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解开了孙永昌的前胸衣襟一看,满身都是抽起来的大紫红嶙子。儿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母亲怎能不心疼?眼泪立时就掉下来说:“这个掌柜的真够狠的了,这样打我儿子。 ”
父亲却不以为然的说母亲:“我看你们老娘们就都爱护宠着孩子,他在人家那不听话,不好好干,人家不揍他?”
母亲不服气父亲的说法,用袖头擦去眼泪问孙永昌:“妈问你,他们到底为啥揍你?是因为你不听人家的话,还是你干啥不好好的干?”
孙永昌哽咽着说:“是因为我困,掌柜的和师傅们早晨都没起来,偏让我们学徒的都老早老早的就起来,等到晚上还老晚老晚的才让睡觉。让我晚上擦保险灯罩子。这回因我趴桌子上睡着了,将保险灯罩子整打三个。”
“就打你这一回吗?”
“还有……还有因为下大雨让我去挑水,我滑了个大跟头,将一只木桶底给摔掉了,掌柜的用脚踢我了。”
“他们都叫WWW.soudu.org你挑水吗?”
“嗯呢。”
“那掌柜的一共打你几回啊?”
“三回,还有一回是因为我刚去时起早没起来,掌柜的用竹条子抽我了。”
母亲一听,孙永昌才去这么几天就挨了三回打,才这么点个孩子,身子骨长得又单薄,就让干挑水的活,便气愤愤的说:“这不是要我儿子的骨头使吗?我的儿子才是个十二虚岁的孩子,在家都没让他去井台挑过水,到那儿就让我儿子干那重活,这哪是去学什么手艺?这不是去做苦工出苦力吗?这皮铺使唤人也太狠了!中了,可别让我儿子再去遭那洋罪了。”
父亲听孙永昌这诉苦的一说,感到这皮铺对才这大点的孩子使用得真有点太过份了,所以好一会儿没有申嘴吱声。可后来一听母亲说不让孙永昌再去了,就先打了个唉声说:“不让他去能行吗?要按着人家的规矩,如要中途不干是得给人家掏三年的饭钱的,这咱能掏得起吗?”
母亲听父亲这样一说便更加气愤的说:“这地方也太不讲理了,我儿子一共才去了十多天,还竟给他们出苦大力了,也没白吃他们的,就让给掏三年饭钱,这不成了无赖讹人的地方了吗?”
父亲说:“人家规矩就是规矩吗,你个娘们家不懂就别瞎乱说,人家单赖,单讹咱们干啥?另外这不是他大舅给找的,还是他大舅母那面的亲戚,你要不信就把他大舅找来问问。要不再让永昌去了,还得叫他大舅去交涉。”
“当然得把他大舅找来了,”母亲说:“这给他外甥找了个什么破地方?还是粘亲挂拐呢,要不是粘亲挂拐就更了不得了?都快吃饭吧,等吃完饭永昌去把你大舅找来。”
吃完饭后。孙永昌去找来了大舅。父亲和母亲将孙永昌为啥跑回来的事和大舅一讲。大舅听完后说:“这也是因为我这个四外甥还是太小点,要再过个三年、五年的就好了。学徒吗?一般的都是这样,都得起早贪黑的吃些苦头,不然为啥说要学个什么手艺是不易的事呢?这回我四外甥他个人跑回来了,不愿去就不去吧,坐地人家就不太愿要他,嫌他长得干巴,怕干啥活不顶硬。我和人家说先留下干干看。这回他干不了,等我哪天去街里告诉他们一声就行了。如果象这种事要按规矩是得给人家掏三年的饭钱,管怎的这有亲戚面照着,这三年饭钱的事,是不会朝咱要的。我想这事他们那连提都不能提的,要提更不象话了。我这大连桥他打我亲外甥是不应该的,这不赶上打我的脸一样吗?这我去得说道说道,真太有点不带劲了。”
父亲说:“算了,咱不能说人家别的,还是愿咱的孩子不争气,这人家要不朝咱要那三年饭钱就算挺好,我就……”
孙永昌在一旁突然插话道:“大舅,你要去了我那行李可给我拿回来。”
大舅笑了说:“看来我这个四外甥还真不傻,干不了还知道偷着往回跑。那好吧,等大舅去了就把你的行李给拿回来。以后大舅再给你找个不太挨累的地方去学徒,这地方叫你去了遭了几天罪。”
这样,孙永昌在八面城这家皮铺里学了十七天的徒就结束了。那里的师傅和师兄们的姓名,他一个也没有去细心的记,连紧挨着睡觉早晨召唤他起来的,那个早去的十六、七岁的学徒,连姓啥他都没问过,就稀里糊涂的混了十七天。
第二天。父亲分派孙永昌去大沟塘里割柳条。好编筐编篓卖。这样孙永昌又有了到沟塘玩的机会了,很高兴。他天真的希望,家乡的大沟塘里要永远的是夏天该多好!他好永远的为父亲割柳条编筐卖,再也不去城里学那什么徒了。
几天以后的一天下午。在八面城街里管家通买卖家卖货的大哥士昌回来了。大哥一般的是一个月才回家来一趟。等孙永昌去街里皮铺学徒的事大哥是一点也不知道。这回听父亲、母亲跟他一学。大哥士昌说:“这哪能叫我四弟去那皮铺学徒呢?我在街里一晃都呆了六、七年了,哪行哪业里边的事大体我都知道,去皮铺那里学徒是最累了,凡是脏活、累活都是由学徒的干。象我四弟这么干巴,到那里根本抗不住累,要身体膀一些还行。我要知道坐地都不能让我四弟去遭那几天罪。这回我和我们那里的三个掌柜的都打通了关节说好了,正好明天叫我四弟跟我去,去我们那里学卖货。可比让他去学那臭皮匠轻俏多了。”
父亲和母亲都说:“说好了就让永昌去呗。怎有你当哥哥的在跟前照着比哪都强。”
孙永昌在一边说:“那我也不去,掌柜的要是揍我,大哥你能能管了掌柜的吗?”
大哥笑了说:“你可真叫人家给揍怕了,有大哥在那里都六、七年的老面子照着,那个掌柜的也不能揍你呵。只要你去了听大哥的话,大哥保你一切没事,你就放心好了。象皮铺里让你挑水那活,我们那里根本不会让你一个小孩干。这回有大哥你就啥也不用怕。”
这样,孙永昌在家里只呆了不多几天,就又到了管家通买卖家学卖货。因有大哥在这里,所以店铺里的一些规矩都是由大哥告诉他就拉倒了。三个掌柜的哪个也没有对他进行训话。
在管家通学徒确实是比在皮铺学徒强多了。这里是不特殊的单要求学徒在早晨得照别人早起来。而是行动一致,到早上五点钟是掌柜的,还是师傅们和学徒的都是一齐起来。真是一个庙一个令,一个和尚一个磬。
尽管这样,孙永昌每天早晨都得由大哥特意招呼才能起来。等起来后,就同师傅们去前屋门市房里扫扫地、抹抹柜台等,没有额外的让学徒干什么其它的活。
等吃过早饭后,前屋门市正式开门时,管事的师傅见孙永昌年令太小,就分派他专门干,为买米或是买面卖盐多的,家在街里住的顾客,牵着店里特备的驴驮着给顾客送到家去。这个差事倒很符合孙永昌的心意,因他在家跟着父亲种地时,常赶着借大舅家的驴套着滚子压地,他是挺喜欢摆弄驴的。另外他牵驴跟在顾客后边走,可以游街逛景的欣赏热闹街景。等送到地方回来时,还可以骑在驴背上自在、自在。并顺便还可以在街里某处热闹的地方看上几眼热闹,饱下眼福,真够痛快的了。孙永昌认为这个差事挺好,是个美差俏活。他借着这个差事上的方便,顺便去了他以前没去过的非常热闹的老爷庙头。并还在老爷庙前观赏了那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四尊大石头狮子和庄严肃穆的老爷庙外观及从庙里进进出出的那些大小和尚。还看过几眼耍猴与耍戏法的或是打拳卖艺的。他干这俏差事约有一年左右,后来就让他站柜台学卖货,分派他到油盐酱醋这一摊上。
站柜台学卖货这差事倒是不累,可买卖家里一天的生活是十分紧张的。每天都得忙到晚上十点多钟或是十二点钟才能睡觉休息。掌柜的和师傅都是算一天的营业帐,让学徒的就练习打算盘和写字。孙永昌在这里还同样是爱困,一到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就睁不开眼睛。为此大哥开始是说他,让个人自点觉,自我控制一下。
可孙永昌怎么自我控制也控制不住,到时候就要困。大哥知道这还是因为年令小的关系,一见到他困得实在拉不开眼皮的时候,就支派他说:“永昌,你去将咱屋的各位师傅们的行李都给一一的规矩的焐好。如炕要不怎热,你再填把柴火。”
孙永昌按大哥的吩咐,一去干这些活动差事就不再困了
买卖里边的生活虽然一天是挺紧张的,可对师傅们和学徒的约束并不是太死板严利的,一般的是每礼拜六下午都照往常是提前点关门结帐。然后上从掌柜的下至学徒的,都可以去街里有热闹的地方去逛夜消遣,快乐、快乐。象去唱戏的戏园子了,说书馆了,还有老爷庙头的夜市场了……等,谁愿意去哪就去哪。买卖家礼拜六晚上允许去逛夜消遣,这倒是一种有人身自由的表现。可这去逛夜消遣,也会给人带来一种恶习,就是花钱吃喝寻乐。如果要是富裕家庭倒是行,花掉几个钱是无所谓的事,可对于家庭不怎富裕的就真有些去不得。因不论是去哪热闹的地方,都是诱引人去花钱的地方。如象去夜市, 夜市上所卖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好吃的,又是熏鸡、烧鸭的,又是各种油炸的面食,还有各样的水果糖果,都是香气美味四溢,使人一嗅到都直流口水。
大哥因知道自家的生活艰难,怕染上好吃好喝花起钱来就啥也不考虑的恶习,所以他在街里买卖家都呆了六七年了,一共也没去逛过几回夜市。一到礼拜六的晚上,大哥就独自在宿舍里专研业务,或是看些什么书,再就是个人躺下早休息。这回孙永昌到这里来了。大哥当然也是不允许他去逛夜的。这回每到礼拜六的晚上,大哥就教孙永昌学习柜台业务,练算盘和算帐。由于大哥对孙永昌的苦心教,一年多以后使孙永昌对柜台业务基本上都掌握了,能够独自的拿起一摊了。
大哥不去逛夜消遣,是靠内在的自觉,而孙永昌不去逛液是全靠大哥对他的约束。实际上孙永昌一听到去逛夜的人回来讲夜市场是怎么热闹,戏园子里的戏唱的又怎么好……他的心里早就有些发痒了,想去饱饱眼福看看热闹。可因他很惧怕对他以身严教的大哥,所以从来也没敢张罗说去逛夜消遣。
一次盛夏里的一个礼拜六。大哥因去外地为公家办货去了。这天的晚饭后,掌柜的和师傅们还有其他几个学徒的都去街里逛夜去了。宿舍里就只剩下孙永昌一个人了。他拿起大哥有时抓空看的水浒传书翻了翻又撂下了,觉得一个人很是孤独寂寞无趣。窗门虽然都敞着,可他感到是又闷又热。以往有大哥和他俩在一块儿,在这段肃静的时间里教他学业务,或是大哥看书让他练写水笔字,也就不觉得寂寞无趣了。今天他个人在宿舍里是怎么也呆不下去了,正好大哥又不在跟前没人管他,他要去街里逛逛夜景去。便扭灭了屋子里的保险灯,走出了宿舍。这时外边已经挺黑了。满天的群星在眨着眼睛,他让更夫给开开了大门上的小门,出门就上了街,向东奔街里走去。
盛夏的天气虽然热得连一丝风也没有,可夜晚却给人带来一种凉爽快慰之感。孙永昌漫步走在北侧的人行道上,两边的各行各业店铺多数都关板息灯了,街筒子里显得很黑,但他觉得比憋闷在宿舍里痛快舒心多了。街上的行人还不算少,影乎乎的,三一伙两一串的,也有急匆匆的,无疑这些人去的地方,不是夜市场就是戏园子。再就是说书馆等地方。
孙永昌个人晃晃荡荡的不紧不慢的走着,觉得工夫不大就来到了老爷庙胡同口。这条胡同就是白天最热闹的庙前小短街。夜市场就从这里一直到庙前大空场连同庙西正式的方形老爷庙市场里边全都是夜市。他一拐进这胡同里边,夜市上卖啥的都有,小摊床子一份挨一坐的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道的两侧。并且每个小摊床前都支挂着一盏灯笼,有的是大保险灯,有的是马灯,还有的是用玻璃块拼制的方灯或多棱灯。光这些数不胜数的灯笼就构在了夜市场上的一个独特的光彩。使这夜市场灯火通明。摊贩的叫卖声时起彼伏,响成一片。来逛夜的人熙熙攘攘,真比白天的市场还热闹。
摊床上卖瓜果梨桃的和油炸面食的为最多,夜市场上到处都飘散着瓜果的清香和油炸面食的喷喷香味。孙永昌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衣兜,连一个子也没有。因他自己还没有挣钱,家里困难还不给他钱,所以他当然是不陈钱了。没钱啥也不能买,只能在夜市场看看热闹散散心罢了。可他发现,这夜市场上有一个和白天市场上不同的特点,就是有钱富人、阔人、老爷、太太……等都出来逛。因晚上不热,正是闲游消遣的好时候。
孙永昌在夜市上逛,很怕碰上他的师傅和师兄弟们,因他怕他们要看见他,该告诉大哥了。所以他边走边注意一点,要是碰上好及时的躲开。当他溜达到老爷庙前大空场的时候。见有伙打拳卖艺耍戏法的,有不少人围着看,他就挤了前去想看一会儿。可正赶上人家暂停下来拿着个铜盘子转圈收钱,他因没有钱,只得扫兴的走开了,奔庙前西侧的方形市场的东南门走去。想进市场里溜达一圈看看。当他走到了市场的门口正想随着人流从门的左边往里进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门右边有两位师兄弟夹在人群里正从里边往出来。他紧忙的向门旁的南墙根下较暗的地方躲去,怕叫这两位师兄弟看见他,哪想到?差一点没踩着躺在墙根下的人,要不叫躺在那里的人“喂”的一声,就非踩着不可。他弯腰仔细的向黑暗的墙根一看,“喂呀!”这一溜墙根下,躺着的全都是白天讨饭的花子乞丐,有的还在痛苦的呻吟。这里就是他们的栖身之处,唉!真可怜啊!鸟还得有个窝呢。孙永昌直起腰又望了眼没有几步远的夜市场灯火通明处,和这黑暗的墙根下相比,真是尺寸间就是两种人间,两个天地。他心里不知怎的,马上就无心逛这夜市了,见那两个师兄弟早已无影无踪了,他也没有再进市场里面。就顺着黑墙下继续向前走去,想从后街尽快回去。他后悔真不该来逛这夜市场。当他又往前走了有十多步远,突然让一个齐腰高,搁土和砖搭的摊煎饼用的闲置不用的锅腔子挡住了去路。右侧是墙根下躺着的一个挨一个的讨饭花子,左侧道边又是一长溜卖东西的小床子。一份床子和这摊煎饼的锅腔子间只有一人多宽的夹空可以走人。当他正好走在这夹空的时候,突然就从锅腔子里伸出来一只手,并从里边发出乞求的声音:“帮我几个钱吧,先生。”
孙永昌因早没见过这样的怪事,吓得“妈呀”的一声紧忙的跑过了这小夹空,约有七、八步远才站住了,然后回头望着那锅腔子自言自语的道:“他妈的,那里边是什么玩应?”
旁边一个出小床子卖东西的人搭腔说:“什么玩应,看来你这个小孩是不常来逛这夜市,那里不是大烟鬼就是吗啡瘦子,他们身上都没有衣裳,晚上就往那里蹲。”
孙永昌受了场虚惊,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可他身上没钱来可怜他,只得转身走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