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革命情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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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到了那家皮铺,大舅将孙永昌领到了掌柜的屋里。这位掌柜的约有四十多岁的样子,体形略胖,身穿黑绸衫,仪表很稳重,面目很和善。进屋后,大舅先和这位掌柜的客套了几句,然后指着孙永昌对掌柜的说:“这就是我的四外甥,大姐夫。”接着又对孙永昌说:“这你叫大姨夫,快跪下给你大姨夫磕个头。”

    孙永昌本想不给磕,可在大舅的强抻硬按下还是跪下给磕了。这位掌柜的将孙永昌上下的细打量了一番后,就慢声拉言的问了下孙永昌的年令和名字。孙永昌都一一不加拘束的告诉给了他。然后,这位掌柜的对大舅说:“你这个外甥,小孩看来倒挺精灵,就是体格长的太干巴了一点,恐怕干啥活不能顶硬吧?”

    “没事,他在家里啥活都干,你别看他长得干巴点,连锄大地还能跟个差不多呢。乡下的孩子,吃点苦是没问题的。”大舅怕人家不要,就替孙永昌吹虚了一气。

    这位掌柜的见大舅撑得挺硬,就笑呵呵的说:“你说行那就留下,管怎的你这个wWw.保人硬啊!不过咱可要按规律办事,亲是亲,事是事,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他要中途干不了,你这个保人可得给掏三年饭钱。”

    大舅也笑呵呵的说:“这中!我就豁出来让你讹我一下子了。”

    “那好吧,咱们就一言为定,后天就让他来上工吧。明天得叫他在家里准备一下铺盖或是其它常用的东西。”

    孙永昌来这家皮铺学徒的事就这样说妥了,然后大舅对他说:“咱就走吧,永昌,这事说好了,后天就叫你爹把你送来就妥了。”

    出了这家皮铺。孙永昌本想还去他听说的街里最热闹的地方,老爷庙头市场和那个有二百个和尚的老爷庙里边都去观看观看。可大舅说在皮铺里呆的工夫太长了,没有闲工夫了,回去还有别的事,不能领他去了。孙永昌要自己去。大舅说他是头趟来街里不放心,不让他去。就又从来时的原道回去了。孙永昌为没去上老爷庙头市场和老爷庙里去看看,感到很可惜。

    回到家里。大舅当父亲母亲一说,说皮铺同意收下孙永昌去学徒,让明天在家准备一下铺盖和衣物,后天就送他去上工。父亲听后高兴的说:“永昌啊,你去了可要好好的学这门手艺啊!这手艺学好了可不孬啊,一辈子都有饭吃。以后咱家还兴许能开个皮铺呢!你将来可不要忘了你大舅。”

    大舅笑了说:“娘亲舅大,给个人亲外甥帮这点忙是应该的,只要永昌去了能学好这手艺,我这个当舅舅的就心满意足了。”

    第二天.因孙永昌要去城里皮铺学徒了,所以父亲没有再分派他干什么活,却让他在家玩上一天,告诉他愿去哪玩就去哪玩玩,明天该走了,到人家那里可就不能随便让玩了。

    去哪玩玩呢?小小孙家庄的一左一右,孙永昌都了如指掌,他想来想去,还是去他放了两个春夏猪的大沟塘里去玩玩吧。于是他就约八岁的老弟弟永禄同他一起到大沟塘里去洗澡、抓鱼、采蛤蜊、采野生的黑果吃,来享受一下在家乡的最大快乐。

    当孙永昌同老弟弟俩在沟塘里玩够了回到家里时。见母亲将家中最囫囵的一条被子,给他拆了、洗了,又用高粱米的煮饭米汤浆了,搭在屋外晾衣服的绳子上晾着。母亲并还忙着给他赶缝一件新家织布的无袖无领的小白汗衫。裤子就还是他身上穿着的,膝盖和后屁股蛋子都打了补丁的旧黑裤子。不过在这贫苦的家庭中,孙永昌就如同进京去要考状元一般,算是受到了最优厚的待遇。

    去八面城街里皮铺上工这天,因大舅事先说了,所以是父亲去送孙永昌。父亲将孙永昌的小行李卷用根麻绳只拦腰一捆,替他背着。孙永昌就空着两只手跟在父亲的后头走。

    走出了屯子。父亲先将他自己脚上穿的鞋脱了下来,磕打磕鞋底上的土,将两只鞋,鞋底都朝外的往一块一合,就装在了前衣襟上的胯兜子里。

    孙永昌感到有点惊异的说:“爹,你脱下鞋干啥呀?大人光脚丫子去城里不叫人笑话吗?”

    “你的也给我脱下来!”父亲马上又没好气的吩咐他道:“这要穿着走到街里,可好费鞋了,等快进街时再穿上,不就妥了吗。”

    “爹,我这衣裳上也没有兜呵?”孙永昌用两只小手一拍前衣襟的两边说。

    “没兜搁手拎着。”

    孙永昌蹲下脱去了两脚上的两只旧鞋,两手一边拎着一只。

    父亲这回领孙永昌是从衙门头胡同进街。当走到衙门头胡同路过道东侧的一个大水坑子时,父亲先穿上鞋。孙永昌看父亲的,也穿上了鞋。父亲用手指一下水坑的东南角上那地方对他说:“那块儿是以前清朝时的八面城旧衙门,在二十年前爹被那狗官衙门抓去,整到街里老爷庙前边的东侧杀人场上,差一点没将脑袋给砍去。多亏你爷爷卖掉了咱家唯有的一垧多地,才算将爹的命买了下来。当时一起开斩七八个人,脑袋都被砍了去,只有爹被砍去了辫子。”

    “那砍去辫子干啥呀,爹?”孙永昌不解地问。

    “因你爷爷找人求情钱花的晚了点,爹都被判了死刑,衙门老爷说:‘已判了死刑不能改判。’但清朝王法是一刀之罪,如一刀要砍偏没砍着脑袋,就拉倒免死。衙门老爷得了钱后,事先就告诉杀人的刽子手,将爹的辫子砍下就拉倒了。

    “爹,衙门老爷为啥抓你,判你死刑呵?”

    “因为以前咱孙家庄有个家族长孙大爷要祭祖钱的事,由于那时正赶上咱家没有钱,他打发个人来生逼硬要,连晚一天都不行。爹那时才十七岁年青气盛,就将来逼要钱的那人给打了。孙大爷为治一儆百巩固他家族长的权威,就到衙门诬告了爹好几条,说爹骂大清帝国皇上了,又说惯赌成性,还经常打骂乡民横行霸道,目无国法……等。衙门老爷因和孙大爷早有勾搭,就把爹抓了去不容分说先痛打一顿,然后就判了死刑。你爷爷没着,只得去给孙大爷陪软求情。孙大爷说:‘看在祖宗的面上可以去衙门给说说情,不过得花钱。’你爷爷只得忍痛卖掉了咱家的那一点土地,倾家荡了产。爹回来后为了表示与孙大爷势不两立,在以后有了你大哥时,就不按着他规定的族中统一排字永字叫,单起另排给你大哥起名叫士昌。可你爷爷的家族观念强,总说那事不怨人家,是咱们先打了人家,不然不能。在你生人时,你爷爷又给按着族中统一排字,叫了永昌,后来你老兄弟也排字叫了永禄。

    孙永昌听父亲这一讲,也挺恨那个孙大爷的问:“爹,那个孙大爷现在哪去了?我怎不认识他呢?”

    父亲笑了下说:“孙大爷早就死了,都有十七八年了,你上哪能认识去?”

    “爹,那啥叫祭祖钱啊?”孙永昌因早没听说过问。

    “就是家族长每年清明节让族中大伙人拿钱,然后办些供品,供到祖坟地去祭奠各位祖宗。实际上家族长年年搞这个,主要是为了从中捞一把,办点祭奠的东西根本也用不多少钱。”

    爷俩边走边唠着,不知不觉的就走出了胡同进了街。父亲又指着道北胡同口西侧的一家大买卖说:“那就是管家通,你大哥就在那里前屋卖东西。”

    “爹,那你领我去看看我大哥呗。”

    “不行,咱得先办正事,以后你个人有闲工夫再去吧,都在一个街里。”

    父亲领着孙永昌边往街里走,边又开始嘱咐起说:“孩子,这回你到人家那里可不比在家呵,你可得学着长点眼神,干啥都要勤快一些,好着人喜欢,别象个拨楞转似的,叫人拨楞才转一转,该着人烦了。要多干活少申嘴,人家掌柜的要你去干啥,你就痛快的去干啥。别学赖,多干点活是累不坏人的。如果你要真不好好的干,人家还会揍你的……”

    孙永昌一听父亲说皮铺那里还揍人,心里不觉得就打了个寒颤,难道皮铺那里还能和学堂一样吗?先生可以打学生,掌柜的可以打学徒。这使孙永昌原想到街里来的满心欢喜劲,马上就一下子凉去了一半。

    当走到老爷庙胡同时,在街上就能看到老爷庙的头层庙殿。孙永昌张罗说:“爹,我要去老爷庙看看。”

    父亲说:“去啥去,你以后就常在街里了,啥时去看不行呢,偏这时去?”

    等到了皮铺,父亲将孙永昌又领到了掌柜的屋里。掌柜的对父亲是笑脸相迎,十分客气的给父亲让坐说:坐吧。”

    父亲在外手坐下后,掌柜的又亲自给倒碗水说:“来喝碗茶水。”

    然后又和父亲热情的先唠了会儿家常。也许是父亲叫这掌柜的这般客气劲儿和热情劲儿给闹得不知咋好了?孙永昌听到父亲一提到他时,竟说他在家里是怎样的挑皮淘气不听大人话等,并告诉掌柜的对他要进行严加的管教,要不好好干就狠揍、没说,对小孩不给他点厉害是不行的等话。

    孙永昌站立在一旁,听父亲竟这样的说,就不爱听了,他生了父亲的气,他希望父亲赶快的回走算了,别和人家交根交底的唠了。他想,这才是刚来这里,还没等呆出个好坏呢,哪能告诉人家狠揍他呢?这不是糊涂爹吗?

    然后掌拒的又向父亲讲了下铺规。父亲是连连点头答应说:“行,行,只要你们有规我们就必依。这我们都没说。”

    孙永昌在一旁对掌柜的和父亲说的铺规,也大致的记住了一些,又是学徒的来本铺后一般情况不许随便回家……又是学徒来铺后,如果要中途不干,得需给本铺掏三年饭钱……等等若干条。

    掌柜的虽然和父亲大致的说了下铺规,可因这里边有大舅那面亲戚照着,所以这事也没有立什么字据和契约,父亲就回去了。

    等父亲走后,这回掌柜的就收起了先前时的笑脸。换成了就象学堂里教书先生在训学生时那付板得十分威严惨人的面孔,语调也变得非常严冷的开始对孙永昌进行训话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本铺里的学徒了,刚才我听你父亲说,说你在家里是挺挑皮捣蛋的。现在你到这里来,那一切就都行不通了。因家有家法,铺有铺规,如果你要不遵守铺规,刚才你父亲在这时都告诉我了,就得狠揍你!这里是一点也不给你留客气的,听到没有?”

    孙永昌瞟了这掌柜的一眼,没有回答。

    掌柜的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听到没有?怎不吱声呢?”

    “咋没听着呢。”孙永昌没有害怕的说。

    这掌柜的并没有在乎孙永昌的倔巴搭的小脾气,又坐回椅子上语气严厉的说:“你听到了就行,现在我就告诉你一下,今后你都怎么做。到这里你每天一早晨必须四点左右钟起来,象你们学徒得比师傅们早起来一会儿……”

    “我不知道四点钟是啥时候,我们家里都是听公鸡打鸣起来。”孙永昌马上提出说。

    这掌柜的瞟了眼孙永昌说:“你不知道啥时候是四点钟那没关系,我让个早来的学徒到时候叫你一声就妥了。等你起来后,要先将铺里铺外的前后院都给打扫干净。等师傅们起来后你要将尿桶倒了,回来后再给师傅们打洗脸水。等吃完早饭后再去铺前边将门窗的闸板都给打开,该码的就都放在窗台底下码好。到晚上关板时,你再想着都去给上好,关好。大致这点零碎活每天就都得由新来的学徒来干……”

    “那前边的门和窗户上的闸板我早也没摆弄过呵。”孙永昌又提出说。

    “这好办,叫以前干这些零活的学徒告诉你就会了。还有在今后分派你干啥时,不许你讲价钱。因这里是皮铺,埋汰活较多一些,别这个也不能干,那个也不能干的,叫你干啥你就得干啥!在干活时不许偷赖、磨蹭、不着吊!要是那样的话可是不客气的!另外你来到这里还不许随便的出去逛街,不管啥时候也不行去,要真需要去街里买什么必须的东西话,得来和掌柜的说一声,否则,不准私自偷着溜出去!另外还不许随便的回家,家离近也不行,更不准私自偷着往家跑。另外还不许你偷摸铺里的任何东西。如果以上这些你要有不遵守、违犯的话,可都是不客气的!”

    掌柜的这些话,孙永昌是全都听明白了,这些规矩,真使他感到这里比念书的学堂厉害得多。皮铺就在街里,连去街上溜达、溜达都不让。家就只有八里地远,连回家都不让。并且这里同样也可以打人。他想象这里可能就和官府押犯人的地方,笆篱子差不多吧?他因对掌柜的训话感到很不顺耳,为了出出内心的不悦,于是他就针对着掌柜的所说的不许偷摸铺里的任何东西这一条横叼叼的反了一句嘴说:“我才不偷东西呢,你陈多少金子咱连一点也不图意,你要信不着干脆就别要我!”

    这掌柜的倒被孙永昌说的话给逗笑了下说:“你不偷东西,不更好吗,这是先告诉、告诉你,咱这是丑话说在前头,免得以后出麻烦。”然后掌柜的从椅子上起身说:“走吧,把你的小行李卷背上,我去给你安排个晚上睡觉的地方。”

    孙永昌跟着掌柜的来到了住宿的屋子里。等安排完宿位后,掌柜的又将他领到做活的作坊里将他给几位师傅又都一一的作了一番引见。然后大约就快到晌午了。可离到吃午饭的时候看来是还得等些会儿,掌柜的就吩咐他说:“你先去到住宿的屋子里去呆一会儿吧,等吃完响饭后再分派你干啥。”

    孙永昌见还有些闲工夫,就想利用这点空闲时间跑趟街西管家通大哥那里去看看,于是便和掌柜的说:“大姨夫,我去趟街西一趟,看看我大哥去?”

    “你大哥是干啥的?”

    “是在街西管家通前屋卖东西的。”

    “不行!”掌柜的将脸一沉的说:“事先没告诉你,不行随便的去哪溜达吗?以后再说吧!”

    孙永昌觉得还开口管他叫了个大姨夫,头一回张口就闹了个灰秃橹,心想,我以后还不管你叫什么大姨夫了呢,这也太不开面了!

    吃过午饭后。掌柜的将孙永昌领到后院的一个用洋灰抹的专用来浸泡皮张的大方形窖子跟前。这窖子约有一丈多见方, 里边有多半窖子浸泡皮子用过的脏水。掌柜的就让孙永昌将这多半窖脏水都给淘出去,用挑子都给挑到约有二百多步远的大后院去倒扔掉。因正是夏天,一走近窖子跟前是臭气熏天,大个的绿头苍蝇在窖子四周嘿呼呼的嗡嗡乱叫的飞着。刚一到这地方来,真都使人有恶心呕吐之感。掌柜的倒没有在跟前多呆,分派完后告诉孙永昌要紧点干,不许要滑偷懒,然后就回去了。

    孙永昌原来不知道学徒的都干些啥?这回才知道了,原来学徒就是给人家干埋汰活,出苦大力。

    别看孙永昌是穷人家的孩子,可他从小长到这么大十二岁,在家里还真没挑过水,都由他父亲和三哥挑。

    这回孙永昌到这里来,这里是不管他身体长的单薄不单薄,人家分派他干啥,他就得尊令干啥。他按着掌柜的吩咐,从一处墙根下找来了专用来挑这脏水的两只木水桶和扁担。等将扁担搁在肩上一比试,两头要不挂上木水桶倒还将就,扁担钩子正好离地约有六、七寸高。他见不行,就只得将扁担两头拴扁担钩子的皮条子都分别的挽在扁担头上几圈,才算将这两只空木水桶挑走。

    孙永昌将挑子撂在窖子跟前,又找来了一根秫秆棍往窖子一探,见这脏水约有二尺来深。心想,这些埋汰水可真够他一WWW.soudu.org挑的了。

    窖子跟前正好有一把大长把的筒形木勺子,也是专用来淘脏水的。孙永昌就用这把大长把勺子,将两只木水桶里都灌满脏水。可他在往起挑时,尽管是使出了全身最大的力气,可也挑不起来这一满挑子脏水。后来他只得将两只桶里的脏水分别都倒出去一些,都让它剩下大半桶,这才挑了起来。可走起路来有些撑不住脚板,离路歪斜的来回发晃。另外他的肩膀子因早没常挑过啥,还有些抗不住压,虽是二百多步远的距离,他是得停下来换两三次肩才勉强能挑到地方。掌柜的是隔些会儿工夫就到后院来离远看一看。这样,孙永昌也没敢歇歇气,累得是汗流夹背,他身上穿的母亲用细针密线,给他新缝的小白汗衫,叫汗湿得是呱呱响透,就象水洗的一样。

    当孙永昌步履艰难的,一挑挑的,挑到日头偏西的时候。他的肚子早就饿了,他的肩膀也压得红肿起来,觉得有些再抗不住了,两条腿也有些发软了,他感到有些实在的坚持不了,连往回来时挑着两只空木水桶都觉得很沉。等他回到了脏水窖子边时,于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将扁担的两头往两只木水桶上一搭,就背朝脏水窖坐在了扁担的中间休息。58xs8.com