,要是坐在炕上得依靠着哪,否则就觉得很累,腰挺不起来。她就得背依着炕琴坐着。
傍快将近晌午的时候,郭玉洁和在炕头为她哄小儿子的母亲叨念说:“我那小叔子,到这时候了怎还没来呢,不知他老仗人家肯不肯给帮忙?”
母亲为了宽女儿的心,免得女儿再忧愁出病来,迎合着说:“我看这事能差不多,只要你公婆出面,虽是没过门的亲戚,也能答应。”
娘俩正这么说着这个事,真是一叨念就到,小叔子孙永禄推门就进屋来了。小素兰和小素华因俩人正在屋地上玩呢,就都亲昵的喊了声:“老叔!”
孙永禄进屋后,见四嫂能坐了起来,便笑了说:“你好些了,四嫂?看昨天的哪样,我心里都有点害怕了。”
郭玉洁笑了,可她头一句话就问小叔子永禄说:“那事咱爹妈去给说好没有,老兄弟?”
郭玉洁母亲见女儿的小叔子进屋后还没有坐下,就抱着小外孙子往炕里去了去说:“快炕上坐暖和暖和老侄子。这一道冷吧?”
孙永禄坐到了炕头的炕沿边上说:“不怎冷。”然后就回答四嫂的问话说:“说好了。我老仗人家让我和我的三大舅子今天下午坐晚车一同去看看。现在就差……就差………”孙永禄连说了两个就差,再往下就没有说出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